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寄水理所当然点点头,“特别疼。”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编出来鱼水之欢,床笫之欢这些词的。
崔修玉看了苏寄水片刻,沉默转身,阔步往前走去。
苏寄水抬脚跟上。
两人走了一天,路上没有碰到牛车和骡车。
时近黄昏,苏寄水步行速度越来越慢,崔修玉走上一刻钟就要等她半刻钟,而苏寄水走路的姿势越来越奇怪,时不时踮起左右两脚,蹙眉咬唇。
等她缓缓走到跟前,崔修玉问道:“你脚怎么了?”
苏寄水踮起左脚前掌,难受道:“应该起水泡了。”
苏寄水是镇子上的女娘,和豪门贵胄有天壤之别,可自幼有她能干的爹爹在,衣食无忧,从来还没有在山林间步行两日的举动,何况脚上的绣花鞋,海棠暗纹的样子虽然精美,却不适合长时间步行。
崔修玉垂眸,扫了她脚一眼,道:“忍忍,再走两三里地,就要鲁家村了,今晚我们借宿鲁家村。”这是刚才向一个挑着箩筐卖东西的货郎打听到。
苏寄水应一声,动作扭曲地继续前行。
走了几十步,崔修玉扭头,苏寄水额头浸出冷汗,步子越来越轻,脚底这时不小心猜到一颗石头,可能是碰到了水泡的位置,疼的她脸色扭曲了一瞬。
崔修玉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好不容易又走到了崔修玉跟前,正想问他能不能休息一下,这时候,崔修玉猛然在她身前蹲下,苏寄水眨了眨眼,崔修玉冷声道:“上来。”
苏寄水愕然:“你要背我?”
崔修玉:“三,二……”
在一字没落地前,苏寄水赶紧向眼前这堵修长结实的后背跳了上去,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崔修玉双手环在苏寄水大腿两侧,轻而易举背着人起身往前。
走了几步后,苏寄水抬起头,惊喜地道:“崔修玉,你快看,好漂亮的落日!”
少女清亮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崔修玉朝着西边抬起头,巨大巍峨的夕阳沉沉地坠在山头,湛蓝色天空被染成了绚烂的橘红浅紫,曼妙多姿的云不停地变化出各种拍案叫绝的形状,还有各色云雀在眼前划过。
的确是一场好漂亮的落日。
两人又行了一里地,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崔修玉抬眸,便见那马背上皆是镇国公府的侍卫。
崔修玉把苏寄水放在地上。
俄顷,侍卫阿简在崔修玉面前翻身下马,急道:“三公子。”
崔修玉先问了官道上的情况,得知林夫人无虞,侍卫只有五人丧命,如今二公子正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分成六路在山崖寻人,崔修玉先让阿简放了信号弹,随后带着苏寄水翻身上马。
一路疾行,三个时辰后,苏寄水回到了镇国公府。
崔修玉先去见林夫人和崔霄玉,苏寄水则直接回了松风堂,看见她一瘸一拐地回来了,如月和丹红连忙搀扶她回房,问夫人是哪儿受了伤?
至于王嬷嬷,苏寄水发现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就像是又庆幸她活着回来了,但又遗憾她居然活着回来了。
对王嬷嬷的反应苏寄水并不奇怪,“陆云霜”从陆家出嫁时,就已经完成了她最重要的使命,现在死了,陆家李代桃僵的事情瞒的更深,说不准是件好事,当然她没死,可能对陆家也能产生一点其他作用。
毕竟王嬷嬷表现得没有林夫人那么明目张胆,但也是暗自希望她能缓和崔修玉的夫妻关系。
在丹红的照顾下,苏寄水把周身都清洗了一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湢室出来,丹红先拿帕子把苏寄水厚密的头发擦的半干,才拿了绣花针,一个一个把苏寄水脚上的水泡挑破,上了金疮药,裹好纱布。
做完这些,脚步声自院内响起,旋即崔修玉阔步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都裹了纱布的脚掌,拿了衣服去了湢室。
他洗漱的动作比苏寄水快很多,一刻钟后,就带着水汽,穿着霜白色的寝衣从湢室走了出来。
苏寄水双脚踩着木屐,脚掌上了药裹了纱布,从前的绣花鞋就有些紧巴巴的,她不想穿。
木屐覆在脚背上,露出五根圆润白皙的脚趾,崔修玉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对无比困倦,却强撑着不睡的苏寄水道:“早些休息。”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去了隔间睡觉。
苏寄水见状,绷着心终于放下,天爷知道她刚刚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依旧不敢去睡觉的原因,就是怕崔修玉要和她一起睡。
毕竟昨天晚上,明明有椅子,但是他却要和自己一张床!
虽然,他没做那种事,但那是在人家家里,现在这间屋子可是人家的寝屋!!
已是丑时,不用丹红伺候,苏寄水让她快点去休息,自己缓缓挪到床边,放下床幔,暗暗道,她还是最喜欢一个人睡一张大床。
这一觉苏寄水睡到了日上三竿,起床梳洗后,慢吞吞用了早膳,便有婢女禀告道:“夫人来了。”
苏寄水见状从榻上起身,踩着木屐,忍着疼缓缓向门口走去。
林夫人在门口看见她的动作便道:“既然脚上有伤,坐着便是。”
苏寄水不是个多心眼的,林夫人这样说,她就安安稳稳地坐回了美人榻上。
苏寄水说:“母亲是来找三郎吗?他一大早就出门了。”这是用膳的时候丹红告诉她的。
林夫人道:“我知道三郎出门了,我是来看看你的,除了脚底的伤,还有别的伤吗?”
