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 第29章 暗夜骑士-4

教A187正确走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A187已经乱走了好几天，习惯了随意且错误的走路方式，有时候纠正比开始更加困难。

“你又同手同脚了。”伊森忍住笑容，“你不觉得这样很别扭吗？”

A187眉头深锁：“我已经走得很认真了。”

伊森说：“我知道，我没说是你的态度问题，你可以放松一些。”

“你看着我，我放松不起来。”

“那我走？你自己慢慢练练。”

“不。”

伊森无奈，A187既不想在他面前出丑，又不想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那还能怎么教呢？

伊森说：“我在门口睡一觉，你自己练练？”这是他能想到最两全其美的方式了。

A187答应了：“好。等你睡醒，我就练好了。”

“好，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要点，好好练习。”在离开树屋前，A187必须得走得像个正常人那样，不然他们的旅程会更加困难。不过这件事伊森只是在心里想，从未说出口，也许A187自己也想到了，但伊森不想给他压力。

伊森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树闭上眼睛，用这种姿势睡觉不太舒服，不过不管用什么姿势，他都很难睡着，所以他没所谓。不过A187有所谓，他开口道：“伊森，你还是进屋里睡吧。”小机器人已经把床做好了。

伊森说：“没事。我就在这里小憩一会。”

“你过来躺着，这样不舒服。”A187走进树屋，将床挪到屋子的正中央，这样从门口也能看见床了，“快过来。”

伊森只好起身，去床上躺着，他刚刚看见A187走进树屋的身影，发现A187只要不将注意力放在“好好走路”这件事上，他就能走得很自然。是自己的注视给了他压力？还是A187对自己的要求给了他压力？或是二者兼有？伊森想，估计是后者吧。

他最终还是睡着了，虽然睡着的时间只有半小时，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没有动弹，在想应该再多给A187一些练习的时间，还是现在就起来看看他练得怎么样了。伊森在床上又躺了一会，走出树屋的时候发现A187在……跑步。

A187只穿着一件长袖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处，露出紧实匀称的手臂线条，他的步伐大而稳，跑步的姿势意外标准。伊森抱臂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A187，直到A187发现伊森。

他朝伊森跑来，停在伊森面前的时候，鼻尖上还挂着汗珠。伊森动了动手指，想擦掉A187脸上的汗珠，但A187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条毛巾，自己把脸擦了一遍。

伊森悄悄地将手指藏回掌心里。

“怎么开始跑步了？走路练好了吗？”伊森别开目光，看地上排成长队出行的蚂蚁。但眼睛避开了，嗅觉依旧灵敏，A187身上有阳光和汗水的味道。

“好了！我刚刚发现，我先练跑步，再练走路，两个都能练得很好。可能跟这具身体原本的运动量也有关系，你看我身上的肌肉，不运动的人根本没有这种线条。”A187说着，还想要把衬衫都脱下来，给伊森展示自己的身材。

伊森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他：“不要随时随地随便脱衣服。”

“我没有随便啊。”A187一脸无辜，“我就是想给你看看嘛。”

“你知道人为什么要穿衣服吗？”

“为了保暖？”

“还有呢？”

“为了抑制□□望。”

伊森：“……差不多，为了礼义廉耻。”

A187：“所以？”

伊森严肃地说：“所以，你一个人的时候，只要不觉得冷，穿不穿衣服都行。但现在我在你面前，你不能在别人面前随便脱衣服。”

“可你不是别人。”

说不通，伊森头疼地说：“你不能在人面前脱得□□的，除非经过那人的同意。现在我不同意，所以你不能脱，明白了吗？”

A187小声嘀咕：“我以前在你面前一件衣服都不穿，你也没说什么。”

伊森咬牙切齿：“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不懂？”他以前是机器人啊，机器人穿衣服才是奇了怪了。

A187笑起来，他伸手捏了捏伊森的脸：“开个玩笑，别生气啦。”

