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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红楼梦续:宝玉云游记 > 第8章 第 8 章 平儿寻:凤姐踪迹难觅

《红楼梦续:贾宝玉云游记》第一卷《残园泣血》第 8 章平儿寻:凤姐踪迹难觅

1. 荣府残雪与平儿的行囊

荣国府西角门的铜环早失了往日的莹润,绿锈顺着蟠螭纹的沟壑爬满半边,斑驳得像极了贾母生前常摩挲的那只翡翠镯子 —— 那年元宵宴上,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银霜炭的余温裹着桂花熏香,连窗棂上都凝着薄薄的雾汽。宝玉捧着镯子在织金锦垫上把玩,指尖刚触到镯身缠枝纹的凸起处,黛玉就隔着描金漆桌笑着唤了声 “仔细摔了,老太太该心疼了”,话音未落,镯子已 “当啷” 一声坠在青砖地上,裂纹里瞬间渗进地龙烘出的细灰,像一道永远抹不去的疤。后来请了京城最好的玉匠,用赤金箔细细嵌了 “寿” 字纹路,试图遮掩裂痕,可那金箔的艳色与翡翠的温润格格不入,反倒添了几分刺眼的俗气。贾母见了只反复摩挲着镯子叹 “破了相的东西,再补也回不来了”,指腹划过裂痕时的微凉触感,连平儿此刻回想起来,都觉得指尖发紧。

平儿抬手推了推门板,门轴 “吱呀” 一声闷响,像是寒冬里冻僵的人猛地抽了口气,冷意顺着门缝钻进来,裹着细碎的雪粒子,刮得她颊边生疼,那疼意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半露在外的衣领往里面掖了掖 —— 这衣领还是去年深秋她亲手绣的兰草边,淡青色的丝线配着棉袄的素色底,针脚里还藏着她熬夜赶工的倦意。当时凤姐坐在暖阁里翻账本,朱砂笔在账册上勾划的间隙,瞥见了还笑着夸她 “手巧,比那些绣坊里的匠人绣得还雅致,这兰草的叶脉都透着灵气”,说罢还把自己的银柄小剪子递过来,让她剪断线头。如今针脚处已磨得发毛,露出里面浅黄的棉线,像岁月褪不去的痕迹,提醒着她那些早已逝去的好日子。

这雪已经下了三天。从锦衣卫抄家那天起就没停过,起初是细如针尖的雪沫子,落在人身上转眼就化了,只留下一点凉意在衣襟上,像谁撒了把碎冰;后来竟变成鹅毛般的雪片,簌簌地往下落,密得能遮住眼前三尺远的路,把院里的青砖缝填得满满当当,连青石板上 “万字不到头” 的纹路都被雪盖得严严实实。往日里丫鬟们踮着脚走的石子路,如今成了一片茫茫的白,分不清哪里是路沿,哪里是墙根;连廊下那只总爱学舌的鹦鹉,也不知被谁捉走了 —— 那鹦鹉还是元妃省亲时宫里赏的,羽毛油亮得像上好的杭绸,最会说 “姑娘吉祥”“二爷回来了”。有次宝玉闲得无聊,蹲在鸟笼边教它说 “林妹妹来了,快给林妹妹请安”,它竟记了半个月,见着黛玉就扑着笼子喊,惹得黛玉扶着廊柱笑了半天,素色帕子攥得发皱,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亮得像颗碎钻,连鬓边垂落的发丝都沾着笑意。如今只留下空鸟笼在风里晃荡,铁丝上挂着的雪块时不时往下掉,砸在地上 “噗” 一声,碎成一滩冷水,没等太阳出来,就又结成薄冰,滑得能照见廊下那几株早已枯败的海棠枝桠 —— 枝桠上还挂着去年秋天残留的枯叶,在风雪里打着转,像在诉说着荣府的衰败。

平儿拢了拢身上的旧棉袄。这还是前年凤姐生辰时赏她的,淡青色的缎面早磨得发毛,领口和袖口缝了又缝,针脚歪歪扭扭的,是她去年冬天夜里就着油灯自己缝的 —— 那时候凤姐还在,暖阁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炭盆里的银丝炭泛着青灰,偶尔迸出几点火星,落在锦缎地毯上便灭了。凤姐斜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捏着本《南华经》,书页上还夹着她常用的象牙书签,见平儿缝得吃力,手指都捏红了,还打趣她 “针脚比袭人差远了,倒像是晴雯那丫头绣的,毛毛躁躁的,赶明儿让袭人教教你”,说着就把自己那把银柄剪刀递了过来。剪刀柄上还刻着小小的 “凤” 字,是凤姐的陪嫁之物,握在手里还带着凤姐掌心的余温,如今想起来,那温度还留在指尖。

棉袄里面的棉絮,还是她刚进府时母亲给的,这么多年早就失去了蓬松,摸起来硬邦邦的,像裹了层晒干的干草,却还带着点母亲当年晒过的阳光味 —— 每次摸到,都像能想起母亲站在小院里晒棉絮的模样:母亲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鬓角已有些发白,手里还拿着根竹竿,轻轻拍打着棉絮上的灰尘,嘴里还念叨着 “平儿啊,到了府里要听话,别惹主子生气,要是受了委屈,就回家来”。她怀里揣着个青布包,指尖能摸到里面二两碎银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 —— 那是她变卖了自己唯一一支银钗换来的,钗头的珍珠不大,只有米粒般大小,却是她十五岁进府时母亲给的念想。母亲拉着她的手,眼泪落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说 “带着它,就当娘在你身边,遇事别委屈自己,实在不行就回家”。

昨儿夜里收拾包袱,她把钗子拿出来看了半宿,烛火映着珍珠,泛着微弱的光,光影在帐子上晃荡,像母亲当年的眼神。想起母亲临终前还拉着她的手,气息微弱地念着 “荣国府虽好,终究不是家,你要自己保重”,最后还是咬着牙,趁着天没亮,绕到后门的 “恒昌当铺”。掌柜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留着两撇山羊胡,指甲缝里还沾着墨汁,捏着钗子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指甲盖在珍珠上刮了刮,嫌珠子小、银质不纯,只给了二两,还催着她快拿了钱走,皱着眉说 “贾府的东西,沾着就晦气,别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一会儿官差来了,我可说不清”。那语气里的嫌弃,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让她攥着银子的手都在发抖,眼泪差点掉下来,却还是强忍着没让它落下来 —— 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平姑娘?您怎么还在这儿?天这么冷,快回屋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负责洒扫的老周妈,手里拿着把断了柄的扫帚,用粗麻绳绑着根枣木棍凑合用,正往廊下的雪堆里戳。每戳一下,雪沫子就溅起来,落在她的袖口上,很快就化了,留下一圈湿痕。老周妈比往日瘦了不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被刀刻过似的,冻得通红的脸,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雪沫子,一说话就呼出白气,像嘴里含了团棉花。她原本是贾母屋里的粗使婆子,后来因手脚麻利,做事细心,被调去管洒扫,平日里最是憨厚。去年冬天还帮平儿晒过被褥,说 “姑娘的被褥得晒透了,不然冬天睡着冷,仔细冻着身子”,当时还帮她把被褥拍得松松软软的,满是阳光的味道,如今想起来,那暖意还在心里。

平儿转过身,勉强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 她没敢说要去找凤姐,抄家后府里人心惶惶,谁都怕沾上 “罪眷” 的名头。连往日里围着凤姐转的管家媳妇们,如今见了她都绕着走,远远看见就低着头加快脚步,裙角扫过雪地的声音都透着慌张,像是怕被她身上的 “晦气” 染到。更别提提凤姐了,连 “二奶奶” 这三个字,都成了府里的禁忌,谁提谁倒霉。上次有个小丫鬟不小心说了句 “二奶奶以前最爱吃这个”,就被邢夫人罚跪了半个时辰,冻得嘴唇发紫。

