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孟老二人在厨房熬一些草药汤,是她自己种的草药,每一棵都很名贵,喝了能强身健体、功力有所增益。
这是二老特意准备给他们外孙女两人的。
两人加上厨娘一起忙活,忙了两刻钟才出。
路过客厅时,看见了板板正正地坐在座位上等着他们的客人。
孟老遂开口笑道:“正好,熬了补汤,等会你也喝一碗。”
黑衣少年见二老来了,恭恭敬敬站起,“谢过姚谷主,孟夫人先。”
他继续说道:“晚辈休息了几日,内伤好得差不多了,请问可以求学贵谷的神功了吗?”
正是几日前,二老在谷外发现了受了内伤的少年,他刚好向二老打听无尘谷入口。
他说他是无门派的江湖游子,是来求学寒玉决神功的。
他说话老成有礼,还一脸恳切。
加上二老多番试探,没有破绽,少年不像歹人。
二老便道明身份,还带他回谷养伤。
二老不想打击他,遂说让他在谷中养好伤再说。
现在,少年正好养好内伤了。
“实不相瞒,我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了,之前的内力时有时无,发作时还如火灼烧,正急需练一种寒性的内功来制衡。听闻无尘谷有此神功便来了,虽然知道山谷已不对外开放,但晚辈还是想一试。”黑衣少年一脸诚恳说着。
他看着二老面色异样,不等他们开口,忙又说:“二老一看就是好人,是会救我的吧。如果神功不外传,晚辈可以重新拜入无尘谷门下,反正师父死了十几年了,他不在意的。”
二老对视了一眼,只觉得这孩子这话说的又可怜又好笑。
姚老拍了拍黑衣少年的肩膀,“孩子,实话告诉你吧。这内功心法要大人才能学,要夫妻两人一起学,一男一女。”
黑衣少年歪了歪头,“这不就是双修么?这有何难?”,此时他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那张明媚的脸。
孟老一听,气笑了,“你这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有娘子么?”
黑衣少年还没答,然后就看见了牵手而来的任孤舟和任采薇。
“姥姥姥爷,我要学寒玉决!我近来失忆了,更要学多些功夫自保。我和师兄今天就成亲,外爷姥姥帮我们主持拜堂行礼吧。”任采薇笑得一脸明媚。
任孤舟浅笑着,只是通红的耳朵,暴露了他内心的羞涩,一看就是纯情的。
姚老孟老听后,笑出两脸褶子,连连道好。
而黑衣少年一听,两眼一黑,直接气急晕倒了……因而错过了婚礼。
此黑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画魂教现任教主顾不放,现在应该说是“顾小放”才对。
正如顾小放自己说的,走火入魔,功力流散,支持不了成人模样,只能变回少年的样子。
三个月前,顾不放他终于发现他师父顾不予走火入魔后真气爆体而亡,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画魂教最高心法,有上下两部,是历代教主才能学的心法。
上部叫画魂心法,下部叫无魂心法。
应该是下部无魂心法某段有问题,密室里刻在墙上的心法被人悄悄篡改了。
当年顾不予就是在练无魂心法那段时间走火入魔的,不久就暴毙身亡了。
顾不放在他师父去世次年,也就是七岁那年,就被左护法思无涯拥立为新教主了。
顾不放那会还小,一边当教主、一边识字、一边在学上部画魂心法。
画魂心法和无魂心法,刻在墙上,旁有注解,顾不放有天赋学起来倒不难,只是心法很长,得学许多年。
顾不放十三岁学完上部画魂心法,十四岁开始学下部无魂心法。
越学越不对劲,每次更上一层时,体内真气就会乱。
顾不放以为心法深奥,他还不能掌握,便放慢了速度,并且时常需要闭关。
十年间,顾不放每个月都要闭关一次,却从不怀疑密室里师父让他学的心法是有问题的。
也就是练完整部无魂心法后,顾不放发现体内真气不但没有纠正,反而更乱了。
他不得不怀疑是心法有问题,不是师父要害他,而是有人要害师父。
画魂心法、无魂心法是历代教主才能练的教中最高心法,又是刻在密室里,而密室石门前的八卦阵图的解锁密码,只有历代教主口口相传的。
教中出了叛徒,到底是谁?
