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孤舟和任采薇不再耽搁行程,直直奔赴南陵。
去到南陵东面,发现连绵群山,根本不知道无尘谷的入口在哪,两人便在山里摸索。
两人风餐露宿,不辞辛苦地探寻了几日,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了山谷入口。
一条曲折盘桓小路蜿蜒于山谷间,越走越狭,两边山壁围拢,终于到了小路的尽头。
尽头是一扉厚重的石门,石门上头刻着三字,虽染上尘土却依稀可见是“无尘谷”三字。
这便是无尘谷入口了,只是,一堵石门隔绝了去路。
任采薇自然不会敲门,和任孤舟用轻功小心跃爬于山壁上,翻过山壁入了谷。
两人回望了一下这石壁,也只有轻功了得的人才能进得来。
本来以为山谷里有很多弟子巡逻于山间的,结果山间静悄悄,没见人影。
眺目远看,只见远处半山崖上,有一座镶嵌在山石间的阁楼。
两人沿着山谷小路往前方楼阁走去,两边山坡种满了花和草药,蝴蝶蜜蜂正翩翩起舞。
山谷是东西向,此时晨光正斜打在两侧山坡上,照耀着满地芬芳,简直是宁静美丽的世外桃源。
走到了山崖前,花海也到了尽头,任采薇舍不得结束般回头看一眼身后那满眼的烂漫。
这山里的一角,仿佛远离了尘间喧嚣,正如其名,无尘。
清风徐来,万物舒,各得其所,不愧是无尘谷。
“好想躺在花海里晒太阳。”任采薇眉眼都舒展了,一扫这些日子在山里奔忙的疲惫。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天上传来,“是何人闯进谷里来了!”
任采薇与任孤舟齐齐抬头,只见有一人站在通往山腰楼阁的石阶梯上,俯视着他们。
是个白发苍苍、面容慈祥的老爷爷。
两人走上了盘山石阶梯,任孤舟说道,“晚辈二人无心擅闯无尘谷,只是为寻人而来。”
那老者也沿着石阶梯走了下来,近了才看清任采薇的面容,他一惊,“阿容?!”
随即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忙抓着任采薇的衣袖,看着任采薇眉间的花瓣胎记又问:“你母亲是何人?你这个可是天生的胎记?还是画上去的?”
老者说着话时眼眶微红,激动得双手都是微颤的。
“我母亲应该是姚立容,所以前来寻无尘谷谷主确认。”任采薇是这样回答的。
那老者听后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了,“你真是我的外孙女!样貌像!胎记也像!”
然后,无尘谷谷主姚晖哭着拉着任采薇去寻他的老伴孟琼华。
任采薇愣住,她竟然真的是魔教血脉!
她就这样呆呆地被姚老拉往山上去了。
任孤舟跟紧去了,他也是生出了几分茫然。
阿薇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找到亲人了;只是,阿薇真的是魔教血脉……
随机,任孤舟又晃了晃头,眼神逐渐坚定。
不管阿薇是谁生的,她永远都是我们鹤影峰的人,我的师妹,师父的徒弟。
孟琼华也是个白发苍苍、面容慈慈祥的老人,她正在廊下的石椅上吃着早点。
姚老对孟老指认了任采薇后,孟老一看到任采薇的面容,就哭了起来。
然后,两个老人相扶着痛哭流涕。
任采薇有几分坐立不安,心里没有太多难过,她哭不出来。
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父母亲人,只有师父师兄和门派。后来失忆了,恐怕只有她自己了,和自己的生死存亡了。
“我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是思无涯的后人告知我身世的,他说我三岁就和母亲失散了。我便与我师兄来寻,想要确认自己身世。”任采薇说道。
“那就对了,十七年前阿容带着三岁的你和左护法思无涯离谷,北去蜀地与你的教主父亲回合。”
“只是,不久就传回了阿容和阿昀的死讯,还有你失踪的消息……”姚老边抹眼泪边说道,一度激动,噎了声。
孟老擦着眼泪,接着老伴的话,说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猜测是画魂教出了叛徒。只是自阿容和阿昀身死,我们再也联系不上画魂教。而我们派人出去寻了几载也没有你的任何消息,还以为你……幸好你还活着啊,孩子!”