老周妈叹了口气,往左右看了看,见四下只有廊下的空鸟笼晃荡,笼门还歪着,才压低声音道:“姑娘,不是老奴多嘴,这时候出去不安全。昨儿我给门口守卫送热水,那水刚到嘴边就凉了,听见他们说,官府还在查二奶奶的下落,说她…… 说她藏了什么放高利贷的账册,要抓她归案呢。您要是出去,被人认出来,可怎么好?您一个姑娘家,要是被官差带走,这辈子就毁了。” 她说着,伸手拉了拉平儿的袖口,那袖口的棉絮都露出来了,指尖触到冰凉的布料,又补充道,“这天多冷,您就算要出去,也该多穿件衣裳,别冻着了,身子要紧。”

平儿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冰砸进了怀里,凉得她打了个哆嗦。账册的事她是知道的,凤姐放高利贷的账本,一直锁在她屋里的暗格里,藏在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里,垫着厚厚的杏色锦缎,上面还压着个绣着 “凤穿牡丹” 的妆盒 —— 那妆盒是凤姐嫁进来时带的陪嫁,盒面上的金线都快磨平了,边角还有点磕碰,是当年凤姐不小心摔在地上弄的。平日里谁都不许碰,连贾琏想拿里面的首饰,都得先问过凤姐,不然凤姐能闹得整个府里都知道,连贾母都得出来劝。

抄家那天,官差翻箱倒柜,把屋里的首饰、衣裳扔了一地,凤钗的流苏缠在锦缎上,被踩得稀烂,宝石都掉了出来,滚得满地都是。有颗红宝石还滚到了她脚边,她趁乱踢到了床底下,后来再也没找着。她自己则趁官差不注意,把账本揣进了怀里,用肚兜紧紧裹着,那账本的纸页硌得她心口发疼,每走一步都觉得像揣了块石头。后来她偷偷把账本藏在了大观园的芍药栏下 —— 那是黛玉最喜欢的地方,春天的时候满栏都是芍药花,粉的、白的,开得热热闹闹。黛玉还在那里葬过花,手里的花锄上沾着泥土,头发上还别着朵刚摘的芍药,说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平日里少有人去,她还在账本上面压了块青石板,怕被风吹走,也怕被野狗扒出来,石板下面还压了片黛玉当年落下的芍药花瓣,如今早就枯了。

她没敢告诉任何人,连贾琏都没说,可官府怎么会知道账册的事?难道是府里有人告密?是邢夫人?她素来与凤姐不和,抄家那天还指着凤姐的鼻子骂 “你这个搅家精,把贾府的脸都丢尽了,现在好了,大家一起完蛋”,骂完还不解气,又踹了地上的首饰盒一脚;还是那些早就看凤姐不顺眼的管家婆子?她们平日里就怕凤姐的威严,如今见凤姐落难,说不定就趁机报复,想讨好官府;或是…… 贾琏?昨儿他看她的眼神,总带着几分躲闪,像是有什么瞒着她,连说话都不敢看着她的眼睛,问他话也总是含糊其辞,甚至还故意岔开话题,让她心里很不安。

“我知道了,谢谢您,周妈。” 平儿攥紧了怀里的布包,指节泛白,连声音都有些发紧,“我就去附近的铺子买点针线,府里的针线都用完了,巧姐儿的棉袄还等着缝呢,很快就回来,不耽误事。” 她故意提了巧姐,知道老周妈最疼巧姐,往日里常给巧姐编草蚂蚱,巧姐还总拿着草蚂蚱追着她跑,嘴里喊着 “平儿姐姐,你看这蚂蚱会跳呢”,那时候的笑声还像在耳边,清亮得像银铃。

2. 府内争执与平儿的决心

老周妈还想劝,可看平儿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是执拗,像极了当年不肯认错的晴雯 —— 晴雯被逐那天,也是这样睁着眼睛,眼里满是不服气,不肯服软,连宝玉劝她都没用。老周妈知道她劝不动,只好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用粗布包着,塞给平儿:“这是我早上在灶上烤的,还热着,您拿着路上吃。灶膛里我还藏了点炭火,用灰埋着,要是冷了,就去前院的暖阁躲躲,别冻着了。” 那红薯还带着灶火的温度,隔着布都能感觉到暖意,让平儿的手都暖和了不少,心里也泛起一阵暖流,像冬日里的一点光。

平儿接过红薯,暖乎乎的热度透过布包传过来,暖了手心,也暖了点心口,她眼眶一热,忙低下头说了声 “谢谢周妈”,转身往门外走。雪又大了些,落在头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像撒了把碎盐,顺着发梢往下滑,滴在衣领里,凉得她一哆嗦。她沿着墙根走,尽量避开主干道 —— 抄家后的荣国府到处都是巡逻的守卫,穿着青色的号服,腰里别着腰刀,刀鞘上的铜环在雪地里泛着冷光,眼神锐利得像鹰,见了人就盘问。尤其是像她这样穿着旧棉袄,却还带着几分府里人模样的,更是重点排查对象,稍有不慎就会被抓起来问话。上次有个小厮只是多问了一句 “官爷这是要去哪儿”,就被扇了两个耳光,打得嘴角流血。

上次迎春院里的丫鬟小莲,就是因为出门买胭脂,被守卫当成 “逃奴” 抓了起来,打了二十大板才放回来。小莲的娘来求她帮忙时,哭得眼睛都肿了,拉着她的手说 “姑娘您行行好,救救我家小莲吧,她要是再被打,就没命了,她还小啊”,可她那时候连自己都顾不上,只能偷偷从怀里摸出两个干馒头,塞给小莲的娘,说 “您先拿着,给小莲垫垫肚子,我再想想办法”。可她哪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安慰人的话罢了。后来还是她趁着夜色,偷偷给小莲送了点金疮药,那药还是凤姐以前赏她的,她一直没舍得用,如今却成了救命的东西,小莲的伤才好得快了些。

走到东角门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隔着雪幕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像尖锐的刀子,划破了雪天的寂静。是邢夫人的声音,尖利得像破了的锣,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我不管!这房子是我陪嫁来的,当年我爹花了上千两银子买的,红木家具、紫檀屏风,哪样不是好东西?那屏风上的‘百鸟朝凤’,还是苏州最好的匠人雕的,花了三个月才雕好,光工钱就花了五十两,凭什么让给那些官差住?你们去告诉李大人,要是再逼我,我就去宫里告御状!我可是荣国府的大奶奶,是皇商薛家的亲家,他们不能这么欺负人!”