苏寄水摇摇头,“多谢母亲关心,儿媳并无大碍。”
林夫人在美人榻的另一侧坐下,闻言念了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这时候,林夫人又道:“那天在马车里,我看你的动作,你学过武?”
苏寄水把那天在崖底搪塞崔修玉的话对林夫人说了一遍,当然,昨天晚上她也把这件事告诉了王嬷嬷和丹红。
苏寄水性格和陆云霜相差太大了,而且演技不是很好,没办法让她完全扮演陆云霜数月,所幸这两年多陆云霜跟着陆明德回了禹城,深居简出,性格变化也不是异事。
不过王嬷嬷还是不想苏寄水展示太多和陆云霜与众不同的地方,容易露馅,可两天前的事危及性命,苏寄水展露自己的拳脚功夫是不得已为之,王嬷嬷虽然不喜,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向陆府去了信。
林夫人闻言蹙了下眉,转念想到苏寄水那点功夫对三郎来说不值一提,何况那天的确救了她的性命,便按下不提,转而道:“你这两日和三郎在崖底,可发生了什么?”
苏寄水发现了,林夫人果然很适合当媒婆!看看,她又想撮合她和崔修玉了。
苏寄水道:“就一直赶路啊。”
苏寄水动了动缠着纱布的两只脚道:“走了两天路,我脚底都磨破了。”苏寄水春秋笔法,把后面崔修玉主动背她的事省略了。
她估计林夫人知道了这件事,会觉得她们俩的夫妻关系大有进展,更要变着法来撮合她和崔修玉呢!
苏寄水暗道,这样的福气她无福消受,还是等她离开后撮合崔修玉和他的下一位妻子吧!
林夫人眉头皱了皱,毕竟她知晓崔修玉的能耐,他可是从准丹十万大军的包围里杀出来的,别说走上两天两夜,就是日夜不眠走上五天五夜,对他来说,不过小事一桩。
但凡他多用一些心思在陆云霜身上,陆云霜不至于双脚受伤。
但林夫人依旧没有放弃,陆云霜嫁进国公府才半个月,夫妻疏离尚能理解。
林夫人道:“既然那天你说荷包做好了,今儿就拿给三郎吧,他既然冷淡,你就主动些,等他知道你对他的好了,他自然就会对你好了。”
我可不想对他好,也不想他对我好,苏寄水心里想着,面上乖顺地道:“儿媳知道了。”
林夫人又叮嘱了两句,方才抬脚离开。午后,知道她死里逃生的大嫂曾淑柔带了安神补身的汤药来看望她,等她走后,崔若意也带着礼物来看望她,只是说话的语气硬邦邦。
崔若意道:“你命真硬!”
苏寄水:“对呀,命硬活得久!”
崔若意瞥她一眼,自顾自地拿了块点心吃。
苏寄水往院外看了眼,道:“若意,你觉得二嫂会来探望我吗?”
崔若意一口点心卡在喉间,喝了口水吞咽下去,她翻了个白眼道:“你觉得可能吗?”
苏寄水:“可是你都来看望我了!”
崔若意放下点心,不快道:“你把我和她比?”
苏寄水道:“大嫂也来过了。”
“大嫂平常对我们就很好。”
苏寄水缓缓挪到崔若意身边的软凳上坐下,说:“若意,你给我讲讲,二哥和二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崔若意道:“我只知道二嫂对二哥很冷漠。”
苏寄水:“这我也知道啊!我想知道的是,二嫂为什么会不喜欢二哥?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崔若意小声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问问我三哥吧,我觉得他肯定清楚,母亲还让他劝过二哥呢,只是我原来问他,他说不要让我多打听。”
苏寄水沉默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明白彼此的意思,两人不约而同的地叹了口气。
崔若意还没离开,年龄尚幼的崔六娘和崔七郎的都带了礼物来探望苏寄水,甚至年近十九的崔宽玉也亲自探望了,还送了苏寄水一样不菲的礼物。
黄昏,崔修玉从外面归家,吃过晚饭后,想起林夫人的叮嘱,苏寄水打开拔步床前的立柜,取出针线筐里的荷包,递给崔修玉。
崔修玉出身尊贵,衣食用行无一不精,针线房里的婢女仆妇更是手艺精妙,各色香囊荷包针脚细密隐蔽,图案栩栩如生。
眼前陡然出现一个针脚粗糙、不堪入目的荷包,崔修玉眼皮子跳了两下,“这是……”
苏寄水:“三郎,这是我为你绣的荷包呀。”
苏寄水语气夸张,“ 绣了好几天呢。”
静默片刻,崔修玉还是接过妻子递来的荷包,他补充道:“以后不用给我绣了。”
苏寄水:“为什么?三郎是觉得我做的丑吗?”
崔修玉以一种你有没有自知之明的语气道,“难道不丑吗?”
苏寄水忽然无可辩驳。
“行了,我去休息了,你也早些歇息吧。”简单嘱咐完,崔修玉捏着丑不忍睹的荷包回到了隔间,打开柜子,崔修玉嫌弃地把这个荷包扔在最里面。
崔三郎现在:如此粗糙丑陋的荷包,我一辈子都不会带出去。
后来:看,老婆第一次给我绣的荷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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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