孟老说到最后,一把抱住了任采薇。
任采薇一开始不知所措,后来她渐渐被二老痛哭流涕所感染,眼眶也微红了起来。
她轻轻拍着孟老的背,安慰着她。
孟老哭了一会,收了哭声,松开任采薇。
她握住任采薇的手,拉任采薇坐下。
她细细看着任采薇说道:“慕姚啊,你生的和你母亲有几分像。眼睛像母亲,大大的;鼻子像父亲,高鼻梁;嘴巴又像母亲,小嘴……”
“我叫顾慕姚吗?”任采薇问道,生父母的感情似乎很深,看名字就知道,顾慕姚,顾慕姚!
确认了自己的身世和名字,任采薇没有开心的感觉,反而是一阵阵茫然,她真的是魔教血脉!是武林正派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血脉!
只是无尘谷,居然毫不忌讳。
任孤舟似乎知她心中所想,在两老看不到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背,给以安慰。
“孩子啊,身世的事你别心存芥蒂,画魂教以前不是这样的,近些年才臭名昭著于整个武林的。你父亲是好人,没作过恶。”姚老语重心长说道。
他什么都懂!
任采薇一震,心中弥漫出羞愧。
“只是,孩子你不要暴露身世,现在江湖人太敏感了,跟画魂教扯上关系的,一律不分青红皂白视作武林公敌。这不是你父母的错,更不是你的错,是目前时势如此。”孟老亦是一番语重心长。
“孩子啊,这些年你在哪长大的啊?过得还好?你现在叫什么名字呀?”姚老已擦干净眼泪,问起了任采薇过往。
“我猜,你俩轻功了得,又背着剑,定然是被江湖门派养大的。”孟老一脸期待。
“小时候被鹤山派厨娘收留,后来拜了师,同师兄一起被师父养大的。我现在叫任采薇,师兄叫任孤舟。”任采薇如是说道,这都是师兄告诉她的。
“姓任,那你师父是任白喽!”姚老笑了起来,他继续说道:“任白长大了、都已经收徒了!”
“早年姥姥姥爷见过他,还是一小少年来的。”孟老也欣慰点头,“鹤山派好啊,学武好啊,你母亲当年也是武功极好的,还练了寒玉决。”
其实,任采薇想说长于鹤山派也未必是好,现在进退两难。
只是开口说的却是,“寒玉决是什么武功?”
“是我们无尘谷中祖传的内功,能瞬间封住对手内力,一招内制胜。”姚老解析。
“难学吗?”任采薇现在危机感重,听着厉害的武功便开始心动了。
“难学,你两个舅舅和两个舅母都没学成,他们没武学天赋。上两个学了寒玉决的人还是你父亲母亲,只是没练完十重就离谷、遇害了。”姚老说到这里,又不免黯然神伤。
任采薇不忍,终于喊出了一声,“姥爷!”