接着是贾琏的声音,比平时低了许多,带着几分不耐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娘,您别闹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提陪嫁?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再说,那房子本来就是借住的,当年王家只是暂借给咱们,现在王家倒了,王子腾被革了职,押在大牢里,能不能出来还不知道,人家要收回去,咱们有什么办法?”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平儿知道,自从抄家后,贾琏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眼底的青黑重得像涂了墨,连胡子都没心思刮,看起来老了好几岁,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流模样,连说话都少了几分底气。

“借住?” 邢夫人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讥讽,像冬天里的寒风,刮得人耳朵疼,“当年要不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王家能把这房子借给咱们?现在老太太没了,王家也倒了,你们就都来欺负我!我告诉你贾琏,这房子我死也不搬,谁要是敢来抢,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让你们都不好过!” 她说着,就往旁边的朱红柱子上撞,那柱子上还留着当年贾母大寿时贴的红绸痕迹,颜色都快褪尽了。旁边的丫鬟赶紧死死拉住她,丫鬟的手都在发抖,力气却不小,硬是把邢夫人拉了回来。哭喊声混着风雪声,听得人心烦意乱,连路过的下人们都不敢抬头,赶紧低着头快步走开,生怕被波及 —— 谁都知道邢夫人的脾气,沾上了没好果子吃。

平儿脚步顿了顿,心里一阵发凉,像被雪水浇透了。她知道贾琏这些天一直在忙着搬东西,荣国府的正房被官府封了,贴了大大的封条,上面盖着红色的官印,“查封” 两个字格外刺眼,谁都不许靠近,连靠近半步都会被守卫呵斥。只留了几间偏院给剩下的人住,偏院又小又暗,连窗户都破了好几块,寒风直往里灌,夜里冻得人睡不着觉,只能裹着薄被发抖。邢夫人不愿意去,说偏院又小又冷,连地龙都没有,夜里冻得睡不着,非要守着东跨院的正房,天天跟贾琏吵,吵得整个院子都不得安宁。连下人们都敢在背后议论,说邢夫人这是自寻烦恼,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命都快保不住了,还在乎房子好不好。

可贾琏从没提过要找凤姐,甚至昨天她趁着没人,在厨房给贾琏端饭时,那饭是掺了杂粮的糙米饭,里面还有不少沙子,嚼起来硌牙,菜只有一碟咸菜,连点油星都没有,还是她偷偷滴了几滴香油进去的。她小声问起 “二奶奶还没消息吗”,贾琏还不耐烦地挥手,皱着眉说:“找她干什么?她惹出来的祸还不够多吗?要不是她放高利贷、收贿赂,还跟贾雨村勾结,把林家的财产都挪到自己手里,贾府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让她自生自灭去!”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的厌恶像冰碴子,扎得平儿心口疼,手里的饭碗都差点掉在地上,滚烫的粥洒了一点在手上,她都没察觉,直到粥凉了才感觉到手上的刺痛,那疼意却远不及心里的一半。

自生自灭。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平儿心上,让她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连呼吸都觉得疼。她跟着凤姐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凤姐贪狠,不知道凤姐弄权?可凤姐待她,终究是不同的。那年贾琏跟鲍二家的私通,被凤姐撞破在怡红院,贾琏恼羞成怒,拿着剑要杀凤姐,还迁怒于她,把她打得浑身是伤,胳膊上的淤青半个月都没消,连抬胳膊都费劲。她被逼得差点上吊,是凤姐冲进来把贾琏骂了回去,指着贾琏的鼻子说 “你敢动我的人试试,我饶不了你,咱们这就去老太太面前评理”,还把自己最爱的那只赤金镯子摘下来给她戴,握着她的手说 “我的人,轮不到别人欺负,以后谁再敢动你,我撕了他的嘴”。那时候凤姐的眼神,满是保护她的坚定,像一道光,照亮了她在贾府的日子。

去年冬天她生了场重病,高烧不退,躺在床上连眼睛都睁不开,嘴里还胡言乱语,喊着 “娘,别离开我”。是凤姐守在床边,亲手给她熬药,那药熬得浓黑,凤姐还先尝了尝,怕药太苦她不肯喝,说 “不苦,我加了冰糖,你别怕,喝了药就好了”。夜里就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时不时摸她的额头,还把自己的貂皮披风盖在她身上 —— 那披风是贾母赏的,凤姐自己都舍不得穿,说 “你要是走了,我身边就没人能替我分忧了,那些管家媳妇们,没一个像你这样贴心的,她们只想着自己的好处,哪会真心为我着想”。

3. 风雪出城与旺儿家的线索

那些日子,暖阁里的银胎暖炉总是热着的,凤姐会把剥好的栗子放在她手里,栗子是刚从御膳房赏来的,炒得喷香,还带着热气,烫得她手都有些发疼;会跟她聊府里的琐事,说哪个丫鬟偷懒躲在假山后睡觉,被她抓了个正着,罚了一个月的月钱,让她去马房打杂,好好反省,还说 “要是再敢偷懒,就把她赶出去,让她知道府里的规矩”;哪个婆子贪小便宜把府里的布料拿回家,被她搜了出来,赶了出去,还扣了她三个月的月钱,让她知道厉害,说 “府里的东西,不是谁都能拿的,拿了就要付出代价”;甚至会跟她抱怨老太太偏心宝玉,说 “老太太眼里只有宝玉,连带着黛玉也受宠,咱们这些人啊,都是外人,再好也没用,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那时候的凤姐,虽然依旧泼辣,却多了几分烟火气,不像现在,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 “罪眷”,连名字都没人敢提,提了就要被人啐一口 “晦气”,仿佛提了就会沾上灾祸。

平儿甩了甩头,把这些念头压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得赶紧去找凤姐。旺儿家的昨天偷偷跟她说,趁给府里送菜的功夫,在厨房后门的墙角跟她说,那菜是用烂叶子凑的,上面还沾着泥,一看就知道是挑剩下的,连虫子都不愿意吃。旺儿家的还塞给她半个窝头,那窝头又干又硬,咬都咬不动,得泡在水里才能咽下去,说 “平姑娘您垫垫肚子,府里的饭肯定不够吃,您别饿着自己,身子是本钱”。然后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有人在城外的土地庙见过一个像凤姐的人,穿得破破烂烂的,坐在地上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让她别告诉别人,怕惹祸上身。

她得去看看,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 凤姐是她的主子,更是她在这府里唯一的依靠,她不能不管。要是连她都不管凤姐了,凤姐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会遭遇什么,说不定早就冻饿而死了,她怎么对得起凤姐往日的恩情,怎么对得起凤姐当年护着她的那份心意。

出了荣国府的大门,街上更是冷清。往日里车水马龙的石板路,如今只有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缩着脖子在雪地里快走,担子上的吆喝声也有气无力的,像是怕被冻住。有个卖糖葫芦的老汉,糖葫芦上的糖霜都化了,黏在草靶子上,他跺着脚喊 “糖葫芦,甜又酸,一文钱一串,不好吃不要钱”,声音在雪地里飘了没多远就散了,连个问价的人都没有。老汉叹了口气,把担子往路边挪了挪,缩在墙角里取暖,手里还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嘴里念叨着 “这鬼天气,生意没法做了”。

路边的店铺大多关着门,门板上贴着官府的封条,红色的封条被雪打湿,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了,只剩下 “查封” 两个字还能看清;只有几家卖吃食的铺子开着,门口挂着的幌子上积了厚厚的雪,像个圆滚滚的白胖子,风一吹就晃悠,上面的 “包子”“馒头” 字样都被雪盖住了,只能看见个大概。有个包子铺的掌柜,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炉火都快灭了,只剩下一点火星,看样子半天没开张了,连他面前的算盘都蒙了层灰,显然很久没动过了,柜台上还放着几个凉透了的包子,上面都落了灰,没人愿意买。

平儿往城南走。旺儿家住在城南的贫民窟里,那地方她去过一次,去年夏天,凤姐让她给旺儿家送些绸缎,说是赏给旺儿家的做新衣裳 —— 那时候旺儿刚帮凤姐收了一笔高利贷,利钱有五百两,凤姐高兴,就赏了他两匹杭州的软缎,一匹是淡粉色的,一匹是天蓝色的,还说 “让你媳妇也穿穿好料子,别总穿那些粗布衣裳,也让她风光风光”。当时旺儿家的接了绸缎,高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还拉着平儿的手说了半天感谢的话,说 “二奶奶真是好人,我们全家都记着二奶奶的好”。