顾不放首先怀疑的是教中上位者,只是那几个都去江南了。
顾不放也不着急去回合他们,找出敌人杀之。
他当前之急是,先解决自身走火入魔的危机。
画魂心法和无魂心法在五行中属火,发作时如灼烧,所以他才时常需要在山脚的冰寒之洞闭关。
只是每次发作单靠外力镇压不下了,他需要学一种寒性功法来压制,不然迟早得死。
于是,顾不放想起了小时候师父跟他说过的无尘谷,谷中有一门厉害的寒性功法,为此顾不放便悄悄出教南去了。
不过,他后来收到思无邪的急信,让他务必务必来一趟江南。
思无邪信中说,找到了他师父的女儿。
就这样,顾不放先来了江南。
然后,就遇到了任采薇,还顺手救下了任采薇。
可任采薇只当他也是恶人,对他破口大骂,教中无人敢这样对他。
任采薇生的好看,比教中任何一个人都好看;他不忍对她多看几眼,不料她的骂声更大了……
后来,顾不放知任采薇绝不可能想做教主的,为着她安全,便下令让思无邪送她回鹤山。
而他,继续去南陵寻找无尘谷,他素来爱独自一人,便没带随从。
他找到了无尘谷,不想过多解释,便干脆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他变成了阿顾,在谷中住了下来。
只是他没想到,他和她会在无尘谷重逢!她还说她失忆了……
顾不放大概能猜到任采薇是被右护法派人下了无忆丸,一想到她失忆了,会忘记她和他曾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十几天,他就莫名不悦。
这就算了,她竟然还要今天就成亲……顾不放气急攻心,两眼一黑就晕倒了。
另一边,任采薇和任孤舟在姚老和孟老的主持下,准备成亲了。
江湖人不拘小节,说干就干。
姚老孟老赶紧吩咐人把溶洞前的木屋修缮、打扫一番,以便任采薇和任孤舟成亲后练寒玉决。
然后在阁楼的三楼给两人整理了一间新房,红毯、红绸、红烛、红灯笼样样齐全。
而红嫁衣则是二十多年前,顾不予和姚立容成婚时穿的。
任孤舟本就身形颀长,一袭红袍加身,红衣墨发更显得光彩照人。
而任采薇穿上红嫁衣稍短了一些,大体上还是贴身的。
孟老还亲自给任采薇梳了头,解下她的高马尾,一边梳头一边给她讲了许多关于父亲和母亲琐碎往事。
姚立容天资聪颖,武功学得最好,是要继承无尘谷的……
顾不予不像画魂教教主,反而像个富家谦逊有礼的公子,情绪稳定、谈笑自如还善良……
姚立容和顾不予感情很好,其实最初却是不打不相识的……
故事没说完,妆却成了。
孟老最后给任采薇挽了一个垂耳的发髻,插上金簪步摇,妆成后明艳动人。
“慕姚真好看,慕姚长得比你母亲还好看,这个胎记也好看,倒是每天可以省去画花钿的时间了。”孟老细细看着任采薇,眼里是欣慰,欣慰背后还闪着些许泪光。
“姥姥,谢谢你。”任采薇坐在妆台前,握着孟老的手说道。
素未谋面的亲人,第一次见面就能悉心对她好,她自己都做不到,所以感谢。
整备好一切,刚好赶得及黄昏时成亲,正是吉时。
只是两个表妹等人还没回,姚老说今日是外面村子的赶集日,可能贪玩耽搁了,便不等了,先行礼。
一楼大厅也布置成喜堂了,一个大双喜贴在墙上,喜气洋洋。
姚老孟老分别坐于囍子字两侧,笑吟吟地看着缓步而来的一对新人。
一条红毯铺到厅堂外,两侧红纱绸随风飘飞。
任采薇和任孤舟一人手执一头牵红,对视一眼、浅笑着一步步往前,在嬷嬷的三呼声中拜堂成亲了。
“一拜,永同心!”
“二拜,共白头!
“三拜,礼成!”