伊森当然没生气，他就知道A187是故意的，他说：“走去河边吧，检验一下你的走路成果。”

A187说：“得令！”他走在了伊森的旁边。

“你走在前面，我在后面看着。”伊森走慢了两步，“不要找借口，不要说不，好好走路。”

A187将“不”吞了下去。

“我走得好吗？”走出几十米后，A187的尾巴就开始摇起来了。

伊森无声笑起来：“走得很好，进步很大。”看来跑步练习法还挺有用。

“我没有同手同脚了吧？”

“没有。”

“我也没有高低肩了吧？”

“没有。”

“我走路不僵硬了吧？”

“不。”

“我是个人了吧！”

“……几乎。”

——只有你视我为同类，我们才能有更远的未来，更深的羁绊。

伊森想到了昨天A187说的这句话，那个时候他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显得苍白。他的想法跟A187的可能有些不一样，他不觉得同类才能携手同行，哪怕A187一直是一团没有实体的意识，只要它能跟自己交流，只要它愿意陪在自己身边，伊森就会坚信它是特别的。是意识、是机器人、还是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几乎？那是差在了哪里？”

“你缺了个人类的名字。”

“你给我起啊。”

“我不能给你起。”

“为什么？”

“父母会给孩子起名字，主人会给宠物起名字，我既不是你的父母，也不是你的主人，我不给你取名字。”

“你可以当我的主人。”

伊森：“……你知道主人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你当我的主人，就意味着你是我的所有者。”

“你要是想别人把你当人看，那么你就不应该有主人。你说是不是？”

“好像是这个道理。”

“所以你还是自己给自己取个名字吧。”

A187有些苦恼：“我想不出来。”

他们坐在河边，不知名的河流在暖烘烘的阳光下蜿蜒而过，孤鸟煽动翅膀，栖落在远方的野树上。

伊森说：“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想到满意为止。”

A187问：“我不能就叫A187吗？”

“可以。”

“但是？”

“没有但是。”伊森想，名字不会改变任何东西，“A187确实跟人类的名字很违和，可是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不可以。”

“你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

A187的视线在伊森的身上盘旋了一会：“你很少称呼我为A187。”

伊森说：“没错。”

“为什么？”

“有点别扭。”

A187笃定地说：“所以还是有区别的。”

伊森没法反驳。

于是A187说：“我还是给自己想个别的名字吧。”

伊森说：“好。”

“等我想到了我就告诉你。”

“好。”

他们安静地、在河边又待了一会，伊森终于说：“我们回去吧，还有别的事情要教你。”

“什么事？”

“很多事。生火、烤肉、洗衣服、近身搏斗、枪击……”

“确实很多事。”

“你想先学什么？”

“我可以选吗？”

“当然可以。”

“枪击？”

“好。”

伊森的身上有一把枪，背包里还有两把，大小、形制、射程都有所区别，他将最好用的枪给了A187，教会了A187正确的握枪姿势，又让他体会了一下瞄准的感觉。

“然后，拉开枪支保险……”

伊森的话还没说话，“砰”地一声，A187射下了一只手指大的飞虫。

A187说：“就这么简单吗？”

“我觉得没什么好教的了。”伊森没收了A187的枪，心想还是不要浪费子弹吧。

A187说：“我天赋异禀？”

伊森说：“你挑选的身体应该是枪击高手。”

A187就说：“我眼光真好。”

伊森：“……嗯嗯。”

A187说：“接下来学什么？近身搏斗？”

“先不学这个了，一时半会学不完。”伊森将外套脱下来扔给A187，“去洗衣服，看看你是不是天赋异禀。”

A187问：“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伊森说：“我要生火烤肉了。”

“现在天黑了，万一河边有危险怎么办？”

“你把枪带走。”

A187的声音骤然一低：“好吧。”

他抱着衣服走了没几步，伊森就跟上来了，他用充满惊喜的蓝眼睛望向伊森，伊森唇角弯出不易察觉的弧度：“怕你有危险，还是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