谭桥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府,只觉得前世和今生的片段混杂着涌入脑海,时而是元杏儿说的话,时而是前世母亲的质问……她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为什么这些事情的背后都掩盖着这么多丑恶。
谭桥病倒了,就在回来的第二天。向来不生病的人,生起一次病来就来势汹汹。灌了几副苦药下去,才将将退了烧。
元氏见此,知道元杏儿把之前的事情透露给了谭桥,当即就去找了元杏儿。
“我若是不做这个恶人,你们打算如何?耽误到这个年纪本就不好嫁人了,与其嫁个普通的人家,不如借这个机会去拼一把,有这个相貌,何必配个下等人家。”
元氏被说的哑口无言,这都是命啊,若是没有这次赏菊宴,她们可能还不会起这个心思,能有机会接触到那些真正的勋贵名流之家,她又怎么不为文儿的前途再考虑一下。
可是没想到谭桥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元氏心里对谭桥更是愧疚。原本该去季府一同筹备赏菊宴的,轿子都到了门前,却无功而返。
去接何瑶珠的人同样是没接到人就回了,何家的理由也是借口病了,最终只有白梅一人被接到了季府。
季棠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处理公务,打算着今日能早些回去,说不得就能见了谭桥一面。在自家的府第上也好安排些。
“谭家与何家都是说病了?”季棠问。
“何家小姐是因为其庶妹投了过敏相冲之物,生了满脸的疹子。而谭小姐,是真的病了。”季念说完还补充了一句,“都病了好几天了。”
季棠心上一紧,“下次有关谭小姐的事及时直接报与我。”季念他也是刚刚得知。他们大人又没有在谭桥身边安插人手,又不曾吩咐他们去探听,消息自然得知的慢。
“把脉案给府医看看。”季府的府医原本是太医院的掌院,后来带着徒弟被先帝安排给季家做府医。原本他就与季家有旧,就带着几个徒弟入了季府。
当然季棠也不会问季念怎么去弄到谭桥的脉案,他们做事自有他们的一套方法。
谭桥已经退烧,身体还有些虚而已。只是她现在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是夹杂着对两世的复杂感情。
季棠来的时候,她还靠在床榻上,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雪柳一看,季棠居然直接进了室内,想上来拦住,却是又被季念点住,抬出了房间。
季棠坐到床边,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几日就憔悴了的小姑娘,现在她才显露出几分脆弱的模样来。
谭桥察觉到有人在旁边坐下,淡雅的松香轻抚过她现在敏感的神经,他似乎总是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他的手覆上她的,温热的掌心传递着他的体温,轻拢过她的身子,“阿桥,哭吧,我在呢!”
第一次有人和谭桥说这话,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问她,他知她委屈,只让她能痛快的宣泄出来。
谭桥心里一酸,脸抵在他的肩胛骨,眼泪就这么啪嗒啪嗒的流下来,眼泪像是透过布料直浸入他的心里去了,让人哭的是他,但看到谭桥真的落泪,手足无措的更是他。
他的一只手还握着她的,用一只手轻拍她的背,像哄小孩那般。季棠季大人哪里有这么哄过一个人,尤其是还是一个姑娘。
看着谭桥,他心内似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好半晌,谭桥才止住泪,她不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多谢季大人。”还带着鼻音有些少女的腻软。
季棠并不在意她的称呼,他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些沙哑的嗓音,“你可是愿意嫁我,我自会护你与谭家无虞。”
谭桥望着这个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似乎都只能隔着世人背影仰望的人,心底温柔满溢。他知谭家的事,却仍愿意这么护着她。
季棠看谭桥点头,笑意似已融化了一冬的寒雪。
他凑近她耳边低语,“你果然是心慕于我的。”这句话藏着些隐秘的欢喜。
