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小时候亲戚老爱说她头顶两个旋儿,不愧是犟种,连续三年的生日愿望都是要许潮回健康,明知道这玩意没用,否则先前好些年那么多愿,怎么一个也没实现。
可她这人有歪理,总劲劲儿的。
觉得要是谁随口许个愿都能实现,那人都只用躺着许愿就得了。但就因为许十个八个的难成真,她逮住那一个,要是老天看她心诚给她了呢。
毕竟说不准的事儿,谁知道结果。
别厘是不太愿意总回想之前的事情的,过去这么久了,人总得往前走。
而且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连唯一能做的,许个愿都给了许潮回,别厘不觉得她还有什么是不能退让和接受的,慢慢熬呗。
况且她接不接受也没什么要紧的。
反倒是知道这天来了,哪怕煎熬,别厘也松了口气。少年时期的感情朦胧青涩,他俩一起长大,跟钟表里头的卡扣贯穿在彼此生命里。
想想其实也挺好笑,不懂这些的时候两人成天黏一块儿,到懂了的年纪又分开了,就是没缘分。
梁应月出现在别厘生日这天,许潮回看她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不太明显的一层。说是喜欢也不对,但多少是有些细腻意思在里头的,这点恐怕连许潮回自己都没品出来,可别厘看得清楚,所以一打眼才会恐慌。跟占有欲什么的没关系,就是当时有点儿接受不了,许潮回把专属她的给了别人。
第一眼就这样,别厘没法想象以后。
那天因为许潮回的反应,别厘心烦意乱也正常,但确实没有对梁应月产生嫉妒或仇视的意思。能看出来那是个很优秀的人,漂亮,性格好,成绩优异。
不谈其他,别厘对这样的人始终都有惺惺相惜的感情,所以如果许潮回喜欢上梁应月,这也正常。她没资格难过,连吃醋都没立场。
今年过年比较晚,二月中旬,连着高三放假也迟。九月份刚开学,他们就已经进入一轮复习,这轮要慢一点,中间穿插期中考试和两次摸底,还有上周的平川三校联考。
这情况对转学生来说,怎么看都吃亏。尤其是刚结束集训的艺术生。
周三上午课间,许潮回去了趟办公室。
班头姓毛,年近四十。因为肤色黑得像煤球,加上说话爱黑脸,学生私底下都喊他毛黑子。许潮回不这么喊,总感觉有点儿贬低人,但他喜欢叫小黑,可可爱爱的。
“我让陈恬跟你分开坐,有意见吗?”小黑端着保温杯慢慢悠悠地吹。
许潮回听了笑:“您有话就直说。”
“就不能是专门问这个?”
“专门隔了两天?”许潮回脑子里还是课上那道物理题,话没过脑子,说完才看了眼小黑,收敛了些问,“您是想让我带带转学生?总不能真是为了拆散我跟陈恬吧。”
后一句话说得带了丝调侃的笑意,小黑也乐了:“鬼灵精。”
没反驳的意思就是认可,许潮回没说话,等他继续。果然小黑拉开抽屉,拿了成绩单,点了点上面那页说:“纪律委员成绩你是知道的,陈恬跟你坐一块儿,成天嘚吧嘚,不是你坚持,我早给他换同桌了。这下换个人盯着,最后几个月再使点劲。”
许潮回扫了眼成绩单,是梁应月的。
小黑抿掉嘴皮沾的茶沫子,冲他扬扬下巴:“这小姑娘其他科目都不错,就物理偏的严重。她家长的意思是找个同桌带带,也不用你给补课,就如果她平时上课走神,你戳一下提醒提醒。”
许潮回扬眉:“艺术生也得上一本线?”
“你以为呢。”小黑看着他,“努力十几年就为这一遭,要选好学校好专业肯定越高越好。”
说到这小黑停了两秒,许潮回就知道还有后话。他又搓了搓保温杯,说:“人家梁应月高一参加作文比赛可是拿了省一的。你跟着学学,快高考了,别写个作文还跟要夺你命似的。”
许潮回揉揉后脖颈,笑应了一声。
许潮回的作文比起其他几门课,是有些普通,但也没小黑说得这么严重。三中师资力量不错,能进这所学校读高中,都是市里排名靠前,各科很均衡的。许潮回常年处于年级第六,他倒没什么必须考进前五的执念,但小黑始终认为是作文给害的。
也不是没朝这方面努力过,结论是不太行,只能说不如多做几道理综大题。
听小黑的意思,梁应月分来三班还是他努力争取过的。许潮回对此有点儿无话可说,想到梁应月那张除了物理都很漂亮的成绩单,说实话还真不好开这个口,因为人正主不一定就要他帮助。
“能看看你这次联考的理综卷吗?”刚回座位,梁应月主动拍了他一下,“我听蒋明谦说,你理综成绩特别好,物理单科第一。”
“蒋明谦说的?”许潮回是真惊讶,偏头问她,“他没给你摆脸色?”
