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兄 第10章 骏马

想来想去，竟是毫无办法。

她不由地双手托腮，叹息一声：“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

燕姨娘见她仿佛遇上了重大的难题，不由笑了。

“不过一个话本子的故事，你如此上心，如你所说，这人什么都不需要，那岂不是仙人了？”

“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仙人，那就是普通人，只要是人都会有所求，即使是王爷，身居高位，也会有想要的东西，偶尔也会受挫不是吗？”

燕姨娘的话让桃桃恍然大悟，对，她怎么没想到。

世子也是人，除了能够站起来，他一定有其他的愿望。

就算是日常的吃食、衣衫的颜色，或者下雨的天气，总会有他喜欢或者厌恶的。

她想让世子为自己保密，世子当时没有揭穿自己，还吓跑了二公子，为自己正骨，世子似乎并没有那么阴狠恶毒。

她现在无法带娘亲离开，但也可以提前做准备。

如果，如果她对世子爷好，那如果真的有一天梦里的事情发生，世子会不会看在平日的情分上，放过她与娘亲呢？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刚刚的失落此刻一览无余。

她知道娘亲喜欢吃枣糕，喝清茶，冰夏爱睡懒觉，喜欢出去玩，就连齐嬷嬷，她也观察过，虽然她一向不苟言笑，但是看到花开的时候，她一贯严肃的表情会露出淡淡的一缕笑来。

那她一定也能发现世子的喜好，她仔细想想，昨日见到世子，他手里拿着一把刻刀，轮椅上还摆着一个未完成的刻件。

她自己以前也是跟爹爹学过雕刻的，现下就完成了一件，只要再精心雕琢一番，便可亲手送给世子。

心头大石落地，她浑身轻松。

她搂住燕姨娘的脖子撒娇道：“谢谢娘亲。”

“娘亲又没帮你什么，谢什么，”燕姨娘笑着将一碟点心推给桃桃，“现在开心了，快尝尝你喜欢吃的桂花糖糕吧。”

……

晏时清正在雕刻一件小物什，旁边的渔阳在说出近日调查秦桃的结果。

她跟燕姨娘一家三口住在誉城，三年前秦观之出门做生意遇到水匪，被抢了钱财，烧了船只，人也下落不明，后来她们被家族占了财物，赶出去后她们回了娘家，应该是与舅舅家有龃龉，她们重新租了房子，开了间小饭馆。

后来齐南王去誉城见到燕姨娘，花了些手段纳为姨娘，一年前二人入府。

燕回园只有六个仆从，她们连园子也甚少出，接触的人很少。

反正整个看下来，秦桃并不像是谁专门派过来的细作。

渔阳说话的时候，晏时清眉毛都没动一下。

一块木头在他手中很快有了雏形，头部的耳朵、长长的身体和有力的四肢都开始显现，最后是眼睛、耳朵，下摆的尾巴和额头中间的发毛都清晰毕现。

是一匹狼。

眼神凶狠，身子低伏，与它对视的时候，仿佛一直在盯着你，只要你稍有走神，立刻就要冲上前来，死死咬住你的脖子。

世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晏时清不紧不慢地继续手上的动作问道：“王永利招了没有？”

渔舟上前道：“禀世子，王永利说当年连奶娘给世子下毒之后，人当即就被老王爷处死了，尸体扔去了乱葬岗，此事已经过去了十年，想来人早已死去。”

“尸体还未找到吗？”

渔舟低头：“无。”

“那就继续找，连同奶娘的家人也要一同找到，元阙司的规矩你不懂吗？”

渔舟跪地：“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还有，王永利还说，夫人死于旧疾，当日天冷，伺候的人怠慢躲懒，直到早上的时候才发现夫人的尸体，夫人是夜里咽气的。王妃未曾去过城外的别院。”

“她身边的人呢？”

“也没有。”

“哼，”晏时清完成最后一刀，“本世子不信，只能说她隐藏得深，可我四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了，我娘亲的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去，再查，另外，放出消息，就说王永利吐露出王府的秘闻，我就不信这府里还有人能睡得安稳。”

“是。”

渔舟应声退下，晏时清打量手中的东西，眉头紧皱，不对。

这狼俯身的动作不对，后退发力不足，肌肉线条雕刻过于精细。

他冷笑，不对，都不对，怎么，你只是匹木头雕刻的狼，也瘸了吗？

他猛然一扔，刻件撞破窗户，打碎了花瓶，只听啪地一声碎响。

园子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晏时清猛然看向门外，渔舟的声音已经响起：“什么人？”