姚老忙调整情绪,笑了笑说,“姥爷没事,没事。”
孟老看了看任采薇又看了看任孤舟,笑着说道:“难是难,但是有缘人有恒心就能学。以前开放山谷时常有人来求学,大多失败而归。后来封了山谷的门,鲜少人来。巧了,前几日又有人来求学寒玉决了……”
姚老和孟老说着话时,带着任采薇和任孤舟继续往前走,一边逛着一边简单说一下谷中的情况。
任采薇还有两个舅舅和两个舅母,弃武从商了,只不过现在正外出做生意了,没一年半载不回。
而两个舅舅各养了一个女儿,十四五岁的年纪,也没有学武,正跟谷外一村落的先生学习琴棋书画,早出晚归。
两个舅母家的娘家,老人带着孩童也投靠到无尘谷了,但加上谷中的几名弟子和一个外来求学寒玉决的人,一共也不超过二十人。
二老说,晚上等人回齐了,再带任采薇和任孤舟给大家认识。
无尘谷的阁楼倚山而建,任孤舟任采薇他们现在所在的阁楼有三层,大家都住这里。
阁楼向两侧继续延伸,镶嵌而建了不少厢房,这两边厢房被二老安排放杂物了。从前无尘辉煌时,这些厢房都住满了客人,只是现在都落灰了。
阁楼前,离崖边还有一段距离。这一块长形的空地,一左一右都种了一棵菩提树、一棵桂花树,都开着花。
菩提榕树花是不香的,而桂花树是四季桂,这会正飘着淡雅的清香。
右侧空地被围成了一个园子,用来种菜,种了各种各样的菜。
左侧则是一条沿着悬崖石壁蜿蜒而去的栈道,通向后山的露天栈道。
栈道挨着石壁的里侧,种了一路的柳树,柳枝正迎风轻摆。
二老此时,便是带着两人沿着露天栈道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栈道便开始出现岔口,岔口是蜿蜒盘桓向下走的。
第一个往下走的岔口,是一片地,地上种着五颜六色的植物,看样子像是名贵草药。这是孟老的宝贝地方,不经她允许谁都不能进的药院子。
第二个岔口往下走,是一个有亭台湖池的精致院子,湖旁有大块的太湖石,湖中长满荷叶。景色优美,是嬉戏玩耍的好地方。
第三个岔口往下走,是一个清幽荒芜的木屋,显然是很久没人居住了,那条小路都杂草丛生了。
到了这里,二老停了下来。
孟老说道:“再往前走,就是后山了。后山草木丛生,清幽宁静,很适合静心练武。”
而姚老指着岔口下面那个木屋,开口说道:“从这个路口下去就是你母亲和父亲曾经练功的地方,木屋后面有个石洞,洞里有个寒池和一张寒床,是用来练寒玉决的。”
“寒玉决要借寒而练吗?这么厉害的内功我和师兄能练吗?”任采薇第二次问寒玉决了,她是真的想学。
孟老笑吟吟看着任采薇和任孤舟,那么般配的两孩子。
她点头说道:“你俩是大人了,自然可以学了,心意相通的伴侣都可以学,学不学得成就看你们自己造化了,毕竟这般苦寒寻常人忍受不了。”
“等等!这寒玉决不是要双修吧?”任孤舟一听,顿悟,震惊。
任采薇瞪大双眼看了看她身后的任孤舟,他说的是什么?!然后再看二老,他们竟然是笑着点头,“没错,孩子。你俩愿不愿意结为夫妻,一起练寒玉决?”
