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拉扯 第8章 第8章

我：“......”知道自己的言语是无力的。所以我想带着大黄一起逃。

可我们逃到哪里去呢，我一辈子都还没出过村呢，只能躲在人家的草垛里。

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我和大黄还是被他们找到了。我跑大黄也跑，我被他们抓住，大黄就不跑了，回头看着我，就又跑了回来。当时我哭得歇斯底里的，哭喊着让大黄自己逃，可它就是不跑，我在哪儿它就要在哪儿。

真是一条忠诚的傻狗。可忠诚也害了它的命。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大黄在被绳子拉起的那一刻，它的神情是多么惊恐和害怕，它看着我祈求我呜呜叫，试图唤起我的良知去解救它。

可我的眼睛是麻木的，心是死的，我知道我的苦苦哀求，是没用的。

所以，我对大黄说，忍一忍，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不痛了。

我嘱咐他，下辈子下辈子，大黄，不要再跟着我回家了，不要再做我家的狗了。我家是一座令人绝望的坟。谁也不要来，谁也不要来。

大黄的死抽去了我的精气神，使我萎靡不振，吃饭不香，睡觉也没以前沉了。

即使听到阿爸要带我回城，我的心里也没几分的高兴。

事实证明，这也不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因为我回城，还是跟在村里一样帮忙干活，只不过在村里干农活，在城里类似干保姆的活。

妈妈是一天学都没让我上，我跟他们挤在逼仄的房子里，睡觉连个床都没有，晚上都是打地铺。白天一起床，就是帮妈妈带弟弟，刷完烧锅打扫卫生，啥活都干。

我在农村没有朋友，在城市也没朋友，整天躲在屋里干活，也不出来。

偶尔听到隔壁邻居小孩朗朗的读书声，听见他们跟父母撒娇，听见他们抱怨上学辛苦，我就知道他们的世界离我好远好远。他们不会做我的朋友，而我，也不稀罕做他们的朋友。

你能信？！时至今日，还有人，不懂得看表。我就不认得。秒针、时针，通通不识，所以日子，过得快而糊涂。

转眼，我就十六岁了。这时候，弟弟也带大了。妈妈不想让我闲在家里，就给我找了一个在饭店洗碗的活。

我是农村姑娘，干活力气大，活干得快而利索。再加上性格文静不闹事不乱语。老板娘倒也蛮喜欢我。中午吃饭的时候，给我的菜里，总要比别人多那么一两块肉。她还总是喜欢大声夸我。

这小饭店的人，有些小孩，都跟我一样来自农村。大家都吃过蛮多苦的。说起自己的苦来，总会感同身受。所以，这也是我人生过得难得快活的时日。

可惜好景不长，饭店的生意，越来越不好了。最后，老板和老板娘实在支撑不下去，就将我们都遣散了。

老板娘，人真的很好！饭店关业那天，她给我们每个人两个月的工资补偿。

拿到那笔钱的那一刻，我异常地沉默。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抱着她嗷嗷地哭。

我觉得老板娘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我学识有限，言语匮乏，除了眼泪和拥抱，再难以用任何语言去表达我的伤感和对她的感激。

我拿着那笔遣散费回到了家，习惯性地第一时间将钱交给母亲。那天的母亲对我也异常地慈爱，看到我哭红的眼眶，笑话我孩子气。她说哭什么哭，东家不打，打西家。再找一家饭店做杂工就是。你还年轻，工作很容易找的。

我那时已经十七八岁了，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自己的思考和判断，也在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我对母亲说，我想暂时不打工了，想出去学一些东西。我问母亲可不可以给我一笔钱，让我报个班学电脑打字什么的。

当时母亲的脸就拉下来了。她说你给我的这些钱，我都是攒着给你做嫁妆的。不是让你去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你连个字都不认识，学什么电脑，乱脏钱。

在母亲的贬斥下，我想学习这件事就再次搁浅了。不过，当时在饭店打工的时候，老板娘在闲暇时间教我认识了一些字，学会了查字典，和会算了一些简单的数学。她嘱咐我趁着年轻还是要多学一些东西。技多不压身。我谨记她的话，在一些墙上报纸上，看到一些不认识的字的时候，都会学着查字典去认识。算数也会默默地在晚间睡觉时练习。

