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 第6章 第 6 章

她被放鸽子了。段瑕确信。

此时日落西山，晚霞满天飞，放学归家的学生们早走的差不多了，不回家的也去了食堂或者宿舍。

操场上没剩几个人，段瑕坐在高高的台阶上小脸绷紧，面无表情。

良久，她拎着书包袋子往校门口走，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车水马龙，灯火辉煌，载满乘客的公交穿过长长的林荫道，摇摇晃晃将归家的人送往该去的地方。

许望舒坐在汽车里，透过车窗看见金光闪闪的湖面，不自觉慢慢眯上了眼睛，顺势滚到了后座上。她中午被抓壮丁帮忙策划校庆活动了，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三叔，到家了再叫我。”

“好的。”

车子适当地放慢了速度，许望舒摸索着抓住了放在后座的抱枕，缩成一团迷迷糊糊，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算了，不重要。

慢行的汽车和疾驰的公交交汇分开，各自向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

许家洋楼。

到家的时候，天空下着小雨，墙内的紫藤调皮地爬到墙头，伸出几枝干枯的细枝。许望舒捏着一把浅紫色的雨伞往院子里走，听见了继母说要把紫藤拔掉的话。

“才开了两月就败了，看着怪扫兴的。”

许望舒闭了闭眼，脚步一转往院墙附近走过去。

“清姨。”

她喊了一声，正背对自己和工人交代什么的身影就转了过来，露出一张长了细纹但是依旧年轻秀美的女人的脸。

“舒舒回来了，”美妇人惊喜地走了几步想要接过许望舒手上的书包，语气心疼：“下雨了怎么不打电话回家说一声我拿厚外套去门口接你，感冒才刚好没多久呢。”

“不冷。”

许望舒下意识用力攥住了带子，又很快松开，任由女人接了过去。

她仍站在台阶下，目光望向一旁的紫藤，询问：“是要把这株紫藤拔掉吗？”

“嗯嗯，它开花时间太短了，我看别人家的紫藤能开半年呢，我们家这株开两月就败了，想拔掉把这块地圈起来种朱槿。”

朱槿，又名扶桑，枝柯柔弱，花色艳丽，全年都开花。

许望舒轻轻笑了下，眉眼低垂，并不多加阻拦：“您喜欢就好。”

总之逝者已逝，既然不得怜惜，留着也是无用，反倒碍眼的很。

坏情绪来的突然，她也没什么兴致在这里听自己这位深得父亲疼爱天真无知的继母要怎么处理她母亲的遗物。

反正，也就那样。

“我有点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了。”

“好的，一会儿吃晚饭我上楼叫你。”

细雨绵绵，正如这秋天一样多愁善感，沉浸在密密的雨声中，许望舒连校服也没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胡思乱想。

气愤，嫉妒，怨恨，不甘，皆有。

但她只能像个小丑一般躲在房间里阴暗地疯狂妒恨，不能把真实想法暴露在阳光底下。

再有一秒，她怕自己忍不了再多一点点时间就要质问出声了。

良久，许望舒从被子上爬起来，白皙的脸蛋闷得有些红。拉开抽屉，她熟练地从本子底下摸出了一包烟，拿着进了浴室。

第二天早上，许望舒在饭桌上见到了两个月没回家的许父。

她站在楼梯上，心情很差。

继母林清围着围裙，容光焕发：“舒舒，下来吃饭吧，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虾滑蒸蛋。”

她和许山衡结婚后已经很少下厨了，家里请了阿姨做饭，少有需要女主人亲自动手的时候。

许山衡接过她盛的粥，不赞同：“以后叫阿姨做就行了，用不着起那么早亲自做。”

许望舒七点上自习，除去从家里去学校的时间以外她六点半就得吃早餐，意味着如果林清要给她做早餐的话起码六点就得起来了。

林清：“又不费多少功夫，舒舒喜欢吃就行。”

许望舒安静吃着早餐，知情识趣提出建议：“我也可以在学校吃早饭的，班上很多同学都吃食堂。”

许父刚要点头，被林清掐了一把，立马消音。

“学校的食堂哪里能吃得饱，营养也不够，舒舒现在高三了要更重视饮食才行。”林清第一个不同意，瞪了许父一眼，不满地抱怨：“你就知道忙工作，舒舒上周感冒发烧你就不知道问问。”

许父是个耙耳朵，被当着孩子的面数落觉面上挂不住，低咳一声：“我这不是升职了太忙了嘛，而且她现在也好了。”