抄家前旺儿是凤姐的陪房,管着府里的外账,算盘打得比谁都精,连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从来没出过差错,凤姐很信任他,很多重要的事都交给她办。后来旺儿因为贪墨了几十两银子,被凤姐知道了,骂了一顿,罚了半年月钱,还被赶去城外住,说是 “让你好好反省反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旺儿当时还哭着求凤姐原谅,说 “二奶奶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凤姐心软,才没把他赶回老家。上次去他家,旺儿家的还提着一篮子新鲜的桃子来看凤姐,桃子是自家院里种的,又大又甜,上面还带着露水,说 “这是自家院里种的,没打药,二奶奶尝尝鲜,比外面买的甜多了”。凤姐还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汁水都流了出来,说 “果然甜,比府里买的强多了,你有心了”,还让平儿也拿一个尝尝,平儿咬了一口,确实甜得很,甜到了心里。

走到城南的巷子口,平儿就觉得不对劲。往日里这条巷子里总是吵吵闹闹的,有孩子的哭声,有妇人的笑声,还有小贩的吆喝声,挤挤挨挨的全是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可今天却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矮墙的声音,呜呜的,像有人在哭,巷子里的积雪没人扫,堆得老高,连脚印都没几个,只有几只野狗在雪地里刨食,见了她就龇着牙叫,尾巴夹在腿间,眼里满是凶光,吓得她赶紧攥紧了怀里的布包,脚步都加快了几分,生怕被野狗追上,要是被咬了,连个看病的钱都没有,只能自己忍着。

她往里走了几步,看见旺儿家的院门虚掩着,门板上有个破洞,能看见院里的柴堆 —— 去年夏天她来的时候,柴堆堆得比人还高,整整齐齐的,码得像座小山,旺儿家的还说 “这柴是旺儿上山砍的,够烧一冬天了,冬天就不用挨冻了,能暖暖和和的”,现在却只剩下几根枯枝,上面落满了雪,还沾着些灰尘,像是被人翻过,散落在院子里,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很艰难,连烧火的柴都快没有了。

院墙上的泥皮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黄土,几只麻雀落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着,见她过来,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留下几根羽毛飘落在雪地里,很快就被新落的雪盖住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让人心里一阵失落。

“旺儿家的?你在家吗?我是平儿,有话跟你说。” 平儿轻轻敲了敲门,声音放得很轻,怕惊动了邻居 —— 现在这时候,谁都怕跟贾府的人扯上关系,上次袭人去买胭脂,那胭脂铺的掌柜见了她,就像见了瘟神似的,挥手说 “贾府的人别来我这儿,我还要做生意呢,别连累我,我一家老小还等着吃饭呢”,把袭人说得眼圈都红了,手里的钱都差点掉在地上,最后只能空着手回来,连胭脂都没买成,只能用红纸沾水当胭脂用。

4. 旺儿家的苦衷与平儿的坚持

里面半天没动静。平儿又敲了敲,才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挪动桌子,桌子腿在地上摩擦,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接着是旺儿家的声音,透着股子慌张,还有些沙哑:“谁啊?别敲了,家里没人!我们家什么都没有,别来敲门了!”

“是我,平儿。我就来问句话,很快就走,不耽误您,您开开门吧。” 平儿放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些,“我知道现在不方便,可我真的有急事,问完我就走,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她知道旺儿家的胆小,怕被官差抓了去,毕竟现在官府查得这么严,谁都不想惹祸上身,要是被官差知道了,说不定会被当成同党抓起来,到时候就完了,不仅自己没命,还会连累家人。

里面顿了顿,好一会儿,门才开了条缝,旺儿家的探出头来。她比去年瘦了好多,脸上黄蜡蜡的,一点血色都没有,眼角的皱纹深了不少,像被刀刻过一样,头发用一根旧木簪挽着,上面还沾着点柴灰,看起来很久没梳洗了,衣服是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粗布衣裳,比平儿的棉袄还破旧,袖口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那棉絮都发黑了,看起来很久没换过了,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很艰难,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她看见平儿,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很快低下头,不敢看她,像是怕被人认出来,手还紧紧抓着门板,指节都泛白了,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看得出来她很紧张,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平姑娘?您怎么来了?这时候…… 可不是出门的时候啊,官差查得严,您快走吧,别被人看见了。” 旺儿家的声音发颤,一边说一边往巷口望了望,像是怕有人看见她们说话,身子还往门后缩了缩,“官差昨天还来查过,问有没有见过二奶奶,我都说不知道,您可别让别人看见您来这儿,不然我们家就完了,我男人还在床上躺着呢,不能再出事了。”

平儿往院里望了望,只见院角的水缸冻了冰,裂了道缝,像一张咧开的嘴,里面的水早就结冰了,还结着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很久没换水了;窗纸破了个大洞,寒风呼呼地往里灌,能看见屋里黑乎乎的,连灯都没点,只有一张破桌子和两把椅子,上面落满了灰尘,桌子腿还断了一根,用石头垫着,看起来随时都会塌掉,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墙角还堆着些破破烂烂的杂物,看起来很乱,像是很久没收拾过了。

屋檐下挂着的干辣椒、玉米棒子也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绳子,在风里晃荡,像是在嘲笑这院子的破败 —— 去年夏天她来的时候,这里还挂着红辣椒、黄玉米,颜色鲜艳,看着热闹极了,旺儿家的还说 “等冬天的时候,就用这些辣椒炒菜,香得很,到时候请平姑娘您来尝尝,让您也尝尝我们家的手艺”,可现在,别说炒菜了,能不能吃饱饭都是个问题,连生火的柴都快没有了,只能捡些枯枝勉强烧火。

“我来问你,可知二奶奶的下落?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我不会连累你的,我就是想找到她,看看她好不好,是不是还安全。” 平儿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她怕旺儿家的也不知道,怕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心提到了嗓子眼,连手心都出汗了,把怀里的布包攥得更紧了,布包的边角都被她攥得变了形,里面的碎银硌得手心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疼。

旺儿家的脸色一白,像纸一样,忙往后缩了缩,手紧紧抓着门板,指节都泛白了:“平姑娘,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 抄家那天,二奶奶就被官差带走了,我们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啊!再说,现在官府查得紧,到处贴告示抓二奶奶,说谁要是敢藏她,就按同党论处,要流放三千里的!咱们还是少提这些事,免得惹祸上身,要是被官差知道了,咱们一家都活不成了,我男人还躺在床上,不能动,我儿子还小,我不能出事啊!我要是出事了,他们父子俩可怎么活啊!” 她说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门板上,很快就冻成了小冰粒,像一颗颗透明的珠子,看着让人心疼。

“惹祸上身?” 平儿攥紧了手里的布包,指节泛白,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又赶紧压低,怕被邻居听见,“旺儿家的,你忘了?当年你儿子在镖局谋差事,镖局掌柜不愿意收,说他年纪小,不懂事,怕他出岔子,是谁托了北静王府的关系,让你儿子进去的?是二奶奶!那年你男人赌钱输了,欠了人家一百多两银子,被人追着要债,差点被打断腿,是谁拿了五十两银子给你,帮你还了债,还帮你男人找了个在粮行记账的差事?也是二奶奶!现在她落难了,你就算不知道,也该帮我问问,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 看着她出事吧?你忘了二奶奶往日对你的好吗?你忘了你儿子进镖局时,你是怎么感激二奶奶的吗?” 平儿说着,想起凤姐当年对旺儿家的好,心里就一阵发酸,眼泪也差点掉下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希望能唤起旺儿家的良知。

话没说完,旺儿家的就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在下巴上结成了小冰粒,她用袖子擦了擦,可眼泪越擦越多,袖子都湿透了,冻得硬邦邦的,像块冰:“平姑娘,我也想帮啊!可我家那口子前两天被官差抓去问话,打得浑身是伤,腿都被打断了,刚放回来没两天,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吃喝拉撒都得我伺候!官差说,要是谁敢跟二奶奶有牵扯,就按同党论处,要流放的!我们小老百姓,哪敢沾这些事啊?我儿子现在也没了差事,天天在家躲着,不敢出门,怕被官差认出来,我…… 我实在是没办法啊!我要是出事了,我男人和儿子怎么办啊!我也是没办法啊!” 她说着,撩起衣襟,露出里面的粗布衣裳,上面还沾着药渍,黑乎乎的,“这是给我家那口子擦药时弄上的,官差下手可狠了,打得他浑身是血,连哼都哼不出来,我看着都心疼,我真的不敢再惹事了!我怕啊!”

