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黄昏时,看到了不远处有袅袅炊烟。
苏寄水神色大喜,今晚终于不用蜷缩在山林里歇息了。
崔修玉找了一家人口少的村户,敲响院门,取出一两银子,对妇人道,昨天他和内子在白马寺上香途中,不幸遇见贼匪,坠落山崖,请大嫂收留一晚。
王大嫂收了银子,喜滋滋应了,又把空置的房间收拾出来请两人歇息,甚至还去宰了一只鸡,做晚饭。
晚饭最隆重的一道菜就是小鸡炖蕈子,苏寄水尝了两口鸡肉后,就专门挑炒菘菜和鸡子吃。
王大嫂热情道:“陆娘子,吃鸡肉和蕈子啊,这蕈子还是我今早上在山里捡的,可新鲜了。”
见苏寄水不挟,王大嫂热情地准备自己伸手给苏寄水挟。
苏寄水赶紧说:“谢谢大嫂,只是我不喜欢吃蕈子。”
“不喜欢吃蕈子?”王大嫂一拍大腿,语气懊恼,“早知道你不喜蕈子,我就用山药或者笋子炖鸡了。”
“没事的。”苏寄水宽慰她说,“我看你做的炒鸡子和菘菜都很好吃,我吃这些一样的。”
吃过晚膳,王大嫂烧了热水,苏寄水和崔修玉洗漱之后,回到房间。
崔修玉刚刚介绍两人用的是夫妻二字,王大嫂自然只准备了一张床一间房。
苏寄水有些累了,毕竟今天走了一整天的路,点了油灯,借着昏黄光晕,苏寄水扭头看着身后的崔修玉,问道:“你今晚打算睡在哪儿?”
说完,她扫了一眼东窗下的木椅,希望崔修玉能有点眼色。
崔修玉脱掉外衫和王大嫂送来的草鞋,翻身上了床。
苏寄水:“……”
苏寄水站在架子床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崔修玉,又瞥了瞥旁边的木椅,昨天晚上在山洞趴睡一夜已经腰酸腿疼,今晚要是在椅子上蜷缩一夜……
暗暗咬牙,苏寄水看着躺在架子床外侧的崔修玉,慢慢脱掉了衣裳草鞋,从床尾爬了上去,反正她和崔修玉有过夫妻之事,她也不担心……才怪,那么疼!
轻手轻脚在架子床内侧躺好,苏寄水恍然发现崔修玉躺在很外侧,两人之间甚至还可以睡下一个人,苏寄水瞬间放了心,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严实。
虽然身累体乏,但这是全然陌生的地方,晒得蓬松的被子是截然不同的味道,苏寄水闭目良久,方才缓缓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苏寄水听见屋子里有窸窣动静传来,不是熟悉的地方,苏寄水睡得不沉,她倏地睁开眼睛,却见一个黑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油灯未灭,灯芯烧了一个时辰,光线比入睡前还要亮堂一些,苏寄水揉揉眼睛道:“崔修玉,你在做什么?”
崔修玉没有回应,他目光在屋里梭巡一番,走到房间最角落,抱膝蹲下了。
苏寄水疑惑地挑了挑眉,她叫了两声崔修玉,崔修玉像块石头一样垂头蹲在原地,苏寄水正怀疑他是不是有病,院子里传来王大嫂和她儿子痴痴道好多小人的声音。
匆匆披上外衣,苏寄水推开房门,月色下,王大嫂和她孩子两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眼神痴迷地叫着小人别动。
再看王大哥,他竟然蹲在墙角的角落里,然后忽地窜起道:“我长得好大哈哈哈哈!”随后嗖地蹲回去。
这一家子都不对劲,苏寄水赶紧跑到隔壁,敲响了隔壁的篱笆门,隔壁的人家和王家是堂兄弟的关系,听到苏寄水说王家人的症状,再伸长脖子看两眼,王二嫂困意全消着急道:“今天晚上是不是吃了蕈子?”