任采薇脸开始泛红,抬脚往前走,“后山好美,我去看看。”
任孤舟耳朵也红了,顿住,没往前去。
姚老孟老没有再打扰任孤舟任采薇两人,而是笑着回去了。
二老回到阁楼 就吩咐人给任采薇和任孤舟准备午饭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黑衣少年刚从楼上下来,见到二老进厨房了,便回到客厅安静坐着,耐心等待他们忙完。
这个黑衣少年生得极好看,是个美少年,他那没长开的脸还带着柔和的稚气,可是眼神却是深沉冷静的,像大人。
他那一身黑衣和他流露出的气质极相符,清冷而又神秘。
而另一边,任采薇在露天栈道里来回踱步,她想着师兄这一路来对她极好,处处照顾她。
而且师兄生的极好看,她忍不住心生向往。
总之,她对师兄是心存好感,或许是因为她失忆陷于困境时,师兄是第一个来解救她的人。
后来,她逃离鹤山派,师兄也抛下一切陪她来了无尘谷……
任采薇平复好思绪后,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回走。
以为任孤舟也回楼阁了,却不料他一直在原地等她,任采薇不禁驻足。
此时,碧空如洗,远处青苍群山连绵起伏,送来阵阵清风。
而一身白衣的任孤舟静静坐在长廊边上的石椅上,看着远方。
旁边有一颗绿柳垂涤而下,任孤舟的侧颜正相映其中。
他侧脸的弧度很自然流畅,高起的眉骨和鼻梁,突出了刚毅;再细看,眉间又流露出两分江南的俊秀。
是的,任孤舟已察觉任采薇回来了,已转脸过来。
他浅笑着,双眼依然清澈明朗。
他站起来,面向着她,她一身浅紫色的衣裳,如山间一株淡然紫兰。
只见她笑了一下,便跨起大步,一下子来到了他面前。
“阿薇,你喜欢我吗?”任孤舟鬼使神差般开了口。
“喜欢的。”任采薇看着任孤舟的眼睛,看到了他眼里藏着两个小小的自己。
那一刻,她确信,她是喜欢他的,她问过自己的内心了。
任孤舟眼里的笑意向眼周扩散,瞬间蔓延了整张脸。
“那我们成亲吧,我们一起练寒玉决。”任孤舟认真说道,他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泛红的耳朵已经出卖了他。
任采薇自是看到他泛红的耳朵了,勾起唇角、笑意渐渐泛滥,“好呀!”
任孤舟眼睛越发明亮,同时耳朵越发通红了。
任采薇伸手去握住任孤舟的手,宽大、温热。
他什么也没说,牢牢回握紧她的手。
两人这是第一次十指紧扣,一路来两人的相处都是有礼有度的。
从今开始,两人交握着手,一起往前走了。
“我们去木屋看看吧。”任采薇指了指下坡方向。
“好。”任孤舟走在前面,为任采薇开路。
石阶梯往下走,小路被杂草拦住。
任孤舟踩出一条小路来,任采薇紧跟其后。
山底的木屋已破败,屋内床、桌、椅,净房、灶房都有,只是都布满了灰尘。
木屋后门出去有个露天小院,小院也长满了杂草。
小院尽头有道石门,后面应该就是寒洞了,是练功的地方。
任孤舟推开石门,门开那一刻,凉气扑面而来。
任孤舟吹亮随身携带的火折子,领着任采薇往里走。
原来里面是天然的溶石洞,有滴水的声音,越往里走滴水声越响,但也越寒冷。
随着人往里走,火光之处,可以看到从顶垂下的根根溶石,光泽剔透、形状奇特。
而最前面那些溶石正在滴水,水落在下面的池子,发出规律而清澈的水滴声响。
那便是寒池了,清澈见底,冒着些许寒烟。
任采薇伸手探了一下池水,果然是清凉的。
而寒池岸边有一张冒着寒气的寒冰床,长方形的,很大。
任采薇也伸手探了一下,这个直接是冰冷刺手。
任孤舟环视一周,说道:“据说这种溶石洞要经历万古千秋才能形成,鹤影峰也有一个,在山脚下。”
任采薇一听,了然说道:“怪不得!无尘谷的山和鹤山派的山那么像,都是这种清奇石山。”
任采薇又说:“那我们以后回到鹤影峰也可以用那个寒洞了!”
任孤舟却拍了拍任采薇的头,说道:“鹤影峰的那个是个地牢!”
任采薇震惊,“啊?!”,她不曾知道鹤影峰下还有个地牢。
“鹤影峰的比这个大很多,有十几间地牢,专门关重罪之人。”
任采薇听着这话时,不止为何,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她自己被关在寒洞里的画面。
虽然一闪而过,却足以让任采薇打了一个寒噤。
“冷了吧,我们出去吧。”任孤舟已拉着任采薇往回走。
“都关了谁?”任采薇问了一句。
“空的地牢,许久没有关人了。”任孤舟解析道,握着任采薇手紧了紧。
仿佛他都知道,他知道她那一瞬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