平儿看着她哭,心里也酸溜溜的,像灌了醋,眼眶也红了。她知道旺儿家的不容易,抄家后很多跟贾府有关系的人都被牵连了,有的被抓,有的被流放,旺儿家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可她还是不甘心,又追问:“那你听没听说,有人在城外的土地庙见过二奶奶?穿得破破烂烂的,像是落难了,坐在地上哭?你再想想,有没有人跟你说过类似的话,哪怕是一句也好,说不定就能找到二奶奶了,就算是为了当年二奶奶对你的好,你也想想啊!”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声音都有些发颤,生怕旺儿家的说出 “没听说” 这三个字,那她就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凤姐了,心里的最后一点光也会熄灭。

5. 城门查验与风雪路途中的暖意

旺儿家的愣了愣,擦了擦眼泪,用袖子擤了擤鼻子,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在平儿耳边,气息都喷在平儿的脸上:“我…… 我听我家那口子说,前儿有个卖菜的老韩,就是常在府门口卖菜的那个,脸黑黑的,个子不高,说话还带着点乡音的那个,他去城外送菜,在土地庙见过一个女人,穿的是绫罗绸缎,但是破了好几个洞,袖子都快掉了,露出里面的棉絮,头发乱蓬蓬的,像个疯婆子,一来就坐在那边哭,哭了大半天,嘴里还喊着‘我的银子’‘我的账册’,谁劝都没用,还把庙里的破碗踢翻了,碗都碎了。老韩说,那女人的模样,有点像二奶奶,尤其是说话的声音,尖细尖细的,跟二奶奶平时说话的声音很像,但是不敢确定,毕竟离得远,又是雪天,看不太清,而且那女人看起来很憔悴,跟以前的二奶奶差远了,瘦了好多,眼睛都凹进去了。平姑娘,我就知道这些了,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要是被官差知道了,我们家就完了,我求求您了!我真的不能再出事了!” 她说着,还往平儿手里塞了个干硬的窝头,那窝头上面还有几个牙印,显然是咬过的,“姑娘您拿着,路上饿了吃,这是我家仅剩的一个了,您别嫌弃,能填填肚子就行,总比饿着强。”

说完,不等平儿再问,就猛地关上了门。门板 “砰” 一声,震得墙上的雪簌簌往下掉,落在平儿的肩上,凉得她一哆嗦。平儿还想说什么,可门已经关得紧紧的,再也推不开了,她只能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哭声,心里一阵难受,既心疼旺儿家的处境,又担心凤姐的安危。

平儿站在门外,愣了半天,雪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她都没察觉,像个雪人。土地庙…… 凤姐真的在那里吗?她喊着账册,是不是在找她藏起来的那些账本?要是凤姐真的在土地庙,那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地方躲雪?会不会冻着、饿着?会不会被官差发现?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子里打转,像一团乱麻,让她心口发慌,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希望凤姐能平安。

她咬了咬牙,把围巾裹得更紧了些,围巾是去年凤姐赏的,上面绣着 “福寿双全” 的图案,用金线绣的,现在也磨得看不清了,转身往城外走。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去看看,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能放弃 —— 凤姐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亲人,她不能不管,就算冒着被官差抓的风险,她也要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都要抓住,不能让凤姐一个人在外面受苦。

出城门的时候,守卫正缩在避风的地方烤火,火盆里的炭火快灭了,冒着淡淡的青烟,散发着微弱的热气,旁边还放着一壶酒,酒壶是粗瓷的,上面还有个豁口,守卫时不时喝一口,暖暖心,脸上带着几分醉意,眼神都有些迷离。那守卫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脸上有一道刀疤,从额头一直到下巴,看着很凶,上次抄家时就是他带头冲进来的,手里还拿着把大刀,吓得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他还踹翻了好几个箱子,把里面的东西扔了一地,嘴里还骂着 “反贼的东西,都该烧了”。

见平儿过来,守卫抬起头,扫了扫她的衣裳,皱着眉,语气很不客气:“这会儿出城?干什么去?不知道现在官差查得严吗?没事别瞎溜达,赶紧回去,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腰刀,刀鞘上的铜环发出 “叮当” 的响声,像是在威胁她,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平儿把早就编好的话说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还挤出几滴眼泪,装出伤心的样子:“回爷的话,我娘家在城外的李家庄,刚才托人捎信来,说娘病了,很严重,咳得都快喘不过气了,痰里还带血,大夫说要是再不见亲人,可能就不行了,我得回去看看,晚了怕见不着最后一面了。您就行行好,让我出去吧,我给您磕头了。” 她说着,还真的要往下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看起来可怜极了,连声音都带着哭腔,希望能打动守卫。

守卫撇了撇嘴,站起身,伸手要检查:“身上带了什么?最近查得严,不许私带金银、书信出城,要是搜出来,别怪我们不客气,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没办法。” 他说着,就伸手去摸平儿的怀里,平儿吓得往后退了退,可还是把布包递了过去,心里怦怦直跳,怕守卫看出破绽,要是被发现她是去找凤姐的,那就完了,不仅自己会被抓,可能还会连累凤姐,让凤姐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平儿忙把怀里的布包递过去,手都在发抖,布包的边角都被她攥得变了形。守卫打开看了看,见里面只有二两碎银、几个干馒头 —— 那是她早上从厨房拿的,还是昨天剩下的,有点硬了,上面还沾着点灰,还有一块用来裹脚的破布,没什么可疑的,又扔了回来,不耐烦地说:“就这点东西?快走吧,天黑前别回来了,城外不安全,有劫道的,专抢你这样的姑娘家,丢了性命可没人管你,到时候别来找我们,我们可不管你的死活。” 他说着,还往远处指了指,“看见没?那边的树林里,前几天还发现了一具女尸,不知道是被谁杀的,尸体都冻硬了,惨得很,你自己小心点,别也成了那样,到时候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平儿道了声谢,转身走进风雪里。城外的路更难走,雪没到了脚踝,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劲,雪灌进鞋里,很快就湿了,冻得脚趾发麻,几乎失去了知觉,每走一步都觉得像踩在冰上,又冷又疼。风从耳边刮过,像鬼哭似的,卷起地上的雪沫子,迷得人睁不开眼,脸上像被刀子割一样疼,连耳朵都冻得失去了知觉,摸起来像块冰,一碰就疼,可她不敢停,只能往前走,心里想着凤姐,想着一定要找到她,不能让她出事。

路边的枯树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像一个个瘦骨嶙峋的手,要把人抓进怀里,看着让人心里发毛,连鸟都不愿意在上面停。有几只乌鸦落在树枝上,“呱呱” 地叫着,声音难听极了,像是在预兆着什么不好的事,让人心里更慌了,可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心里想着凤姐,想着凤姐可能还在等着她,她不能放弃,一定要坚持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找到凤姐。