就这样，我又连续在几家饭店流连打工。因为干活比较勤快，对算数比较敏感，经常收银小姐还没算出来找钱，我就一口说出了数字。所以，等到收银小姐辞职不干的时候，我就有幸又当服务生又兼职收银和打杂。工资也跟着涨了两三百。我可开心了。

不知不觉，我转眼就21岁了。年纪大了，也该找婆家了。母亲就开始拖人给我介绍对象了。我对结婚、爱情这些事很懵懂和迟钝。不知道婚姻和爱情具体到底意味着什么，就觉得周围的人到了一定年纪就结婚生子，我也应该这么做。

所以，当母亲在媒人的介绍下，带着我未来的老公跟我见面时，我就只能低着头默默坐在一旁，除了偷偷观察他，什么也不能表示。

我对他印象不错，觉得他还算老实可靠。父母也觉得他不错，是一个居家过日子的人。我们在双方都不是很了解彼此的情况下就仓促结婚了。

我的婚姻生活怎么说呢。不好也不坏吧。其实起初是有一些矛盾的，因为彩礼和嫁妆的事。母亲并没有按她说的，将我放在她那里的工资给我做嫁妆，也没有按婆家的想法，在我过门时，返还一部分彩礼。婆家对这件事颇有微词。但我除了听他们的捏酸百怪，就是默默干活，我能说些什么呢，本来就是我们家没理在先。日子直到我怀孕为他们家生了个大胖小子，才缓和起来。

我跟我老公的交流也是很少的。他这个人很闷，不太爱说话。就连做那事的时候，他也是闷着头蛮干，彼此无甚交流。

两个老实本分的人搭伙过日子。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有没有爱情。只是觉得他这个人不赖。懂得赚钱养家。我挺知足的。

我怀孕时，不能再在饭店干重活了。于是，我就辞了工，专心在家养胎。婆家经济不富裕，也想办法给我弄些营养的东西来吃，怕委屈了自己的外孙。来年，我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公婆喜欢的什么似的。整天孙儿孙儿地叫。我老公也很高兴。

孩子抱回家的那一天，我老公站在我旁边一个劲地逗孩子玩，两个人互望的时候，心里也是有一股暖流涌起的。我想这也许就是咱们的爱情了吧。平凡、朴实、简单，不花哨......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应该也不错吧，最起码，我自己很满足这种平淡的幸福。可惜，天不遂人愿。

给孩子断奶以后，我就找了一个超市收银的工作。这份工离家很近，一天只要上半天班，三班倒。工资不高，但有时间照顾小孩，还能贴补家用。我干得挺开心和知足的。

但是，那一天，有一位老人拿了一排鸡蛋，让我给她结账。期间，她非要让我免费给她一个塑料袋，说是那撕扯的袋子太薄，不好用，怕碎蛋，让我给她一个结实的袋子。

那个老婆婆很固执，无论我怎么解释，她就是不听。

我说这是需要购买的，不能免费赠送给客户，否则我们要贴钱的。你要一个，我要一个，我们一个月就一千多的工资，我们哪能贴得起啊。

可老人家完全不理解我们打工人的苦楚，气呼呼地拎着鸡蛋就走了。她边走边嘟囔，骂超市小气，说我是一只不懂变通的倔驴。

听到她骂我，我没反口，我以为自己的隐忍和让步，能换来风平浪静。可是我想错了。没过十几分钟，我的后背就被人踹了一脚。这一脚踹得我胸口和心口剧烈地疼。好半天才缓过来。回头一看，是一个满脸怒容的彪形大汉。我从他爆裂的怒骂声中，得知是老人拎鸡蛋的袋子破了，摔碎了鸡蛋，心疼地哭。儿子心疼母亲，所以来给她打抱不平。

我本想据理力争，但周围的人都劝我说算了，你看他们一家像讲理的人嘛。

与此同时，保安也赶了过来。那个男人见势头不好也就悻悻然地跑了。

我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过了就过了。

虽然胸口一直在闷闷地痛，也没想再去找那个人的责任。但是胸口疼得难受，所以请假去看了病。

可第二天，那个男人居然在上班的路上拦着了我，拿着刀气势汹汹地对着我一顿乱砍。

我的生命，平凡的生命就因为一元钱的塑料袋给荒诞地结束了。

然后我就被家人埋在了这个小土坡。起初还有人来看看我，后来清明节再来看我一次，再后来就没有人再来看我了。

我就这样被人遗忘了。

你看，我的人生多像这个狗尾巴草啊。平凡、普通、不惹眼，又容易让人忽视和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