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昊心里猛地一咯噔。
死的不是侍女那能是谁?总不能是……
“你之前说,柳老爷给了女儿一对镯子,让她务必戴着出嫁,对吧?”赵璟的声音异常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白玉镯,镶嵌着金色锦鲤花片。”
见徐昊愣愣地点头,赵璟才继续道:“那天晚上,坐在花轿里游荡的‘鬼新娘’手腕上,也有一对一样的。我一直想不通,柳家的传家宝怎么会戴在一个鬼怪手上。”
他微微停顿,让寒意慢慢渗透:
“但如果,那‘鬼新娘’才是真正的柳小姐呢?”
徐昊彻底懵了,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
“我们假设,柳老爷让你们看过镯子后,便让忍冬将镯子送给了柳小姐。柳小姐或许试戴了,或许出于孝道,在昨日便戴上了。但就在昨夜,她因某种意外……死了。”
赵璟精准地剖开残酷的可能性:
“柳老爷早上发现后,为了面子,更为了不失去刘府这门泼天富贵,选择秘不发丧。他让柳小姐的贴身侍女忍冬,换上嫁衣,顶替柳小姐出嫁。”
好友的信息提醒了他,既然“金童”能顶替,“玉女”为什么不可以?
这也就完美解释了,为何那位“新娘”的手,会那般粗糙。
“所以她出门前才一言不发,全程需要人搀扶……是怕被人认出她不是柳小姐?!”徐昊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猛地又想到一点:“可是既然要李代桃僵,为什么不把那么显眼的镯子从尸体上取下来?”
赵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得徐昊浑身汗毛倒竖。
“因为……镯子拿不下来了。”
赵璟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
徐昊的瞳孔骤然收缩。
“尸体,出现尸僵了。”
根据昨晚柳老爷尚且正常的状态推断,柳小姐的死亡时间应在昨夜。
直到今早才被发现,尸体已然进入了尸僵持续期,也就是说全身肌肉僵硬,关节难以屈伸。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从那已经僵硬的手腕上,褪下一对圈口本就精巧的玉镯,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那对作为信物的玉镯,只能随着真正柳小姐的遗体,被一同钉入了薄棺,送往乱葬岗。
“完了完了完了!”徐昊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抬去刘府的不是‘玉女’,真‘玉女’都死了!金玉良缘完成不了,我们是不是全都要死定了?!”
“不,”赵璟摇头,双眼里没有丝毫慌乱,“金玉良缘依旧可以完成。”
“人都死……”徐昊的话戛然而止,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浮现在脑海,让他瞳孔骤缩,“你、你是说……”
“任务只要求‘成就金玉良缘’,”赵璟的声音冷冽却精准地破开迷障,“可从未规定,‘金童’和‘玉女’必须是活的。”
这对吗?
徐昊几乎要裂开了。
赵璟则是猛地转向徐昊,语速快而清晰的安排接下来的行动:“你立刻去追迎亲队伍,找到寸白和壮汉,把真相告诉他们,看看能不能让队伍停下来,能拖就拖。我去乱葬岗,把‘玉女’弄回来。”
“如果我能赶在队伍进刘府前追上,就直接把真玉女换进去,把那侍女弄出来。如果赶不上……”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徐昊,“我需要有人在刘府里,给我开门。”
“好!我明白了!”徐昊被赵璟这惊人的冷静震慑,却也像找到了主心骨,用力点头。
得到答复,赵璟不再有丝毫迟疑,直奔小镇东北方的乱葬岗。
徐昊也狠狠一咬牙,扭头朝着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方向,拼命追去。
迎亲的队伍行进速度并不快,寸白与壮汉一前一后,沉默地坠在送嫁队伍的末尾,如同两道格格不入的影子。
徐昊气喘吁吁地追上他们时,天边的夕阳已沉下大半。
“怎么就你一个?”寸白惊讶地看着孤身前来的徐昊,“发现什么了?跟你一起的那个呢?”
“镯子没找到!”徐昊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但我们打听到,那个叫忍冬的侍女早上暴毙了!璟哥根据线索推测,现在花轿里坐着的是忍冬,死了的那个……才是刘家要的‘玉女’!”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急声道:“得让队伍停下!璟哥去乱葬岗找真玉女了!”
寸白眉头紧锁,脑海中迅速闪过柳老爷早晨那僵硬难看的脸色,与徐昊带来的信息相互印证,这个推测的可能性极高。
至于利用死去的“玉女”来完成婚礼……
她瞬间领会了任务那恶毒的潜台词,眼神骤然一冷。
“停轿!”
她毫不犹豫,对着前方行进中的队伍发出一声暴喝。
然而,锣鼓声依旧喧天,喷呐吹得愈发凄厉刺耳。整支队伍如同设定好的发条玩具,埋头向前,无一人理会她的命令。
寸白面色一沉,快步上前。
可她的脚步刚越过队伍最后一排,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怎么了这是?”徐昊焦急地问。
“全是纸人。”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寸白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什么鬼东西?”壮汉不信邪,也往前冲了几步。
下一刻,他也顿住了。
眼前,是密密麻麻涂着雪白脸蛋与两团猩红腮红的身影。它们黑漆漆的眼珠空洞地直视前方,嘴角咧着统一的僵硬弧度。
就在壮汉看过去的瞬间,离他最近的那个纸人,那呆滞的黑眼珠突然“咯”地一动,斜斜地转向了他。
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所有纸人齐刷刷地扭过头,无数道空洞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壮汉身上。
最前方的几个纸人,脖颈甚至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头颅硬生生扭了一百八十度!
但它们哪怕诡异地扭着头,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未乱,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队形和速度,笔直地朝着刘府方向行进。
“不到终点,不准落轿!”
