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陈母的动作僵住,看向儿子。
陈默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在母亲和妻子的注视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偏向一旁,默认了一切。
这无声的回答,比任何恶语都更冰冷。
昭时安似乎能感知到原主残存在她体内的意识,有那么一瞬间的痛楚和心死。
下一秒,昭时安挣扎下床,推开疯婆子,步伐踉跄,却带着怒火,冲到陈默面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掴在了陈默的脸上!
屋内死寂。
昭时安打完这一下,几乎脱力,她扶着门框剧烈喘息,却扬起下巴,盯着瞬间僵住的陈默,从齿缝里挤出那句话:
“妈的,狗男人!”
上辈子为渣男死,这辈子老天爷就奖励我渣男全家桶是吧?
陈氏见儿子被打,怒火彻底被点燃。
陈默双手握拳,转身离开站在大门外。
陈氏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就要上来掐昭时安的下巴,试图强行灌下去。“小贱人,敢打我儿子!这药你不喝也得喝!”
昭时安看似虚弱地向后躲闪,却在陈氏扑上来的瞬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准备毒死我啊?”
陈氏浑身猛地一僵,所有动作瞬间定格,满脸惊愕。
她怎么会知道?!
眼前这个一向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痴傻媳妇,此刻眼神清明,竟将这秘密一语道破!
“陈昭氏想死,我可不想。”
昭时安起初以为陈昭氏是被谋杀,可通过原主的记忆看来,并非如此。
陈昭氏清楚凶手,清楚毒品的摆放位置,清楚一切的一切,但她依然接受,毅然决然赴死,昭时安想不明白。
陈氏闻言,手一抖,漆黑的药汁晃荡出来,溅湿了她自己的衣襟。
“你……你……”她想质问,想否认,却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所有声音,只能死死瞪着昭时安,如同白日见鬼。
昭时安要的就是她这瞬间的失神与恐慌!
趁着陈氏魂飞魄散、僵在原地的空隙,她打手打掉对方端着药碗。
“哐当——!”
药碗应声飞出,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漆黑的药汁泼洒一地。
巨大的碎裂声惊醒了陈氏,也惊动了屋外。
昭时安却对着门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救命,婆婆要毒死我!”
陈氏惊骇之后,双手发狠地掐向昭时安的脖子:“我让你胡说!我掐死你!”
很快,左邻右舍被惊动,一群老妇上前拉架,其余邻居们披着衣服,聚在了门口和窗外,探头探脑地张望,低声议论着。
小小的屋里屋外挤满了人。
陈母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喊地起来,“没法活了啊!我老婆子一片好心喂了驴肝肺啊!大家快来评评理啊!”
“我好心给他焦药,她却打翻药碗,还想扇我,我不活了!”
“够了!”
昭时安艰难地倚着门框,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里面没有半分往日的怯懦。
“你说这是治我风寒的药?”她盯着陈氏,声音不高。
“不然呢!好东西都让你糟蹋了!”陈氏哭喊着,强自镇定。
“好。”昭时安扯出一个极淡的冷笑,“那我问你,既然是治病,为什么我越喝,身体越差?咳嗽不止,夜里盗汗,浑身浮肿,连牙龈都往外渗血?”
陈氏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当众说出这些道:“那是你自个儿病得重!身子骨不争气怪谁!”
“是吗?”昭时安目光转向地上那摊药渍和碎片。
“诸位乡亲可以看看,这药渍,是不是泛着不正常的黄绿色?真正治风寒的柴胡、桂枝熬出来,该是褐色或黑褐色。谁家治风寒的药,是这般颜色?”
有好奇的邻居探头仔细一看,那药渍在油灯光下,确实泛着诡异的黄绿光泽,绝非寻常草药颜色。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陈氏见状,丝毫不慌,赖在地上:“你一个懒婆娘懂什么草药!这就是治病的偏方!”
昭时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竟是悲悯与神性,声音空灵,与她此刻狼狈的外表格格不入:
“我本也不懂。可我昏迷时,魂魄离体,见了一位白须老仙人。”
昭时安的话音刚落,周围的窃语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斥我糊涂,说我不是病了,是中了草木之毒!他还指给我看,毒物就藏在婆婆你炕席底下,那个蓝色的布包里!”
“他说,那是断肠草磨成的粉,少量长期服用,就能让人虚弱至死,外表却像痨病鬼!”