在场加上侍者不过十人,任采薇和任孤舟却无比庄重。
他们拜完堂,还恭敬跪下,双双给姚老孟老敬了茶。
“姥姥,姥爷,请喝茶。”任采薇和任孤舟一起敬。
“好,好,两个好孩子。”姚老孟老笑呵呵地喝了一口茶,就起了两人。
后还带两人到祠堂拜了祖宗,才算完成。
酒席上,任孤舟和任采薇被敬了几杯小酒,两人在鹤山派哪里喝过什么酒,这会两人微热,跑到露天栈道里吹风了。
顾小放此时才从卧房中醒来,惊悟起,忙从二楼飞跑到一楼,只见满眼喜红和酒香,竟然真的成亲了。
顾小放差点又气急攻心,他强压下,满眼搜寻那人的下落。
“孩子,你醒啦,快来吃席!”孟老看到顾小放,忙笑呵呵向他招手。
顾小放:“……”
顾小放一脸黑线,还是走了过去,打探了任采薇的下落。
顾小放走在的露天的栈道里,东张西望,这都快到后山了,人哪去了?
他走近崖边栏杆,开始生气,气得拍了一下栏杆。
这时,忽见脚下的下坡石阶上,有两个人,红衣飘飞。
顾小放目光渐渐冰冷,恨恨地盯着那两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石壁下,两个着红衣的人 ,紧抱在一起。
那俊朗的男子眼神迷离,耳郭通红。
他一手搂着那绝美女子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
他把女子压近石壁,灼热地亲她。
他一开始吻得生疏,却越亲越缠绵,两人紧紧绞在了一起。
那女子脸颊微红,眼神含羞乱撞。
她被亲得浑身软麻,捧着他脸的手,渐渐缠上他脖子。
两人亲着亲着,衣衫微乱,领口松开……
任采薇无意抬眸间,忽见石崖上有人正盯着他们,目光寒冷。
任采薇一惊,迷离的眼神一下子清醒过来,忙急拍了拍任孤舟的肩,“师兄,有人在上面看着我们!”
任孤舟此时头正贴在任采薇肩颈间,闻言也清醒过来,忙拉好任采薇衣领,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挡好她后,任孤舟再往任采薇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显然是顾小放退回露天栈道里了。
“我们去草屋吧。”任采薇想起刚才看到的冰冷眼神,觉得后怕,居然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只是那人闪太快了,看不清是谁。
任孤舟“嗯”了一声,抱起任采薇,沿着小路继续往下走。
任采薇脚还微软,双手搂着任孤舟的脖子,视线越过任孤舟肩膀往上看,终于看清了那个人是谁。
竟然是早上晕倒的那个叫阿顾的少年郎,据说是来求学神功的。
任采薇觉得那个阿顾的来历定然不会是他说的那样简单,看他样貌和气质,就知道。
那个阿顾还直直盯着任采薇,任采薇知道自己一喊师兄,他势必还是会躲起来的,遂往任孤舟怀里缩了缩,悄悄再偷看那个阿顾还在不在。
任采薇这一看,对上了阿顾的视线。
他竟然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和那个眼神盯着她,任采薇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到底什么来历?为什么这般盯着她?
任孤舟感觉到怀里人的不安,遂问,“你看到了那个人的容貌?”
“嗯,是早上那个黑衣少年。”任采薇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进谷后好像没得罪过他吧。”
“别怕,晚点找机会试下他的功底。”任孤舟搂紧一些任采薇。
“嗯好。难不成是他不能练寒玉决,而我们能练,嫉妒我们?”任采薇小声嘀咕了一下。
两人被这么一打搅,酒气散了,人也完全清醒了,没有再抱抱亲亲了,而是在木屋里喝茶。
两人才喝了一盏茶,便有人来敲门了,那人敲了三下后,直直推门而进。
任采薇一看就是那个阿顾,一口茶喷了出来,忙站了起来,下意识戒备。
任孤舟微挡在任采薇身前,细细打量着顾小放。
顾小放冷哼一声,小声嘀咕,“你们怕什么?”
他根本不等人说话,就继续换一种语气说道:“谷主说人回齐了,请你二位回去了。”
顾小放说完,自己走在前。
外面天开始黑了,任孤舟拉任采薇一起走。
走在前面的顾小放把手上提着的灯笼往身后靠了靠,悄悄给身后两人照亮。
任采薇和任孤舟发现他的小动作了,原本想打探他底细的话便放下了。
三人一路无言,回到阁楼。
任采薇和任孤舟回到阁楼时,厅里传来姚老的说话声,“今天怎回得这样迟?”