平儿走了没多远,就觉得脚底板疼。她低头一看,鞋底早就磨破了,露出里面的草鞋,草鞋是她自己编的,不太合脚,雪水渗进去,冻得脚趾发麻,几乎失去了知觉。她停下来,靠在一棵枯树上,从包袱里拿出那块破布,蹲下来裹在脚上。布很薄,裹在脚上还是冷,可总比直接踩在雪地里强,至少能挡点风雪,让脚不那么疼,她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快些,怕耽误太多时间,凤姐还在等着她,她不能让凤姐等太久。

她想起去年冬天,凤姐带着她去城外的庄子里查账,那时候她们坐的是马车,车帘是厚厚的锦缎,里面铺着羊毛垫子,暖烘烘的,凤姐还在车里放了个手炉,手炉是银质的,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让她抱着暖手。凤姐还把暖炉放在她手里,说 “别冻着了,一会儿到了庄子,还有好多事要做呢,得精神点,别让人看了笑话,咱们荣国府的人,不能让人小瞧了”,说着还递给她一块桂花糖,让她含在嘴里,桂花糖的甜味在嘴里散开,让人心里暖暖的,连外面的风雪都觉得不那么冷了。

那时候的路也是雪天,可马车走在雪地上,“咯吱咯吱” 的,像唱歌似的,一点也不觉得难走,凤姐还跟她聊起庄子里的趣事,说哪个佃户种的麦子最好,穗子又大又饱满,收了粮还送来一袋给她尝鲜,说 “这麦子磨出来的面,蒸馒头香得很,比府里的白面还好吃,你回去也让厨房给你蒸几个尝尝”;哪个婆子最会养鸡,下的蛋又大又红,天天给她送两个,说 “这鸡蛋炒着吃,比府里的鸡蛋还香,你回去也尝尝,补补身子”;还说等春天的时候,要带她来庄子里摘桃花,说 “庄子里的桃花比府里的好看,漫山遍野都是,粉的、白的,像仙境一样,到时候咱们一起来赏桃花,再摘些桃花做桃花糕吃,让大家都尝尝”。

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地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风声陪着她,像在哭,又像在笑。她不知道凤姐在哪里,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困难,可她不能放弃,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要找下去,就算粉身碎骨,她也要找到凤姐,不能让凤姐一个人在外面受苦,不能让巧姐失去母亲。

6. 烤红薯摊的慰藉与土地庙的线索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平儿看见前面有个卖烤红薯的摊子。摊主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件打补丁的棉袄,棉袄的领口磨得发亮,油光光的,像是常年没洗过,正蹲在火盆边翻红薯,火盆里的炭火红红的,映着他的脸,脸上满是皱纹,却带着几分温和,眼神也很亲切,让人觉得不那么害怕,像家里的长辈一样,让人心里踏实。

红薯的香味飘过来,甜甜的,勾得她肚子咕咕叫 —— 她早上只喝了一碗稀粥,还是没几粒米的那种,清汤寡水的,现在早就饿了,肚子里空荡荡的,像揣了个空袋子,连走路都没力气了,要是再不吃点东西,恐怕走不到土地庙就会倒下,到时候就真的找不到凤姐了,她不能倒下,一定要坚持住,为了凤姐,也为了巧姐。

她走过去,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递过去,声音有些虚弱:“大叔,买一个红薯,要热的。” 她的声音因为寒冷和饥饿,有些沙哑,说话都有些费劲,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嗓子疼。

男人抬起头,看见平儿,愣了愣,仔细看了看,才认出她:“平姑娘?您怎么在这儿?这么冷的天,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府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您怎么还敢出来?您不怕被官差抓吗?” 他的语气里满是惊讶,还有些担心,显然也知道贾府抄家的事,知道现在贾府的人处境艰难。

平儿也愣了 —— 这男人是之前贾府小厨房的厨子,姓王,大家都叫他王厨子。去年夏天,凤姐爱吃他做的炸鹌鹑,说他做的炸鹌鹑外酥里嫩,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好吃,还赏过他二两银子,让他给家里买点东西。王厨子还特地给凤姐送了一篮子自己腌的咸菜,说 “二奶奶要是吃腻了大鱼大肉,就尝尝这个,解解腻,这是我老婆子腌的,干净得很,没有放太多盐,吃着爽口”,凤姐尝了还说 “不错,比府里腌的好吃,咸淡正好,很爽口”,还让厨房以后多腌些这种咸菜,给大家换换口味。

“王大叔?是您啊!” 平儿又惊又喜,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熟人,眼睛都亮了,原本虚弱的身体也好像有了点力气,“您怎么在这儿卖红薯?府里的小厨房……” 她话没说完,就哽咽了,想起府里的变故,想起那些曾经热闹的日子,心里一阵难受,眼泪差点掉下来。

王厨子叹了口气,把一个烤得金黄的红薯递给她,红薯冒着热气,散发着香甜的味道,还带着点焦香,让人闻着就有食欲:“抄家后,小厨房散了,我也没地方去,回乡下老家又怕被人认出来,说我是贾府的人,会被牵连,毕竟现在贾府出了事,谁都想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一点关系,要是被官差知道了,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只好来城外卖红薯谋生,挣点小钱,够我和老婆子吃饭就行,不求别的,能活下去就好。姑娘,您怎么一个人出城了?这么冷的天,路上不安全,您一个姑娘家,多危险啊,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办?您怎么不多带点人?” 他说着,还往平儿身上看了看,见她穿得单薄,棉袄上还有补丁,皱了皱眉,“您怎么穿这么少?会冻坏的,要是生病了,可没人照顾您,您得好好照顾自己啊,现在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了,没人能帮得了咱们。”

平儿接过红薯,暖乎乎的,烫得她手都有些发疼,心里却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驱散了不少寒意。她把铜板递过去,王厨子却摆手,把她的手推了回去,语气很坚决:“姑娘,这红薯我送您,不要钱。您以前在府里,常给我们小厨房的人送东西,夏天送西瓜,都是刚从地窖里拿出来的,凉得很,吃了能解暑,我们都感激您,觉得您是个好人;冬天送炭火,都是上好的银霜炭,烧起来暖和,还没有烟,我们都记着您的好;去年我娘生病,没钱抓药,您还偷偷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给娘治病,我娘现在还念叨您呢,说您是个好心人,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这点红薯算什么,您别跟我客气,要是您不嫌弃,我再给您拿一个,路上饿了好吃。”

“这怎么行?您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不能白要您的东西,这钱您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平儿还要递,王厨子却躲开了,拿起火钳翻了翻火盆里的红薯,红薯的香味更浓了,引得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姑娘,您就别跟我客气了,我知道您是个好人,当年要不是您,我娘可能就活不成了,这点红薯算什么,跟您的恩情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要是您不嫌弃,我再给您拿一个,路上饿了好吃,这红薯顶饿,能扛时候。对了,您出城是要去哪儿?要是去土地庙,可还要走半个时辰呢,那地方偏得很,没什么人去,都是些没地方去的流民,您去那儿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您要是有难处,跟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您知道土地庙?” 平儿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问,连声音都有些发颤,生怕王厨子说不知道,那她就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心里的希望也会随之破灭,“您知道土地庙怎么走吗?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要是您知道,麻烦您告诉我,我有急事要去那里。”