许潮回跟蒋明谦的成绩不相上下,高一起就咬得很紧,他小叔是教英语的老蒋,这门单科排名基本没掉出过年级前三。所以蒋明谦并不好相处,嘴毒,说难听些就是性格有些傲。
对外人习惯性冷脸,但对朋友确实没话说。
“为什么摆脸色?”梁应月没听懂。
“他忙,不喜欢被打扰。”看她表情就知道没有。许潮回不是在背地说朋友坏话的人,没多解释。
梁应月在旁边翻看试卷,好一阵后说:“我物理成绩不太行。”
“什么?”许潮回问。
“但作文还不错。”梁应月晃了晃试卷很直接,“剩下半年你能帮帮我吗?我听班主任说了你作文成绩拖后腿,那咱俩正好可以交换一下。”
没想到这话是她先提了出来,许潮回抬了下眉头。说实话他还没见过这么落落大方的性格,哪怕是认识两天的新同学,不行就是不行,班头点拨两句,就知道之后用什么话题开场。
许潮回看了两眼梁应月,没拒绝。
“为什么这么看我?”梁应月歪了下头,思索几秒,突然跟他提起之前的事,“高一前那个暑假在书店,你好像也是这样看了我一眼。”
几年前的事居然都记得。许潮回笑着感慨:“你这记性不错。”
被夸的梁应月也笑,眼尾往下垂,偏头看许潮回的时候脸上落了点光,细小绒毛金灿灿的。别厘撑着腮,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张侧脸,她没在老地方,而是坐到跟许潮回隔了两排的右后方。
不靠近,不远离。抬头就能看见他们,低头也能听见说话。
而此刻在别厘眼中的梁应月,无疑是很漂亮的。乌黑的长发绑成高马尾,敞亮地露出整张脸,从额头鼻梁到下颌线,都有着这个年纪的青涩与干净,阳光一照,像颗饱满的水蜜桃。是女生视角也想要亲近的存在,不用靠近都知道是香香的。
别厘被晃了眼,愣了很久。
许潮回垂眸去看对方摊开的物理试卷,喉结滚动的时候清了清嗓子,唇角一挑又笑了两声。
梁应月在他面前挥了挥:“笑什么?”
“嗯。”许潮回两指并拢在分数上轻弹了下,桌面被敲的响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捡起上个话题,“在想我还没见过谁偏科这么严重。”
梁应月话接得蛮快:“这倒是。”
他俩这几天没说过多少话,许潮回做题很投入,拿起笔就不再能听到旁边的声音。梁应月要赶进度,下月中旬结束一轮复习,她还差不少。虽然都是同桌,但跟男生肯定不一样,许潮回没办法把陈恬那套用在梁应月身上,况且高三了也没时间闲聊。
梁应月接了这么一句,挺有喜感,两人眼神一对撇过脸笑了,生疏感自然而然跟着变淡。
这天也没聊上多少东西,后面还有节数学课。
许潮回本来打算问问梁应月,想让他怎么帮。但上课铃一打断,等到下课许潮回正要开口,梁应月合了书就往出走。一秒没耽搁,走前冲他说:“跟你聊那事儿回头我再找你。”
“什么事啊?”陈恬贱贱地啧了声,“这才几天就背着我有秘密了。”
许潮回扫他一眼:“你闲得慌?”
“甜姐怎么可能闲得下来,不是都贷款买新房了。”蒋明谦改完错题,在前两排看热闹不嫌事大。
陈恬知道这货张嘴肯定没好话,但还是没忍住,下楼揽了他一把:“哪买的?”
“你不知道?”蒋明谦表情诧异,“八卦镇啊。我看你印堂一黑一白,不是五百平大别墅都对不起这一嘴的阴阳怪气。”
“……蒋明谦你大爷!”
陈恬是三个人里个头最矮的,从小身体就不是太好,药罐子养大的,家里对他学习没什么要求,开心就行。娇养大的脸皮薄,像他身上的痒痒肉不经逗,惹恼了就勾着人脖子往身上挂。
许潮回在旁边笑,往学校东门走。
三中食堂的饭菜不好吃,走读生都去东门对面的小吃街。面条米饭和馄饨,要说味道多好,其实大部分也就那样,剩下几家这个点过去都学生爆满。
一路往里走,挑挑拣拣地进了家小炒。
许潮回跟蒋明谦不怎么挑嘴,陈恬不爱吃这家,还在外头转悠。他们来迟了坐门口,许潮回拿纸擦桌子,蒋明谦问:“跟你新同桌处得还不错?”
“怎么?你羡慕。”
蒋明谦翻了个白眼:“羡慕毛黑子拿你当工具人?”
许潮回乐了会儿:“也不是。”
被蒋明谦默不作声地盯得难受,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许潮回没办法,无奈地帮着梁应月解释了句:“这不人作文拿了奖,让我学学。”
“神经,还不如别的科补回作文丢的分。”蒋明谦吐槽,往许潮回跟前凑了凑,挤眉弄眼打趣,“不过今早看你那笑的,我前桌还说梁应月有本事,你这老铁树要开花了。”
许潮回捞过纸包丢向对面,表情淡了下来,没再说别的:“擦你的桌子吧。”
两人饭吃到一半,陈恬才哈着白气进来,喝了口水:“你俩吃的啥?”
“你没长眼?”蒋明谦把菜单推给他,“要吃这家就赶紧,细嚼慢咽的跟蜗牛一样磨叽。”
陈恬撇嘴:“你可真会比喻。”
他俩就跟一对冤家似的,放假群里说想,一见面开口就怼,许潮回早习惯了。以前还帮着陈恬说几句,自从刚才发现换了座位他开始无差别攻击,许潮回懒得理,反正打不起来。
蒋明谦逗了两句,陈恬说不过,眼珠子一转冲许潮回看过来:“果然啊,有些人有了新同桌……”
饭店里突然哗啦一声巨响,吃饭的人都被吓到。
陈恬坐在桌子外边,这方向刚好可以看到被直角墙挡住的地方,他凑着热闹仔仔细细观察了一圈,貌似看到个认识的。定睛一看,陈恬望向许潮回。
许潮回跟他对视:“你有事儿?”
“一放学就着急往出跑,话都没多说一句,原来在有些人眼里,你也不是什么香饽饽嘛。”陈恬有点意外,伸手指了指,“喏,你新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