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妙清和承简这夜睡得并不安稳,天刚蒙蒙亮,两人就醒了。
想到还在宫中,两人皆是一个激灵,赶紧爬了起来。刚起来,就有宫女进来伺候了。
两人在宫中用了早膳,颜蕴并没有出现,而是派了宫中太监来送他们出宫。
“公公,其他人……”
“赵大人,昨晚什么事儿啊,也没发生,哪有什么其他人?”
承简和妙清心中一惊,冷汗都冒了出来。
这太监也是人精,无怪乎颜蕴派他来送人,这太监复又笑道:“赵大人放心。”
承简点点头,心下稍安,可一回府,他还是马上派人去打听了,知道昨晚的弟兄们确实都平安到家了,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你是不是也觉得,颜蕴变得不一样了?”妙清问道。
“嗯。太后娘娘……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承简叹道。
“也好,她能从先帝的事儿里走出来,这是好的。眼下这个国家也确实需要她,需要一个真正的太后。”
承简没说话,只紧紧搂住了妙清。
没过多久,楼太后的丧事办起来后,承简和妙清又被召进了宫中。
“不用多礼,两位请坐吧。”颜蕴坐在殿上,沉声道。
“谢太后。”
“哀家这次召你们进宫,还是要感谢你们,东西都收到了?你们的帖子我也看了,你们懂得感恩,哀家很欣慰。”
颜蕴顿了顿,继续道:“过往的事情都结束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大周朝要休养生息起来,先帝与你们多次商讨国策,想必你们也清楚当下的问题,且我也听说了赵大人在治所的作为,当真是青年才俊、国之栋梁,大周朝需要你们哪。”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倒是叫承简和妙清不知如何接茬了。
颜蕴瞥了眼两人的表情,勾了勾嘴角,笑道:“两位不必担忧,这次的召见只是一个开头,往后哀家和陛下,还要仰仗二位。”
“太后娘娘!”
承简和妙清听到这话,赶紧起身跪下了。
颜蕴笑出声来,道:“怎么?你们不愿意辅佐陛下?”
承简低着头道:“太后娘娘,为国效力,臣在所不辞,只是臣的父亲远在家乡,兄长又常年在外任职,臣也在外漂泊多年,老父孤老,实在是儿孙不孝……还请太后娘娘放臣归家些日子,照顾父亲终老。”
“你这是不乐意了。”颜蕴用得是肯定的语气。
“太后娘娘,承简并非此意,只是实在多年未与家人相见,还请娘娘谅解,允我二人归家省亲,待一切安排妥当,定回朝为国家效力。”妙清闻言,赶紧找补道。
颜蕴停了一会儿,似在思考,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她才复又开口道:“哀家准了,只是你们可不能跑了呦!”
颜蕴故作开玩笑,又起身将承简和妙清扶了起来,转身叫宫女传膳,三人吃了午饭,才放承简和妙清回去。
“你意下如何?”妙清问道。
“我原想告病回乡,可眼下怕是很难脱身了。”
“你果真想辞官?”
“这些年来,你跟着我东奔西跑,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又是如此凶险,我是真的想与你过些安生日子。”承简无奈道。
“可是你的那些抱负呢?在外的这些日子,我瞧着你……你真的愿意就这样归乡吗?”妙清看着承简的眼睛,问道。
承简不知如何作答,他当然想做点什么,为百姓,为这个国家,可是他也确实想给妙清一个安稳的生活。
妙清叹了口气,道:“咱们先回家,你也好好想想,与父亲大人聊聊,洛阳不是还有好些老前辈吗?与他们聊聊,兴许你便能知道自己的心了。”
颜蕴倒也说话算话,果然放承简和妙清回乡了。
妙清说得有道理,承简发现,只有在与前辈们聊起民生、政见时,他会兴奋,会据理力争。
在过了一个月远离纷争的日子后,承简心中有了答案。
承简回京后,便被颜蕴又一次召进宫中,这一次,承简详细地为颜蕴介绍了先前与子昼共同商讨出的国策。
很快,一批原先被贬的新法派官员复又提拔回京城,他们被安排在行政要职上,旧法派虽颇有微词,可是看到自己的人也依旧稳定在各自的位置上,且这些新法派也并未挑起新的冲突,而是专注在自己的职责中,旧法派的非议也就渐渐平息下去了。
朝政走上正轨,妙清便计划着回平江探亲,总不能只让回承简的老家,不让回她的老家吧。
“你要去几日啊?”承简拉着妙清不松手。
妙清白了承简一眼,道:“回洛阳都用了一个多月,我这是回平江,路途遥远,怎么着也得三个月吧。”
“三个月!你不在,孩子们也不在,我怎么过?你就不怕我空虚寂寞?”承简贴上妙清的肩膀,道。
妙清抖开承简的脸,道:“别废话,你寂寞了就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你要是在外面拈花惹草,我也是不管的,大不了我就永远不回来了。”
“你!”