“别，别动手，是我。”

晏时清一下子听出来，这是秦桃的声音。

眼中冷意越显，他看了一下滴漏，现在是戌时，她这么晚过来，是终于想到要用什么来封他的口？

倒是大胆，他的无涯园还没人敢这么进来过。

桃桃在燕回园里做好了木雕等着姨娘睡着之后急忙过来这无涯园，她实在怕世子等得不耐烦了。

据她所知，世子经常一早就离开，有时彻夜不归，如果明日他早早离开不回，那一日时限就过了。

她悄悄出来，连冰夏也没告诉，远远看见无涯园，灯光昏暗，夜色中肃穆威严，墙外的竹叶沙沙作响，除此之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天上乌云黑压压的一片，她又没有拿灯笼，一时竟不敢过去。

她握紧手上的木盒，慢慢走了过去。

门上有着凶神恶煞的兽首门环，上书三个浓黑的隶书大字“无涯园”。

刚刚站定，就听见里面发出一声突兀的响，她吓出了声音，引来了世子身边的侍卫。

侍卫凶悍，持刀横在她的脖子之上，她急忙道：“我是秦桃，燕回园的，想要见世子。”

渔舟自然是认得她，也知道世子怀疑她是细作，他道：“秦姑娘稍等，属下去禀报世子。”

秦桃点头，她随渔阳进去，脚下踩到硬物，她捡起来一瞧，发现这是一个黄杨木的刻件，一头栩栩如生的狼，眼神凶恶，仿佛活了一样。

她小心地拿着，等晏时清应允后，她才进去。

世子坐在轮椅上，手端着杯盏，轻轻地拂去浮沫。

屋内昏暗，即使燃着烛火，也分外冷清，桌椅似乎都是黑色的，肃穆沉闷，让人透不过来。

风微微吹进来，烛火的影子在墙上肆意舞动，恍惚间竟像鬼魅一般。

光线明明暗暗，投射在晏时清的脸上，桃桃一瞬间想到坊间说世子是活阎罗。

她只看一眼就收敛了目光，小声道：“桃桃参见世子爷。”

晏时清嗯了一声道：“手上拿着什么？”

桃桃差点忘了木盒，她将捡拾的木雕放到桌子上，然后又送上自己的木盒道：“世子，这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世子能喜欢。”

她十分郑重，晏时清倒是好奇，她能拿出什么来。

一旁的渔阳接过，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只骏马木雕。

桃桃偷看晏时清的表情，当看到晏时清面色不变，她忐忑不安，生恐晏时清会不喜欢。

“是谁让你送马过来的？”晏时清脸上带笑，语气和缓。

桃桃小心道：“是，是我自己。”

“好，很好。”

听起来似乎是喜欢这个礼物的？

桃桃刚要松一口气，晏时清抬手打翻木盒，马摔成了两半，桃桃吓了一跳，急忙跪了下来。

“世子息怒。”

“息怒，你故意送了马过来，是想嘲讽本世子吗？看来，你并没有多在意你的母亲，今日所说之话也是骗我的？”晏时清言语陡然凌厉。

桃桃不妨世子突然发火，她突然想起来世子以前是将军，现在不能骑马了，自己却送来了骏马木雕，犯了她的大忌。

她毛发皆竖，慌道：“世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把自己刻的最好的送给世子，希望世子能喜欢，绝对没有侮辱世子的意思，请世子明鉴。”

她指天发誓，惶惶不安。

右手的手背仍旧肿得宛如青蛙肚，青青紫紫，看着吓人。

晏时清扫一眼：“你亲手做的，今日你的手难道还能拿得起刻刀？”

桃桃急忙点头：“可以，我真的可以，我可以雕刻给世子看。”

她急于证明自己，晏时清果然扔给她一把刻刀和木件，她忍着钻心般地疼痛开始雕刻。

可惜，她刚刚雕刻这匹马已经用了全力，手也比之前肿胀得更厉害，现在拿起刻刀，手竟然开始发抖，还没雕刻两下，刻刀就掉在了地上。

桃桃急得嘴唇发白，汗流不止：“世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真的是我自己做的。”

她再次低头拿起刻刀，试图用左手雕刻，她用力过猛，刻刀朝着右手的拇指削去。

当啷一声，刻刀再次落地。

桃桃的手被晏时清投来的杯盏打中，右手没有受伤，那用来雕刻的木件也掉在了地上。

桃桃知道自己失败了。

她几乎要瘫坐在地，脸上露出一分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