许望舒不想看他们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放下碗筷起身：“我吃饱了，先去学校了。”

“就吃这么点儿？虾滑蒸蛋也不吃了吗？”

“我最近长胖了，不吃了。”

“你这孩子。”

逃离了温情满满的家庭氛围，直至站在学校门口旁边马路边，闻到雨后的青草味，许望舒才觉得胸中的郁气散了一点。

她离开了一个圆圈，又踏进了另一个圈里。

周围的学生来来往往，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许望舒下意识弯起唇角，保持着矜持又恰到好处的姿态去应对。

因为下过雨，地面上还是湿润的，草地的水分也很多，上午的户外体育课被换到了户内。

许望舒选的排球课，无可避免地和其他班级撞到了一起。

她不喜欢运动玩了一轮就顺势把位置让了出来，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路过篮球馆的时候听见球场里传来“砰砰砰”的声音，男孩子们冲撞着，球鞋在地板摩擦，吵吵嚷嚷。

许望舒正要离开，却被人叫住了。

“许望舒！”

一个穿着红白色球衣球裤的高大男生抱着篮球跑了过来，表情很开心，像是突然立起耳朵的大狗狗：“你来看我打球吗？”

篮球哥很有自信。

如果换做平时许望舒还是有点耐心跟他说两句话，但是不巧，她今天心情格外地不好，语气也有点硬邦邦的：“路过。”

男孩儿却没看出她的不耐，回头将篮球扔给不远处嘻嘻哈哈起哄的男孩子们，有点期期艾艾道：“我有话对你说，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吗？”

许望舒看着他突然变得更红的脸，更烦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这些蠢货。

“我很喜欢你，可以请你当我的女朋友吗？”

“谢谢，”许望舒像个机器人一样回答，心里升不起半点乐趣，语气听上去居然有一点抱歉：“我目前还是想要专注学习。”

年少的喜欢就像是青涩的果子，有点涩口，尝过以后又会有一点回味的甜。

男孩儿很失落，微微弯下腰，有点可怜：“这样吗？其实我从高一军训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继续等的，等高考以后我还会来跟你表白，希望到时候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好吗？”

不，我不喜欢你这种阳光类型，我喜欢野的。

实际上连对方名字都不记得的许望舒保持着微笑在心里狠狠吐槽，嘴上却道：“好的。”

把人糊弄走，许望舒还是很烦躁，犹豫了一下，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了烟盒。

清淡又略微有点呛人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许望舒闻了闻，觉得不大对，她把烟拿下来一看，再看一眼烟盒，终于想起来昨天被自己忘在操场的人。

这不是她的烟，她拿错了。

这事，消防门被人突然推开。

许望舒神情一敛，等看清楚是谁之后松了一口气。

“又是你。”许望舒觉得很有意思，她短短不到两天时间已经和这个低年级的学妹碰了三次面了，而且每一次见面的地点都有点奇怪。

第一次见面在办公室，她好心打了招呼，对方没搭理她。

第二次见面在女厕所，她逮住对方偷偷抽烟然后又好心帮忙在教导主任眼皮底下把烟盒和打火机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第三次见面，换成她倒霉催的被抓住了。

“好学生也会偷抽别人的烟？”

“把门关上，”被人撞见自己抽烟，许望舒索性也不装了，姿势很熟练地倚在墙壁上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挡住了她半张脸：“你叫段夏是吗？一年2班？”

她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现在是个什么样子，黑色的长发蜿蜒散落在肩头胸前，长得一副好学生模样却干着不良学生的勾当，素白纤长的手指夹着劣质香烟。那只手，看上去可比烟金贵多了。

本来只是来找茬的段瑕沉默了一下：“高二（2）班段瑕，瑕疵的瑕。”

名字班级年级都说错的许望舒完全不知道尴尬为何物，递过去烟盒：“来一根？”

段瑕摇头：“会被教务主任抓。”

许望舒惊讶，凑过去贴面冲段瑕吐了一下烟圈，笑得很开心：“你好可爱哦。”

段瑕猝不及防，被烟熏了眼睛，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避开这过分贴近的距离。

她甚至闻见了许望舒身上轻柔绵软的香气。

“一人一次，我们扯平了，”许望舒将烟盒和打火机重新塞回对方的口袋里，低头将扔在地上的烟头碾灭：“哦对了小可爱，我叫许望舒。”

段瑕眼圈微红看着对方离开，抿了抿唇瓣。

一个从用词就能感受到美丽的名字。

跟她这种人可不一样。

好孩子不能抽烟！不可以学这两个坏家伙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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