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生忆进了凝天城,还是没能甩掉身后那个尾巴。
她一边假意逛街,一边思考怎么脱身。
“客官,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买一串吧?”小贩热情地招呼着。
梁生忆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糖葫芦:“不了,我没钱。”小贩不说话了,但梁生忆感觉她用脸骂得很脏。
庭不恫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拿出几个铜板问她:“你想吃吗?我有钱。”
小贩马上变脸,眨巴着眼睛转而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梁生忆。
“……不用了。”梁生忆向小贩赔笑道:“不好意思啊,打扰你做生意了,我们马上就走。”然后在小贩再次表演变脸戏法之前,快步离开了她的视线。
来到城中心,巨大的告示墙几乎被一个消息占满:纪家老爷纪德清七十大寿,宴请八方来客,欢迎诸位文人雅士作诗祝贺,免费吃喝!
梁生忆摸着下巴暗自窃喜,这不就是为她准备的嘛:虽然她身上没钱,但是有一腔才华啊。
按照地图提示,梁生忆来到了寿宴地点,全城最大的酒楼明月楼。
此时的明月楼门庭若市,宾客如云,往来交谈,热闹非凡。掌柜在角落打算盘,众多的家仆取代了店小二在店中往来穿梭,手中端着大鱼大肉,笑脸盈盈地搬往楼上。
一楼是为梁生忆这样的人准备的,菜肴虽然比不上楼上,但也是琳琅满目,令人食欲大开。
纪老爷竟然包下了整座楼为他庆生!
如此大手笔,不愧是凝天城首富。梁生忆默默惊叹,抬脚走了进去。
一位管家正在门内提笔登记来客:“叫什么名字?”
梁生忆笑答道:“在下名叫勘不剑。‘勘破世间无情事,不执一剑斩千仇’的勘不剑。”
纪老爷年轻时没考上功名,儿孙也没几个有出息的,却一向附庸风雅。管家一听是有文化的人,赶紧记上名字。
梁生忆后面的尾巴跟着说:“我叫庭不恫,‘庭中桂花翩然至,不恫云外九重天’的庭不恫。”
管家又开心地记上。
梁生忆忿忿地瞪向走上来的这个明目张胆盗用她的诗的家伙,对方向她露出一个憨厚朴实微笑,并且递给她一个糖葫芦。
梁生忆像拳头打在了一坨棉花上,默默接过来咬了一口,移开目光说:“谢谢啊。”就当是用她的诗的报酬了。
而在她俩的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叫闻不到,闻不到味道的‘闻’,闻不到味道的‘不到’。”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震惊地看向这个戴着显眼的半边黑色面具招摇过市的家伙。
不是,你怎么也来了?梁生忆挤眉弄眼,用眼神朝他问。
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解捷平也挤眉弄眼,用眼神回答。
登记的管家来回默念了几遍,笔尖扫过三人的名字,似乎也明白过来了:“看不见,听不懂,闻不到……敢耍我?!来人呐,把这三个人给我扔出去!”
被狼狈地扔出明月楼之后,三人默契又丢人地遮着脸来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巷子里。
梁生忆指着解捷平的鼻子大骂:“你是不是傻?大白天带这么个面具不是更明显了吗?此地无银三百两?”
解捷平也不甘示弱:“要不是你弄坏了我的假面我至于这样吗?你还好意思说!”
梁生忆戳着自己的太阳穴说:“大哥,你动动脑子,你要乔装打扮你也不能这样啊,你整个眼罩装个独眼龙不行吗?脸上贴块布假装脸受伤不行吗?”
解捷平挺着胸脯想反驳,但嘴巴张张合合半天,还是说不出一个字。甚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并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还有,你能别用‘闻不到’这么容易露馅的名字么?”梁生忆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给自己扇风降火。
“那我用什么?”解捷平委屈道。
“你就算用闻一刀也比闻不到好啊。”梁生忆无奈道。
解捷平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巴,仔细思考了半晌,最终赞许地点点头。
梁生忆急了:“不许用!自己想一个,不然别人以为我们是什么情侣名呢。”
解捷平死猪不怕开水烫:“那我们打赌看看,别人会觉得你那个生僻的名字模仿我,还是我这个名字模仿你?”
梁生忆觉得此人的不要脸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再加上想起刚刚自己原本可以凭借自己的才华饱餐一顿,顺便打响她“青云学士”的名号,就是因为这家伙来才暴露了,功亏一篑,她又开始怒火攻心。
梁生忆怒骂:“你为什么要用假名啊?都怪你!”
解捷平回击:“你用的不也是假名啊?都怪你!”
两人争来吵去,问到最后不约而同地问到了庭不恫头上:
“你为什么要用假名啊?”
庭不恫无辜道:“我用的是真名啊……”
两人安静一瞬,随即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吵。
庭不恫听累了,坐在旁边的石阶上休息,犹豫着开口:“你们想吃明月楼的饭菜的话,我有办法——其实我认识明月楼的老板。”
两人停止了争吵,立即安静下来。
梁生忆走到庭不恫面前,给她一个嗔怪的眼神,然后凑过去帮她捏肩:“庭庭姐~有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呢~”
解捷平带着一副谄媚的表情也凑过来,帮庭不恫捶腿:“就是就是~”
庭不恫眨眨眼:“你们也没问啊。”
突然,庭不恫动了动耳朵,敛眉正色道:“有一群练家子正在向我们靠近。”
解捷平:“哪个方位?”