“知道,我天天来这儿卖红薯,常看见有人去土地庙躲雪,都是些没地方去的流民,有老有少,还有些乞丐,他们也可怜,冬天没地方去,只能在庙里躲躲风雪,有时候我还会送他们一个红薯,让他们暖暖身子,毕竟都是可怜人,能帮就帮一把,说不定哪天自己也会遇到难处,需要别人帮忙呢。” 王厨子往远处指了指,顺着他指的方向,能看见远处的小山,山上覆盖着厚厚的雪,像个白色的馒头,“就在前面的小山脚下,您顺着这条路走,一直走,看见一棵大槐树,那棵槐树有几百年了,枝桠很大,夏天的时候能遮一大片阴凉,好多人都在树下乘凉,还能避雨,再往左拐就到了。不过姑娘,您去土地庙干什么?那里都是些流民,还有些劫道的,不安全,您可千万要小心,要是遇到危险,就往我这儿跑,我认识几个附近的猎户,他们很讲义气,能帮上忙,您别害怕,要是真遇到事,就喊一声,他们会来帮您的,您放心。”

“我…… 我去找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必须找到她,她对我来说很重要,要是找不到她,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平儿没敢说找凤姐,怕王厨子担心,也怕被别人听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含糊地应了,心里却踏实了不少,至少知道土地庙的具体位置了,不用再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心里也有了方向,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王厨子看了她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也没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他不想追问太多,免得让平儿为难,又从火盆里拿出一个红薯,用粗布包好,递给她:“姑娘,这个您也拿着,路上饿了吃。这红薯顶饿,能扛时候,要是冷了,就揣在怀里,还能暖手。要是遇到危险,就往这边跑,我在这里,他们不敢怎么样,我会帮您的,您放心,我说话算数,不会骗您的。您快走吧,天快黑了,雪天路滑,早点到地方安全,别在路上耽搁太久,天黑了更危险,山里还有野兽,您一个姑娘家,太危险了,得赶紧去,早点找到您要找的人,早点安全。”

7. 土地庙的流民与凤姐的踪迹碎片

平儿接过红薯,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说:“谢谢您,王大叔,您真是个好人。等我找到人,一定回来谢您,到时候我给您带些吃的来,让您和大娘也尝尝,不会让您白帮我的,您的恩情我记在心里,这辈子都不会忘。” 她的声音里满是感激,要是没有王大叔的帮助,她可能连土地庙的方向都找不到,更别说找到凤姐了,王大叔的帮助,像黑暗中的一点光,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客气什么,都是老熟人了,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快走吧,天快黑了,雪天路滑,早点到地方安全。” 王厨子挥了挥手,又蹲下去翻红薯了,火盆里的炭火映着他的脸,格外温和,像冬日里的暖阳,让人心里暖暖的,觉得这个寒冷的冬天也不是那么难熬了,还有人愿意伸出援手,还有人愿意帮助她。

平儿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怀里揣着两个暖乎乎的红薯,手心里暖暖的,脚底板虽然还疼,可心里却有了点劲,好像连风雪都没那么冷了。她想,要是找到凤姐,就把红薯给她吃,凤姐肯定饿坏了,肯定会喜欢这甜丝丝的红薯,凤姐以前最爱吃甜食,尤其是烤红薯,冬天的时候,还常让小厨房烤了给她吃,说 “这红薯甜,比蜜还甜,吃了心里暖和,比那些山珍海味还好吃”,那时候凤姐吃红薯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嘴角带着笑,像个孩子一样,眼睛里满是满足,那是平儿见过的最温柔的凤姐。

又走了半个时辰,平儿终于看见王厨子说的大槐树。槐树很高,枝桠很粗,几个人都抱不过来,树枝上积满了雪,像一把白色的大伞,远远就能看见,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像个指路的灯塔,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她往左拐,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土地庙的影子,在雪地里孤零零的,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让人看着就觉得可怜,心里一阵发酸,不知道凤姐要是真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土地庙在小山脚下,庙门断了一半,歪在一边,上面的漆皮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 “土地庙” 三个字,颜色也淡了,还能勉强认出来,字上面还沾着雪,像是蒙了层白霜,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庙顶上的瓦片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横梁,横梁上的木头都朽了,黑糊糊的,像个掉了牙的老人,可怜巴巴的,随时都可能塌掉,让人看着就觉得不安全,生怕走进去就会塌下来,砸伤自己。

庙门口堆着些干草,还有几个破碗,应该是流民留下的,碗里还沾着点残羹剩饭,冻成了冰,像块黑疙瘩,看起来很久没清理过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捂住鼻子,可平儿还是忍住了,她不能嫌弃,她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挑地方的,只要能找到凤姐,再差的地方她都能忍受,再难闻的味道她都能接受。

平儿加快脚步走过去,推开庙门,一股霉味和寒气扑面而来,呛得她咳嗽了两声,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才看清庙里的情况。庙里的神像倒在地上,脑袋断了,滚到一边,脸上的漆皮掉得干干净净,露出里面的木头,上面还爬着几只虫子,让人看着恶心;手里的拐杖也断成了两截,沾满了灰尘和雪,像两个没用的废柴,扔在一边没人管,显得格外凄凉,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地上铺着些干草,里面缩着几个人,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有老有少,见平儿进来,都警惕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防备,像受惊的兔子,有的还往干草堆里缩了缩,怕她是官差,手里还紧紧攥着怀里的破布,像是那是他们唯一的财产,生怕被人抢走,毕竟在这个乱世,能保住自己的东西就不错了,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平儿放轻脚步,走到一个老婆婆面前。老婆婆头发全白了,用一根粗麻绳挽着,绳子都快断了,看起来随时都会散开,脸上的皱纹像核桃皮,一道叠一道,深得能夹住蚊子,身上盖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棉袄,棉袄上满是补丁,还沾着些泥污和雪,看起来很久没洗过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躲开,可平儿还是蹲了下来,她知道老婆婆可能知道些什么,这是她找到凤姐的希望,不能放弃,就算再难,也要试试。

看见平儿,老婆婆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每咳一下,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说:“姑娘,你找谁?我们这儿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要是想抢,就走吧,我们都快饿死了,没什么可抢的,你别白费力气了,抢了我们的东西,你也发不了财,反而会沾上晦气,对你没好处。” 她的声音里满是疲惫,还有些绝望,显然是经历了太多苦难,对生活已经没什么希望了,觉得活着就是一种煎熬。

“老人家,我不是来抢东西的。我是来找人的,想问问您,这几天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体面些,但是落难了的妇人来这里?大约三十多岁,个子不高,脸上可能有点病容,因为她之前总咳嗽,还爱穿红颜色的衣裳。您要是见过,就告诉我,我会谢谢您的,我这里还有馒头,也可以给您,您别担心,我不会伤害您的。” 平儿蹲下来,声音放得温和,怕吓着老婆婆,还把手里的一个干馒头递了过去,“这个您拿着,填填肚子,别饿坏了,您这么大年纪了,可不能饿着,饿着身子就更受不了了,会生病的,现在生病可没钱治。”

老婆婆眯着眼睛看了看她,又咳嗽了两声,接过馒头,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怕被人抢走,馒头都被她攥得变了形,她指了指庙的角落里,那里堆着些干草,还有一个破陶罐,罐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你说的是…… 前儿来的那个女人?穿的是红绫袄,但是破了好几个洞,袖子都快掉了,露出里面的棉絮,那棉絮都发黑了,看着就脏,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闻着还有点味;头发乱蓬蓬的,像个疯婆子,上面还沾着草屑,一看就很久没梳理过了,一来就坐在那边哭,哭了大半天,嘴里还喊着‘我的银子’‘我的账册’,谁劝都没用,还把我放在那边的破碗踢翻了,碗都碎了,我都没碗吃饭了,现在只能用手捧着喝雪水,凉得我肚子疼,晚上都睡不好觉。后来来了两个男人,凶巴巴的,穿着黑色的短打,腰里还别着刀,看着就吓人,把她拽走了,那女人还挣扎,喊着‘放开我’‘我是荣国府的二奶奶’,可没人理她,那两个男人力气大得很,一下子就把她拽出去了,我还听见她喊‘平儿,救我’,不知道是不是喊你,姑娘你也叫平儿吗?要是的话,那她可能真的认识你,你们是不是熟人?”