苏寄水点头:“有道小鸡炖蕈子。”
王大嫂恨道:“肯定是蕈子有问题,我去叫林大夫。”
不多时,王二嫂带着村子里的游方郎中过来了,检查一番果然是蕈子中毒了,但庆幸的是,他们误食的蕈子毒素不强,且最近正是蕈子频发季节,林大夫备有解毒的丸药,给几个人服下后,林大夫道:“过上一两个时辰,他们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
林大夫离开后,王二嫂看着院子里手舞足蹈的几个人,对苏寄水道:“陆娘子,你去房间里照看你夫君吧,春娘他们我和他二哥看着就行。”
苏寄水应声,回了她和崔修玉暂居的房间里。
崔修玉还是一动不动地蹲在角落里。
苏寄水看了他片刻,忽然走过去,在崔修玉面前蹲下,鹅黄色的裙摆堆叠在褐色的泥土地上,苏寄水仰着头问:“诶,崔修玉,你现在是什么蕈子呀?红蕈还是香蕈?”
崔修玉抬起漆黑的眼眸盯着她,没吭声。
和他的眼神对视片刻,苏寄水忽然抬起手,再度覆盖住他那双陌生冷情的眸子,苏寄水目光只留在他的下半张脸上。
灯火摇晃,苏寄水不能很清楚地看见他嘴唇和下颚的轮廓,也因不能看清,所以苏寄水觉得更像了。
也不知道远舟哥哥是不是去投胎了?佛祖一定要保佑他投一个父母恩爱,家资丰厚,待他如珠如宝的好胎。
心中祈祷时,苏寄水掌心忽然被舔了一下,感受到掌心传来湿痒的触感,苏寄水愣了一下,这时候,第二道发麻的舔舐感从掌心袭来,苏寄水猛地缩回手,起身后退两步。
“你在做什么?”苏寄水愕然道,说完她垂眸扫了一眼掌心,湿润痒麻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掌心,苏寄水赶紧在自己的衣摆上蹭了蹭。
崔修玉眼神平淡地望着她,里面没有什么情绪,似乎就是一朵无知无觉的蕈子。
苏寄水保持距离,打量他片刻后道:“那你慢慢当蕈子吧,我去睡了。”
苏寄水脱掉绣花鞋,翻身上床,她先是朝着床里侧躺着,过了一会儿,她翻身,见崔修玉依旧安静地在墙角当蕈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苏寄水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橘红的晨光射进窗户没合拢的房间里,苏寄水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没看见崔修玉的身影,苏寄水起身,穿好绣花鞋,推开房门。
崔修玉就站在门外,听见声响,他侧头,看了眼苏寄水。
苏寄水:“你清醒了?”
崔修玉:“嗯。”
苏寄水:“那你还记得你昨晚发生的事情吗?”
崔修玉:“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寄水:“昨夜你蕈子中毒了!”
“是吗?”崔修玉道。
见崔修玉似乎真的不记得了,苏寄水眼珠子一转,绘声绘色道:“昨晚你中毒了,然后你就觉得你自己是一朵蕈子,不仅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还一直手舞足蹈的跳舞呢,我怎么拦你都拦不住!”
“这样吗?”崔修玉语气平静。
苏寄水眯眼:“你是不是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崔修玉:“你觉得呢?”
苏寄水猜了片刻,猜不到,她蹙眉道:“算了,不和你说了,我去打水洗脸。”
说完她便往王家灶房的水缸走去,经过崔修玉身旁时,崔修玉眼神不经意扫过苏寄水莹白的手掌,他顿了一下,神色淡定地移开目光。
在王家用过早食后,崔修玉和苏寄水各自行礼告辞。
两人继续往西而行。
苏寄水问:“距离上京还有多少公里啊?”
崔修玉:“七八十公里。”
苏寄水啊了一声,“那岂不是还要走上两三天?”