梁生忆:“多少人?”
庭不恫:“西南和东北方向。反正不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的。”
梁生忆用眼神警告他们俩:“我是无辜的!你们俩负责把他们引开。”
解捷平耸耸肩:“我没问题,东北方向的我来。”说着看向庭不恫。
庭不恫犹豫地看向梁生忆。
梁生忆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啦,明月楼的饭菜我还没吃呢,不会跑的。我在明月楼后门等你们。”
庭不恫点点头,信任地对梁生忆说:“我相信你不会说谎。”
梁生忆眉毛惊讶得上扬了一点,好像自己都不信。解捷平则双手环胸,好笑地看着她俩。
庭不恫使出轻功出发后,解捷平也须臾间不见了身影。
梁生忆正准备坐下来先休息一下,房屋上突然跳下来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
面具之下传来粗犷的声音:“解捷平在哪儿?!”
梁生忆:……不是说只有两拨人吗?
梁生忆想先缓住他:“你说的是哪个男的吗?我不认识他,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他还坑了我一个饼,你如果遇到他,记得帮我要回来。”梁生忆佯装出恼怒的样子。
但对方明显不信,拔出匕首,眼见就要冲上来。
梁生忆眼疾手快,从袖子中射出几枚飞针,拔腿就跑。对方旋转跳跃避开后,立马追了上去。
梁生忆身形灵活,往人多的地方钻,对方被人群阻拦,一时半会竟也追不上她。
路过刚才逛街时经历过的一个布店时,梁生忆看准时机,转身冲了进去。
面具男立马跟上,闯进布店。殊不知这个店铺是两面皆通的,另一面正是衙门附近。
梁生忆冲到衙门门口,扑到一个守门的衙役背后大喊:“救命啊!有个戴面具的土匪在追我!”
面具男见势不对,立刻调头逃跑。
只见两道身影像剑光似的冲出去,追向面具男跑走的方向,速度快得惊人。要不是其中一道身影就是梁生忆本来躲在他后面的衙役,梁生忆都快以为自己眼花了。
如今的衙门真是人才辈出啊……梁生忆欣慰地想着,提起裙摆准备坐在门口楼梯上好好歇息一下。
她刚做出弯腰的姿势,还没等她坐下来,刚刚追出去的两个衙役就一左一右押着面具男回来了。
梁生忆:……不是吧,这么快?
左边那个剑眉星目的一丝不苟地说:“衙门重地不能随便坐,要坐去别的地方!”
梁生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眼花了,因为她居然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右边那个慈眉善目的见状,善解人意地开口,声音温柔道:“你没眼花,我们是双生子。”
原来如此。梁生忆拱手称赞道:“两位身手了得,当衙役实在是屈才,应该被评为一等捕快才是。”
剑眉星目冷哼一声:“我们才不是衙役,只是犯了错被暂时发配到这里而已,攒够了成绩就会回京城的!”
梁生忆惊叹连连:“原来如此,凭二位的本领,重返京城定是指日可待!”
慈眉善目笑着回:“承你吉言。”
说话间里面出来了个捕快,二人去交接犯人。
梁生忆配合写好文书之后,老老实实地如约去了明月楼后门口。
没一会儿功夫,解捷平也回来了。
他左眼上还戴着一个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眼罩,装成了个“独眼龙”,右边脸上贴了块布,布上隐约渗出丝丝血迹,逼真得仿佛真的有什么伤口似的。看样子是真把梁生忆的话听进去了。
梁生忆靠墙蹲着,捡起地上的石头把玩:“刚刚有个人追着我找你的下落,被我引到衙门去了。不过,我知道你的真实姓名了。”
解捷平满不在乎地走过去,跟她并排蹲着。
梁生忆继续把玩着石头:“从我知道你的真名开始,我就觉得你不是好人。”
解捷平闻言,挑眉好奇道:“哦?”
“谢劫贫。”梁生忆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痛恨道:“别人都是劫富济贫,你直接劫贫,还要别人谢谢你,真是岂有此理啊!”
解捷平忍无可忍地纠正道:“是浑身解数的解,捷报频传的捷,平步青云的平。”
梁生忆作恍然大悟状:“哦~~~”
解捷平反应过来,闭着的双眼中溢出浓浓的懊悔:又中计了!
梁生忆开玩笑道:“没想到我们小名鼎鼎的闻少侠也会说四字成语。”言下之意是会帮他隐瞒真实姓名。
解捷平心领神会,所以哪怕同时也听出了嘲讽他的意味,也不生她的气,反而自顾自说道:
“此处离京城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城市,几十个村镇,数不清的高山河流,如今形势动荡、土匪猖獗,你孤身一人,怕是到不了京城就小命不保了。”
梁生忆倒是看得很开:“天下书生进京赶考,有如玄奘西天取经。途经九九八十一难,在所难免。在下心智坚定,定得祖宗庇佑。”
言语间全是对祖宗的信任。
解捷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她。
“其实你的目的也不是进京赶考吧?”解捷平见她不愿主动坦白,终于开口问道。
梁生忆听到之后,反应平平,并无波澜。
半天才学着他挑眉疑问:“哦?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