“拽走了?” 平儿心里一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往哪个方向走的?那两个男人是什么样子的?穿什么衣服?有没有说要带她去哪里?您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细节,比如他们有没有说要去什么地方,或者有什么特别的记号?比如脸上有没有疤痕,或者说话有没有什么口音?您再好好想想,哪怕是一点细节都好,对我很重要,谢谢您了!” 她抓住老婆婆的手,手都在发抖,老婆婆的手很凉,像块冰,可她还是紧紧抓着,生怕老婆婆忘了什么重要的信息,这可是找到凤姐的关键线索,不能错过,错过就可能再也找不到凤姐了。

老婆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咳嗽着说:“不知道,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只听见那女人喊‘放开我’‘我是荣国府的二奶奶’,然后就被拽出庙门了。那两个男人穿的是短打,黑色的,像是镖局的人,又像是官差,他们长得凶神恶煞的,脸上还有刀疤,看着就吓人,我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他们打我,我这么大年纪了,可经不起打,打一下就可能没命了。我还听见他们说‘别让她跑了,官府还等着要呢’,不知道是不是要把她送官,要是送官,那女人可就惨了,现在官府对荣国府的人可狠了,听说抓进去的人没几个能活着出来的,都被打得半死,有的还被流放了,再也回不来了,太可怜了。” 她说着,又咳嗽了起来,咳得身子都直不起来了,平儿赶紧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心里却越来越慌,凤姐要是被送官了,可就真的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救凤姐,心里一阵绝望,觉得天都要塌了。

8. 山神庙的新方向与风雪中的坚持

平儿的心沉了下去,像掉进了冰窖,浑身都冷了。镖局的人?官差?凤姐是被镖局的人绑走了,还是被官差抓了?要是被官差抓了,那可就糟了 —— 官府正在查她的账册,要是被抓住,肯定会严刑逼供,凤姐身子本来就不好,有哮喘病,冬天还总咳嗽,一咳嗽就停不下来,怎么禁得住折腾?她想起凤姐上次生病,只是受了点风寒,就躺了好几天,吃了好多药才好,要是被官差打了,恐怕就再也起不来了,她不敢再想下去,越想心里越害怕,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只能强忍着,不能在流民面前示弱。

她又问了其他几个人,有个年轻的男人,脸上冻得通红,嘴唇都发紫了,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像是用来防身的,他缩在干草堆里,小声说:“我好像看见那两个男人把女人推上了一辆马车,马车是黑色的,车轮上沾满了泥雪,看起来很久没清理了,车帘是灰色的,破了好几个洞,能看见里面黑乎乎的,跑得很快,转眼就没影了,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我当时吓得躲在干草堆里,没敢多看,怕被他们发现,要是被发现了,我可能就活不成了,那些人看起来太凶了,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我怕他们会杀了我。”

还有个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四五岁,怯生生地躲在老婆婆身后,手里抱着一个破布娃娃,布娃娃的眼睛都掉了一个,看起来很可怜,她小声说:“那女人哭的时候,掉了个银镯子,被一个流民捡走了,银镯子上还刻着花纹,亮晶晶的,很好看,我还想摸一摸,可是那个流民不让我摸,还把我推开了,说我是小乞丐,别碰他的东西,我好害怕,就躲在奶奶身后了,不敢再看。那个流民后来拿着镯子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说不定他知道那个女人的下落呢,你可以去找找他,问问他。” 平儿一听,心里更急了,凤姐有个银镯子,上面刻着 “凤” 字,是她出嫁时王家给的陪嫁,她还常戴着,说 “这镯子吉利,能保平安”,说不定那个银镯子就是凤姐的,要是能找到那个流民,说不定就能找到凤姐的下落了,这又是一条新的线索,她不能放过。

平儿站在庙里,看着地上的干草和积雪,只觉得一阵发冷,比外面的风雪还冷,浑身都在打哆嗦。她摸出怀里的干馒头,又拿出两个,递给老婆婆一个,再分给旁边的小女孩一个:“谢谢您,老人家,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这个馒头您拿着,填填肚子,别饿坏了,您这么大年纪了,可不能饿着,饿着身子会更差的,要是生病了就不好了。” 她还想再给其他人分些馒头,可怀里的馒头已经不多了,只能作罢,心里有些愧疚,没能帮到更多的人,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他们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

老婆婆接了馒头,连声道谢,声音都有些哽咽:“姑娘,您真是个好人,比那些官差好多了,官差只会欺负我们这些穷人,抢我们的东西,还打我们,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您却给我们馒头吃,您会有好报的,老天爷会保佑您找到您要找的人的,您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她又把馒头掰了一半给身边的小丫头 —— 小丫头看起来只有五六岁,脸冻得通红,嘴唇都发紫了,眼睛却很大,直勾勾地盯着馒头,接过馒头就往嘴里塞,吃得很快,像是怕被人抢走,还噎得直打嗝,老婆婆赶紧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嘴里还念叨着 “慢点吃,别噎着,没人跟你抢,还有呢,不够奶奶再给你,咱们慢慢吃,别着急”,眼神里满是慈爱,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女一样,让人心里暖暖的。

平儿又把剩下的几个干馒头分给了其他流民,自己只留了一个,咬了一口,干得咽不下去,嗓子里像卡了沙子,剌得生疼,她只好抓了把雪,放在嘴里化了,就着雪水咽了下去。雪水冰凉,顺着喉咙往下滑,冻得她胸口发疼,可她还是逼着自己吃下去 —— 她得有力气,才能继续找凤姐,要是自己倒下了,就没人找凤姐了,凤姐就真的没救了,她不能倒下,一定要坚持住,为了凤姐,也为了巧姐,她必须坚强。

"姑娘,你要是找那个女人,不如去前面的山神庙看看。" 老婆婆枯树枝般的手指突然抓住平儿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上下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滚烫的东西。平儿被拽得生疼,正要挣脱时,瞥见老人怀里用蓝布裹着的粗面馒头 —— 那层洗得发白的补丁上,赫然印着半枚暗红色的指印,仿佛干涸的血迹。

老人将馒头又紧了紧,指甲深深抠进布料,褶皱里藏着经年累月的污垢。"那两个男人......"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吹过,山道两旁的老槐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枯叶打着旋儿掠过两人脚边,卷起草丛里几片破碎的符纸,黄表纸上朱砂画的符文被雨水浸得模糊,却仍透着股说不出的邪祟。

平儿顺着老人颤抖的目光望去,暮色如同被泼翻的墨汁,正一寸寸吞噬着天际最后一抹残阳。远处山神庙的飞檐在氤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是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探出的獠牙。那座庙宇宛如从雾霭深处生长出来的怪物,青灰色的砖瓦上蒙着厚厚的苔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幽光,仿佛每一块砖瓦都沉淀着数不清的岁月沧桑与神秘往事。

檐角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而诡异的声响。“叮铃 —— 叮铃 ——” 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来自幽冥的低语,又像是无形的手在拨弄着不祥的琴弦,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刺耳,惊起了栖息在周围树木上的夜枭,发出阵阵凄厉的叫声。更诡异的是,庙门上方本该悬挂匾额的位置,却垂着几串干枯的艾草。这些艾草早已褪去了往日的翠绿,变得枯黄干瘪,在风中轻轻摇晃,散发出刺鼻的药味,混合着山间潮湿的气息,让人闻之不禁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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