季棠俯下身来,薄唇轻吻过她的嘴角。
“定情信物。”他的手抚过她的长发,却是不敢看她。轻柔的触感,带着药的涩,没有深入,但足够慰藉。
谭桥的指尖触上他绯色的脸,他也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前生今世,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不欲再去探究,守住本心就好。就当再为谭家为她的父兄再做一次牺牲,全了这份情,以后她的人生也该由她自己来走,况且嫁给季少白,她心里或许也是有份悸动的。
“上次不是与你说下次和你说傅思弦的事,我说与你听。”季棠的手抚过谭桥的额发,脸上仍是泛着薄红。
谭桥摇头,她不想听。
季棠皱眉,眼神深邃的盯着她,“我不会娶她。之前我确实想过要娶她,所以没有在意京中的流言,或许你听说过,但你莫在意。这事我来处理,我又怎么知道会遇见一个你呢。”说着季棠脸上又有浅淡的笑意。
谭桥没有应声,她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前世那个瑾雅的季大人会为了她而庇佑谭家,虽说于他不过举手之劳,但对谭家却是不同。
“我想先分家。”谭家是个大泥淖,以她前世的经历,里面腌臜的事情不止这一桩而已。把三房分出来,至少不会让季棠后来为难,也让三房不必为了其他几房的牵扯太深。
“好。”季棠看着谭桥苍白的脸有些心疼,话都柔了不少。谭桥想分家,那他们的关系就不能泄露出来,否则谭家肯定不会轻易放手。虽然他有办法就是,但是季棠还是尊重谭桥的想法。
这个姑娘她心里是极有主意的。
“这次的赏菊宴还想去吗?”季棠问着。他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两人的距离不过一臂之间。
她听出了季棠的期待,点点头,能去自然是要去的。
“那明日我安排人来接你们。”这个你们是指何瑶珠和谭桥,总是要一起来才不打眼。
明天?谭桥有些怔愣,她的病还没好全呢。
“去季府养着,换个环境许是能好的更快些。”季棠一本正经的道,“在把傅思弦先安排妥当,你这里事情办好之前,我暂且不会透露。”
谭桥当然是相信的,她既然下定了这个决心,去季府反倒是没什么。她点了点头。
季棠再摸了摸她的发,她穿着雪白的中衣,长发披散,脸色苍白,显得有些可怜。既然已经把谭桥视为了自己人,季棠举止虽然规矩,但仍是透着亲腻的。
但总也不能久留。
或许是得了季棠的承诺,又或许是太过疲累,谭桥睡的格外香,那淡雅的松香就清清冷冷的飘入了梦乡。
季棠了结心里的一桩事,脚步都格外轻快。又使唤了心腹去把竹篁院里布置的更为精致了些。虽说面上看来差不多,但实际上用的物什都是上品。
第二日一早,季府又派人来请谭桥她们入府,“季府已然邀了三位姑娘来筹办,自是守诺的,府里有名医,季府会负责给小姐养好了病,也好不耽误赏菊宴。”
既然谭桥也点了头,元氏她们也不好再推却。而何家更是喜出望外,这个疹子不知怎么一直也看不好,季府里的府医是宫里出来的,想来能有些办法。
就这么在旁人羡慕的眼神中,她们就住进了季府,不过半月的时间来准备而已。但是能跟着季府这样的大家,去学如何设宴,认识些贵夫人,算是天大的福气了。
谭桥一路坐着软轿到了竹篁院,丝毫没感觉到颠簸,等下了轿,进了院才知季府实在是钟鸣鼎食的顶级勋贵。
就这么一处院落,里面布置的花木就独具巧思,更不用说厢房内的摆设,这间“普通”的房,里面的价值就不小千金之数。
竹篁院位置偏僻些,也安静些,倒是很合谭桥的心意,当然这处也很合季棠的心意。位置偏僻就不那么人多眼杂。
谭桥刚刚坐稳,就有府医过来给谭桥看诊。谭桥身体上并没有什么不好,但补补血气之类的方子开了,吃了倒是有益无害的。有能做的一手好药膳的嬷嬷,平日里只给老封君和季夫人她们调养身体,这次竟也是得了嘱咐,让好好照料下两位小姐。
白梅倒是想来拜访下她们,只丫鬟都以养病为由给推了,白梅在季府也不敢放肆,只推说下次再来。
谭桥还真是不想现在去应付谁,好好休息了一下。要说季府的丫鬟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话少。极是懂的察言观色,倒是让雪柳有了危机感。
她们三人的饭食都是由大厨房做了送过来的,大厨房路远,但也不能给了她们开了小灶。
说是来筹办赏菊宴,季夫人已经是驾轻就熟,只把些简单的任务分了给她们,并不带着谁一起。不管季夫人这是何意,她们三人倒是存了心思要把事情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