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亦行不经意间也注意到了人群中的向凛,随后,他仿佛无事发生一样移开视线,淡然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向凛被他的冷漠刺痛,匆忙讲了几句话后,就赶紧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满腹的疑问积压在心底,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个清楚。
然而,当她穿过人群,跑过诺大的宴会厅,再次看见邵亦行时,她却再也开不了口。
邵亦行正在和自己的父母站在一起,好像还在说着什么话,在他身边还有另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儿站在身边。
向凛奔跑的动静引来了他们一家子的注意,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她。
邵亦行父母的表情还是那么高傲,不屑中带点蔑视,女孩儿则是极为自然地挽上邵亦行的胳膊,邵亦行的表情则令向凛有些看不懂,有些意外好像又有些不可言说。
向凛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邵亦行母亲故意对着女孩儿说道:“初雅,你和亦行好好相处,阿姨可是盼着你们能早点成家呢。”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向凛听到。
如果说之前邵亦行和邵云舒之间的事是自己误会了,那这次就不再是误会了吧?
向凛重新将目光投向邵亦行,期待他能给出不一样的解释,但邵亦行却始终闭口不言。
向凛逐渐垂下眼眸,突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搭在了她肩膀上,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丁淮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他搂着向凛的肩膀故作亲昵道:“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害我找你这么久。”
向凛心中的酸涩全部卡在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丁淮这是在替她解围。
没听到向凛的回答,丁淮也不在意,反而对着邵母说道:“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打扰各位了,你们继续。”
随后带着向凛转身,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丁淮挑衅地看了邵亦行一眼。
离开婚礼场地后,他才渐渐放下手,担心向凛会再次情绪崩溃。
然而,向凛只是短暂沉默过后便说道:“刚才谢谢你了,看你那会儿接了个电话,是不是还得忙啊?那我就先走了。”
随后她又从包里掏出一些钱递给丁淮:“这是你随的礼金,你是来帮我的,没必要让你付这个钱,拿着吧。”
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丁淮越来越觉得心里没底。
“你……没事吧?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你可以跟我说,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
向凛把钱塞进丁淮手里,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真没什么,邵亦行是我大学时的男朋友,到现在我们意识也已经分了六年了,所以人家选择别人也是很正常的事,谈恋爱嘛,哪儿有不分的道理,没事儿,我已经想通了。”
丁淮沉默片刻,偏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又转过头来对向凛说道:“向凛,我们是不是朋友?你别这样成吗?”
向凛突然笑了起来,直到笑够了她才停下,装作笑出了眼泪,擦了擦眼角。
“你还真别说,这么多年,我还真就你一个朋友,不对,邵云舒说她也想跟我交朋友呢,那我就有两个朋友了,但你别以为当了警察就能审我了,我可是好人。”
其实向凛这种爱开玩笑的样子才有点她小时候的顽皮劲,如果放在以前,丁淮肯定又跟她贫起来了,但现在他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心酸。
见丁淮还是那样一脸担忧的神色,向凛又继续大大咧咧道:“好了好了,你送我就是了,快点吧,送我回美术馆。”
丁淮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现在先不逼她,将她回了美术馆。
美术馆还是那样空荡又寂静,本身就处在郊外,向凛原本就是看中了这里安静才买下了这里,可近日以来她总觉得在这里待下去越发孤独。
大厅的左面是一扇很大的窗户,窗户外面是一株年岁很久的银杏树,正在萌发着新叶。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原本可以在这里观看一年四季的轮换,体会生命的周而复始,但现在,她已经没有了心劲。
她上美术馆的门,将墙上的画作一一拿下来,她突然想到了六亲缘浅这个词,莫名觉得适配自己。
从小亲人的离世,加上好友的离开,最后到爱人的抛弃,自己好像一生都无法与人长期结缘一样。
唯一能陪伴自己的只有自己的画作。
接下来的几天,她把美术馆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再次回到了家属楼,告诉了母亲她想离开的想法。
虽然在国外的几年,人是孤独的,但心却是平静的。
这一次,她想带上母亲一起,但又想起自己或许要赔付邵亦行很多钱,只能先去国外积累一段时间,再把母亲接过去。
母亲显然不想女儿再次离开,但她知道这已经不是自己再能干预的了的。
好在丁淮的父母回来了,她的生活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枯燥。
向凛又找到丁淮,请他帮忙照顾自己的母亲,并承诺半年后一定会回来把母亲接走。
丁淮在知道向凛想要离开的时候,也感到十分不舍,感情的变化实在让人猝不及防,他已经不是青春期的毛头小子,那时的他对待感情还一知半解,但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对向凛的感情,可成年人之间的交流本来就有着一层微妙的屏障,大多数时候,人们都不会去选择轻易僭越。
晚上,她回到家,给邵亦行打了电话,邵亦行这次没再拒绝,而是很快接了。
向凛平静道:“还是想跟你说一下,这套房子我不打算租了。”
“原因?”