如此这般,承简只得哀怨地看着妙清的马车,载着娃娃,出了门。
这些年没回平江,地方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人都渐渐老去了,连汪府,那个往日里令人艳羡的大宅子,也显得破旧了。
“怎么也不叫人来修缮修缮?”妙清道。
“旧是旧了些,可我啊,就喜欢这样旧旧的,我每回从外面回来,都觉得安心,莫不叫这宅子一年变一个样儿,我反倒不适应了。”德润笑道。
“三叔说得也有理,这不,我这么久没回来,这一回来,确实是熟悉的样子,以前的日子啊,就这么跳到我眼前了。”妙清也笑了。
“是吧!”德润点着头道。
“臻姐儿!”
“庞姐姐!”
“臻姐儿,我听说你回来了,这不就赶紧也过来了,呦,嫁了人,真是变了样子了。”
“庞姐姐,你又开我玩笑。”
“哪里是玩笑,都是真心的!”庞兆楠笑着又道:“对了,小孩子们,我都叫翠儿带着去玩儿了,他们几个倒是投缘得很。”
“都是一家人,自然是投缘的。”妙清笑眯眯道。
原来自庞太太过世后,曹氏便出面,渐渐恢复了与小庞氏的交往,曹氏清楚,小庞氏不过是想着孩子们,她也不是个真那么铁石心肠的人,一来二去的,两家人也就冰释前嫌了,竟还带来些新的生意。
“真是的,小姑姑也不来见我一见。”妙清拉着小庞氏的手,抱怨道。
“你是没见着,汝惠现今是容光焕发,我有时候想叫她帮忙照顾下孩子们,她也是不肯的。”
“这可真是有了男人忘了家!”
“可不是,也不知这刘乐山有什么好的,我瞧着是个大胖子!”
妙清被小庞氏一本正经的吐槽逗得哈哈大笑,道:“汝惠能到找到与自己志趣相投的人,是她的福气。”
“那胖子的弟弟,叫什么来着?哦,刘博文,那几年见风使舵,最后什么也没捞着,惹了一身腥,搞得刘家鸡飞狗跳,败落至此,也真不知汝惠看上这胖子什么了。”
“庞姐姐别这么以貌取人,当日我便觉得这刘乐山是有些东西的,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志不在官场,他能在那样的家庭,那样的政局中保全自己,已是有大智慧了。”
“可他家道中落成那样,现下倒是靠着汝惠的银子游山玩水,真真有不要脸的大智慧!”
“哈哈哈哈,庞姐姐!你想啊,小姑姑那些钱,攥在手里也不值什么,与刘乐山那样豁达又会玩儿的人作伴,两人开心极了,何必守着钱财苦大仇深呢?不计较这些,你瞧小姑姑现在多逍遥自在?”
“哼,女孩儿家家的,真是,也不怕人说闲话,我得好好教教我闺女儿,可不能向她学,你家姑娘,你也要盯着!”
妙清听了,笑着摇头。
“明日你去瞧你爹吗?”德润忽插嘴道。
“嗯,好多年没和爹说说话了。”妙清道。
翌日,妙清带上祭品,领着一双儿女,由阿诺陪着,一起去了德存的墓冢。
“爹,女儿不孝,这些年一直漂泊在外,没能来看您。”
妙清给德存上了香,磕了头,这会子靠在德存的墓碑旁,和墓中人聊天。
“爹,您知道这些年臻儿经历了什么吗?臻儿好想您啊,想着与您游历的那些日子……爹您总说自己不是个好父亲,可没有您,又哪有现在的我呢?哪家女孩儿有那么些机会,竟将大好河山看了个遍,女儿这辈子值了。”
“爹,臻儿还记得,那时候您救了人却被人骗,您那么难过,但是爹,您知道吗?臻儿在宫中险些丧命,正是当年您救下的冯二家的孩子,彪大哥救了臻儿,爹,您没有做错,爹,这么多年了,您一直护着臻儿呢……”
“爹,臻儿现在很幸福,您也有孙子孙女儿了,可惜您不能像带着我那样,带着他们逛平江城了……”
妙清靠着墓碑,喃喃说着话,湿了眼眶也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