“你胡说!我撕了你的嘴!”婆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从地上弹起来,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来撕打昭时安。
就在这时,站在门口的陈默走回来开口道:“我去拿。”
陈默几步走了出去,围观的邻居也跟了出去。
在陈默经过陈氏身边的时候,陈氏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似乎想抓住陈默的胳膊阻止他。
但陈默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陈氏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一颗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只能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角,连呼吸都屏住了。
陈默走到母亲睡的屋里,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伸手在炕席下一摸,果然掏出了一个藏得严实的蓝色小布包。
陈默带着小布包回来。
所有人的心都等着看好戏。
陈默修长的手指,在昭时安几乎确信的目光中,缓缓解开了布包。
里面是一些褐色的、质地均匀的粉末,与昭时安描述的、记忆里的黄绿色断肠草粉截然不同!
昭时安绝不可能记错,原主看到的,分明是泛着诡异黄绿色的粉末。
眼前这出偷梁换柱的戏码,反而坐实了对方做贼心虚。
“这……这是枇杷叶粉啊。”有懂些草药的老邻居眯着眼看了看,出声确认道。
陈氏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差点软倒在地,幸好靠在了旁边的炕沿上。
“大家听见了吧!大家可都看见了吧!”她瞬间恢复了力气,指着昭时安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她脸上。
“枇杷叶!是治她咳嗽的枇杷叶!这个黑心烂肺的小贱人!她是要逼死我啊!她装神弄鬼污蔑我啊!这样的毒妇,我们老陈家还敢要吗?”
“真是枇杷叶!”
“我就说陈婶子不能吧……”
“这陈默媳妇,真是魔怔了,乱咬人!”
舆论瞬间逆转。
在众人指责声中,昭时安稳住心神,不仅不慌,目光直视陈氏。
“好一个枇杷叶!”她声音嘶哑却带着讽刺,“那我倒要问问你,还有各位乡亲!”
“第一,枇杷叶,为何要鬼鬼祟祟藏在炕席底下?治病救人的东西,何时见不了光了?”
“第二,我吐血、浮肿、浑身蜡黄,这是风寒的症状吗?哪位郎中说过风寒病人会是这副模样?若不信,现在就去请赤脚医生来,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诊脉,看我昭时安到底是风寒,还是另有隐疾!”
“第三!”她猛地指向陈默,“你是我丈夫,却由着母亲欺辱我!由着你们污蔑我是疯妇!今天你们可以按着我的头认下这疯病,明天我横死屋里,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
“婆婆,你口口声声为我好。那敢不敢让大家看看,你右手手指甲缝里,是不是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黄绿色的粉末!”
陈氏下意识地把手一缩,这个动作在众人眼里,无异于不打自招。
昭时安趁她心神大乱,步步紧逼:“你不敢让人看?因为你刚才偷偷抓药的时候,弄脏了手吧?”
“我没有!”陈氏被彻底戳穿痛处,羞愤交加,理智尽失,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贱人!”
昭时安早已料到她会动手,她虚弱地向后躲闪,脚下却“恰好”将一块尖锐的碎碗碴踢到了陈氏前冲的路径上。
“啊呀!”陈氏收势不及,一脚踩中碎碴,肥胖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滑,额头“咚”地一声重重撞在门坎上,鲜血直流,当场昏死过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沉默旁观的陈默,此刻脸色骤变。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俯身急切地探查母亲的鼻息。
确认只是昏迷后,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没什么温度的眼里,此刻翻涌着昭时安从未见过的、纯粹的愤怒与狠戾。
他站起身,一步就跨到昭时安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骇人的压迫感笼罩下来。眼神里除了愤怒,更有一种“你为什么非要逼我走到这一步”的绝望。
“找死!”
他手臂一挥——
“啪!”
一记比昭时安刚才那下更重、更狠的耳光,狠狠掴在了她的脸上!
昭时安被打得耳畔嗡鸣,眼前发黑,脑袋偏向一边,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然而,几乎在陈默手掌落下的下一秒——
昭时安猛地回过头!
她甚至没去捂脸,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泪光。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臂挥去!
“啪!!”
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陈默的脸上!
“你!”陈默难以置信。
“还你的!”
陈默眼神一厉,抬脚就要向瘫软无力的昭时安踹去!
“默娃子!使不得!”
“陈默!快住手!”
几个被这接连变故惊住的邻居终于反应过来,慌忙冲上前,七手八脚地拉住了暴怒中的陈默。
“放开!她敢伤我娘!”陈默被人拖着,怒气滔天。
“让所有人都看看,你陈默是怎么活活逼死刚给你们陈家生完孩子的媳妇!狗东西!”昭时安红肿着脸怒骂,说完还觉得不解气“呸”了一声。
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