“我等阿夏,阿夏今天特磨蹭。”是一个姑娘的清音。
任采薇三人转过廊子跨门进来,只见男女老少满堂的人。
坐在正中的姚老孟老见三人回了,忙去拉着任采薇和任孤舟往前,孟老对众人说道:“从今以后这是我们无尘谷的大小姐了,我的亲外孙女顾慕姚。
厅堂里叽叽喳喳声顿时安静下来,纷纷探头看任采薇。
站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一个活泼灵动、一个文静乖巧,正讨论着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谁成亲了。
这下,两人齐齐愣住,活泼的姑娘打量着任采薇,又打量着任孤舟,眼里惊艳过后,又带两分羞涩,指着任孤舟,“那他是谁?”
“长得真好看,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活泼的姑娘问完了还自顾补充了一句。
文静的姑娘忙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慎言,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说了心里的话,脸顿时红了。
任采薇觉得好笑,转头悄悄跟任孤舟说了一句,“夸你长得好看呢。”
任孤舟笑了一下,捏了一下掌心里握着的任采薇的手。
“这是你们的姐夫任孤舟。”姚老介绍道,然后指着活泼的姑娘,“姚阮莘,十五岁,是你们二舅的女儿。”
“姚伶夏,十四岁,是你们三舅的女儿。”指的是文静的姑娘,只是她眼睛有点肿,带着几分无精打采。
但是姚伶夏却很有礼貌,她对任采薇和任孤舟行长辈礼,“见过姐姐、姐夫。”
姚阮莘见姚伶夏叫人了,也叫了一声,“姐姐、姐夫。”
任采薇和任孤舟也礼貌作揖回礼,“阮莘妹妹、伶夏妹妹。”
之后,姚老孟老再带两人介绍了一下两个舅母娘家的亲戚,任采薇和任孤舟两人都是礼貌地拜识了,而他们都是统一唤她做,“大小姐、任公子。”
任采薇和任孤舟重新落座,陪众人一起吃席,众人轮番给两人贺酒,任孤舟笑呵呵给她挡了酒,虽然他自己也不胜酒力。
一直看安静看热闹的顾小放,这会却非要跟任采薇坐一桌。
他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看任采薇一眼。
任采薇寻到间隙,便问,“你一个小屁孩常常盯着我们干什么?我们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顾小放则是这样回答的,“你俩生的怪好看的,看看不行吗?”
“你这话我不信。”任采薇一脸我看你继续编的神情。
“爱信不信。”顾小放哼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灌而下。
酒杯空了,顾小放似乎也释然了,才说:“你像我一位故人,她曾经骂了我几天几夜……我一开始看不惯你……”
任采薇哦了一声,说道:“那你认清楚了,我不是她,以后可不再能看不惯我们了。”
顾小放嗯了一声,又喝了一杯酒,然后看着远方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任采薇把话说开了,看着眼前的少年确实就是一个平常的小孩,仿佛刚才看到的冷漠眼神不是他的,便卸下那点疏远和戒备。
“别喝酒了,来,多吃个鸡腿,你正长身体呢。”任采薇笑着给他夹了一个鸡腿。
顾小放愣了愣,转眼看向任采薇,任采薇对他笑,示意他快吃。
风起,灯火的摇曳下,她的脸时斑驳时明亮,但她眼里的星光从没飘忽过,一直明亮。
顾小放静静看着她,眼神里似有不甘,似有释然,瞬间转换变幻,最后他默不作声,低头,夹起自己碗里的鸡腿吃了起来。
任孤舟刚才一直在旁边挡酒,转头,醉醺醺地看着任采薇,快要醉倒了。
任采薇忙辞别众人,扶任孤舟回房去,不能再喝了。
任孤舟醉了,脸颊微红,竖起食指,笑着说,“阿薇,我还能再喝!”
任采薇扶着他,觉得好笑,遂问:“还能再喝一坛?”
“不……”任孤舟摆了摆手,说道:“我还能再喝一杯!”
“师兄,哈哈哈哈哈……”
任采薇和任孤舟上楼去了,不知道在红纱绸翻飞的长廊下,有个人静静看着他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