崔修玉:“不带你,我最多一天半。”
苏寄水: “……”
崔修玉:“王家村没有牛车,看看下个村落有没有牛车,会比步行更快。”这样的乡野地方,出现马车的可能微乎其微。
苏寄水叹口气:“好吧。”
两人沿着林间小道,一前一后往西而行,走了大概两刻钟,走出了王家村,周边少见田地民居,反而树林茂盛葳蕤。
苏寄水脚尖踩上两片枯败树叶,耳边猛然听见一个女子高亢的声音,随即还有发闷的喘息声,她脚步陡然停下,侧眸往南看去。
树影婆娑,没看到女人。
苏寄水轻轻叫了一声崔修玉,“你有没有听见林子里有奇怪的声音?”
声音落下,又是一道怪异高扬的音调传来。
苏寄水扭头,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崔修玉一把拽住苏寄水的衣袖,“你要干什么?”
苏寄水眨了眨眼睫,睫毛浓密卷翘,像翩跹的蝶翼一般,她指了指发出声音的林子,“我想去看看那里在干什么?”
崔修玉沉默一瞬,拒绝:“你不准去。”
“为什么?”话落,苏寄水又听到林子里传来一道怪异的腔调,而且属于一个女人,间或还有男人的欢喘息声。
到底在干什么?
她甩了甩崔修玉攥住她衣袖的手,用带着蛊惑的语气道,“去看看嘛,反正又不远。”
崔修玉看她两眼,忽然转身,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发力将人往前带走。
“诶诶,崔修玉,你干嘛啊,放开我?”苏寄水想甩开崔修玉,可是他的力气对她来说,不啻于蚍蜉撼树。
苏寄水又推又打,都没能摆脱他的桎梏。
一口气走了一里多地,崔修玉才面无表情松开苏寄水,苏寄水揉了揉被崔修玉抓疼的手腕,这时候,余光瞥见两条在田野里□□的两条大黄狗,一条狗明目张胆地趴在另外一条狗的后背上,苏寄水眼睛都瞪圆了,看的目不转睛。
黑暗陡然袭来,一只宽大的手掌挡在苏寄水眼前,牢牢地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苏寄水赶紧伸手去拽,崔修玉的手掌像是有两根铁皮焊在她眼前似的,苏寄水根本拽不下来。
不过苏寄水反应很快,见崔修玉的手掌没有贴在她眼皮上,她便另寻他法,往下一蹲,再次看见了两只光天化日之下,行繁衍子息大事的大黄狗。
但看了两眼,墨色袍子挪到她眼前,挡住她的视线。
苏寄水起身道:“你干吗呀?不就是两条狗□□吗?为什么不准我看?我以前都看过好多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崔修玉眯了眯眼,“你看过很多次?你长在深闺里,出入都有婢女仆妇,这等乡野画面,你怎么会看见很多次?”
糟糕,又露馅儿了!苏寄水看见过两条狗发情,陆云霜还不一定看过!
苏寄水道:“我以前看的倒不是两条狗,我原来不是养过一只猫吗?春天的时候,我姐姐养的那只公猫就老爱来骑它!”
苏寄水不知道陆云霜养的猫有没有被她姐姐的猫骑,但她曾经养过一只猫是事实。
“猫和狗的区别也不大。”苏寄水尽可能不心虚道。
而这番话说完,苏寄水想着刚才林子里女人怪异的声调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再想起刚才崔修玉不准她去看,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里,她八卦道:“刚刚在林子里,她们是不是也在……”
崔修玉淡淡道:“不知道。”
说完,他见两条大黄狗洞房的大事结束了,从苏寄水的面前挪开,神色平静道:“走吧。”
苏寄水跟着崔修玉走了两步,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走在崔修玉的身旁,狐疑地询问,“到底是吗?崔三郎,我又觉得不是,感觉那个女人好像不是很疼的样子。”
崔修玉脚步顿下,语气复杂:“你觉得应该很疼?”
晚安么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舔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