“移民。”
“你要走?”
“嗯。”
短短几句过后,双方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向凛等不到邵亦行的回答,直接说道:“关于合同,你算一下要多少赔偿,我改天算一下我的资产,不够的,我后面再还你。”
邵亦行还是没有说话,向凛不想再等下去,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心里一阵发紧,邵亦行已经不再是当年谈恋爱时的那个他了,现在的他已经变得很陌生。
但人有变化就一定是错吗?理智告诉向凛,并非如此,她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自己没有接受变化的能力。
一个小时后,邵亦行发来了消息:“明天我会带人去你家考察一下。”
向凛没有再回复,其实,站在损失最小化的立场上,她其实并不需要把这套房子解约,只要按时交房租,自己基本上就不会有任何损失,一个月两百的房租,她还是交得起的。
但现在她不想再与邵亦行有任何关联,即使只是一套房子。
第二天上午九点的时候,邵亦行就带着助理过来了。
向凛打开门,与他短暂对视了一瞬,就朝画室走去。
“可以给我一个具体的数值吗?”
邵亦行站在客厅,四处环顾了一圈:“保守估计,八千万。”
“我的现金并没有那么多,但这些画作都是可以增值的,如果现在卖的话,再加上我国外的房产,还有郊外那套美术馆,应该可以够。”
邵亦行这才走进画室。
向凛继续介绍道:“这边是我早期画的,每幅市值应该在一百万,这边的应该在五十万左右,还有这些价值会更高一点……”
“那这些呢?”
邵亦行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樟木盒子,向凛瞬间扑过去把盒子抱在怀里,随后快速关上。
“这些不值钱,废纸不用看。”
“如果我偏要看呢?”邵亦行的大手按在了盒子上面,向凛则更加紧张。
“我也不是所有东西都要给你。”她嘴硬道。
邵亦行则直接念了出来:“今天是圣诞节,我来纽约看雪,纽约比巴黎冷很多,我又想起了和他在潭京相爱的那几年,每年冬天我们都会走在大雪覆盖的路上,他轻轻替我拂去头上的雪花,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很是想念,故作此画,以表思念。”
向凛听着邵亦行念出自己过去写在画上的随笔,耳尖都要红的滴出血,不由懊悔刚才怎么没把这些收起来。
邵亦行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盒子里的画像都是我?”
向凛道:“你猜错了。”
“那为什么不敢让我看?”
向凛沉默。
邵亦行又道:“你再为我画一幅吧,好吗?”语气中竟然带了些许祈求的意味。
向凛心中一痛,又很快压住了这种不该有的情绪:“我现在,不给别人画像了。”
邵亦行道:“是不给别人画?还是不给我画了?”
“都不画了。”
邵亦行定定地看着她,向凛这才发觉,邵亦行好像比前段时间瘦了很多。
当她也同样注视着邵亦行的时候,邵亦行突然将她抱进了怀里。
向凛的瞳孔瞬间放大,她的心再次狂跳。
邵亦行紧紧拥着她,似乎十分疲惫,良久,他呢喃道:“我该怎么对你说,我不想让你走。”
向凛反应过来后,还是推开了他。
邵亦行眼眶微红,眼神中透露着向凛看不清的情绪。
向凛只是感受到他浓重的悲伤,似乎一点也不比自己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