所有纸人张合着朱红的嘴唇,异口同声地喝道,那声音重叠在一起异常尖锐。
壮汉果断刹住脚步,不再试图阻拦。
那些纸人见他不再动作,僵硬的脖颈又发出一阵细微的“咔嗒”声,齐刷刷地将头扭了回去,恢复成目视前方的呆滞模样,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
“我们现在怎么办?”徐昊焦急地看向两人,“刘府那边需要有人开门,是分头行动,还是一起去帮璟哥?”
“新娘是假的,‘金玉良缘’就成不了,必须先找到真新娘。”意识到任务出了致命差错,壮汉一改之前事不关己的态度,语气郑重起来。
寸白瞥了壮汉一眼,对他态度的转变未作评论,转而向徐昊确认:“跟你一起的那个,去了乱葬岗?”
“对!”徐昊连忙点头。
“哪个方向?”
“东北边!”
“我们三个都得去。”寸白当机立断,“队伍停不下来,我们跟着也是徒劳。至于刘府内部,那个新郎玩家还在。这种双线协作加角色扮演的副本,同阵营玩家最好集体行动,分散风险。”
“好!”徐昊用力点头,“我得先把情况跟延哥说一声!”说完,他像只灵活的兔子,快速冲向队伍最前方那道骑在白马上的红色身影。
好在只要不阻止队伍前行,纸人大军就不理会玩家的动作。
“出意外了?”陈贺延勒紧缰绳,微微俯身看向他。
徐昊言简意赅地将柳小姐已死、忍冬顶替、队伍无法停止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
新郎玩家的任务是带林氏(忍冬)离开刘府,这意味着忍冬必须先进入刘府。
陈贺延思绪电转,瞬间理清关键,低声道:“明白了。队伍无法停下没关系,进入刘府只有到吉时才会进行拜堂仪式,我会尽量见机行事。至于忍冬,先让她随我进入刘府,之后再设法带她出来。”
“好!”徐昊得到肯定答复,心中稍安,立刻转身与寸白和壮汉汇合。
三人不再犹豫,迅速脱离这支诡异无比的迎亲队伍,朝着东北方向的乱葬岗疾奔而去。
此刻,乱葬岗边缘。
赵璟正挽起袖子,手握一把不知从何处找来的铁锹,对着一个不起眼的新土堆,准备开始他的“盗墓”工作。
不过,他的目标并非墓中的陪葬品,而是墓主人本身。
他不再犹豫,抡起铁锹便开始挖掘。泥土被一下下翻开,逐渐露出底下那口薄得可怜的棺材。
赵璟俯身,用铁锹刃口撬开棺盖,一具身着繁复嫁衣的尸身静静躺在其中,胸口毫无起伏。
她双手交叠于胸前,僵直的手腕上,赫然套着那对雪白莹润、嵌着金色锦鲤的玉镯。
果然。
这才是真正的“玉女”。
昨夜乘坐花轿在镇中游荡的,也是她。
赵璟掀开覆在她脸上的红盖头,露出一张年轻但毫无生气的面容。他伸手去探其鼻息,触手也是一片冰冷死寂。
他突然想起陈贺延信中提及刘府的“替婚”疑云。那位原定的“金童”少爷,是否也与新娘一样早已不在人世?
可一般来说,利用婚仪冲喜或转运,都要求当事人是活人才对。然而眼下这任务,却似乎根本不在乎“金童玉女”是死是活……
等等。
赵璟双眼微微眯起,一丝寒意掠过。
系统任务模糊地要求“成就金玉良缘”,并未限定生死。但这究竟是意味着刘府本身不在乎死活……还是说,无论一开始是死是活,最终,都会变成死的?
若不让这场诡异的“金玉良缘”成立,任务便注定失败。可若强行完成,等待“金童玉女”的,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而作为新郎的阿延,又会怎么样?
进退皆是绝路。
赵璟面色冰寒,他又想起了新郎玩家与媒人玩家不一样的支线任务。
这副本,绝对有大坑。
先将新娘带回去吧。
“得罪了。”赵璟对着尸身低语一句,伸手便想将她抱起。
然而,那嫁衣下的躯体冰冷僵硬得像块铁,死死“焊”在棺底,任他如何用力,竟纹丝不动。
抱不动?
新娘身形分明纤细,但尸僵使得她每一寸肌肉都如同坚硬的瓷器,根本无法弯曲或移动。
赵璟再一次感受到了这副本的恶意。
还是说缺少了什么必要条件?
他蹲在棺边,思绪飞转。
忽然,他灵光一闪——
轿子。
那夜她便是乘坐花轿行动的!
可这荒山野岭,去哪找轿子?
他起身环顾四周,开始在乱葬岗中快步搜寻。终于,在北面山坡下,找到了一顶被丢弃的、略显破旧的朱漆轿子。
他试着拖动轿子,却发现它如同生根般沉重,根本无法移动。
就在他再次尝试时,一排仿佛直接烙印在脑海中的信息骤然浮现:
【千金同心轿(破损版)】
【一顶轿,四个人,一段走不完的黄泉路。】
【鬼新娘的私人坐骑。一顶极其破旧的大红花轿,承载着极致怨念与未了姻缘。此轿可以阻挡外界袭击。新娘进入后会自动吸引轿夫与送嫁队伍,需四人方能抬起。】
【系统提示:高薪诚聘,轿夫四位】
最少四个人才能起轿。
赵璟眉心狠狠一跳。
坏事了。
他之前只想着需要有人在刘府接应,特意让徐昊去传话,却万万没算到这破轿子还有人数限制!
天知道那三个人是会按原计划去刘府,还是会跟来这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