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战 七日永恒 第5章 day five

day five.

在医院见到石米高，这件事超出李家妍的预想。

“需要帮忙吗？”李家妍身边没有护士也没有家属，石米高上前询问。

李家妍都快记不清他们的初次相遇了，残忍点讲，她都快记不清他了。他的眉毛是这样的，他眉毛下的眼睛是这样的，他眼睛里的眼神是这样的——看向她的眼神，还有鼻子，还有嘴巴，还有嘴巴上的一小段疤，她曾亲吻过它。

这是石米高呀，李家妍想，这是她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这是她决定结婚的人。偶尔她也会考虑，他是不是因为爸爸才喜欢她的，现在她不会。

不等李家妍回答，有人匆匆穿过走廊，撞了她一下。

“我来帮你吧。”石米高扶住轮椅，“去哪里？”

去医疗花园，可以多相处一会儿；去诊室，可以对外宣称他是她的男朋友。但全是假的，无意义，不过欣慰自己。

李家妍最终说：“回病房。”

“在哪里？”

李家妍指明位置。

“怎么跑这么远？”石米高问，“你一个人吗？”

“有人推我到这里来的……”

“那个人呢？”

“可能在忙。”

“没事，他回来之前，我会陪着你。”

他对所有女孩子，都是这样吗？李家妍撇撇嘴，“你很……乐于助人。”

“职业习惯吧。”石米高说，“我也不是总乐于助人的。”

李家妍抿着嘴笑了；意识到石米高能从后方看见她的笑容，李家妍又把笑容收回去。

“这里，我们到了。”

石米高将李家妍推到病床前，在李家妍站起身之前，他伸手抱她。

“我来。”石米高的声音离李家妍很近，“这样不会伤到你吧？”

“不会……”李家妍搂住石米高的脖子，呼吸几乎打在他的下巴。

动作又轻又慢，仿佛隆重，仿佛处心积虑。他们靠近，她的心上有一道小伤口，他来，她愈合。

“小心。”石米高帮李家妍摆好枕头，“可以吗？”

“可以。”李家妍暗暗调整坐姿。

从前她多任性，特别是私下里，任意驱使；可是失去过一次，倘若没失去过，不懂得珍爱。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石米高指了指病床上的名牌，“李家妍。”

“Yana。”

“什么？”

“Y-a-n-a，Yana，我的名字。”

石米高重复一遍，从拼写到单词，“我是Michael，石米高。”

李家妍点点头，石米高又说：“要我拼给你听吗？”

“不用。”李家妍笑着摇头，“我知道怎么拼。”

石米高摊手。

“M-i-c-h-a-e-l，我没拼错吧？”

“没。”石米高挠挠头，“其实我都会拼你的名字的。”

李家妍只捂嘴偷笑，不答话。

石米高尴尬站在一旁，好一阵。

“你不想坐下吗？”李家妍问他说，“还是说你有事，就要走了？”

“我刚去探望同事。”石米高如得赦令，听话坐下，“男同事。”

“你怎么不把他的名字都告诉我？”

“我不想你知道。”

“小气鬼。”

像是撒娇，石米高听红了耳朵。

“你是怎么受伤的？”石米高问。

“车祸。”李家妍也不清楚前因后果，简单回答。

石米高以为李家妍不想说，不问了。

她想说，她有许多话想说，想同他说。婚礼一定一定办西式的，爸爸答应给她买皇冠；她不去剧团了，教小朋友跳舞很有趣。又多时间陪他，早上晚上。

门口有声响。

石米高看向李家俊，问：“他是照顾你的那个人吗？”

李家俊不讲话。

李家妍勾勾手，示意石米高贴近，又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石米高听完后笑了，“我知道了，我再来看你。”

她还有两天就出院了。李家俊没讲，也不许李家妍讲。

“拜拜。”

李家俊碰的一声关上房门。

“你喝醋哦。”李家妍眨眨眼，“不是你把他送到我面前的吗？”

“不是。”李家俊答得没好气。

“你想要我开心，这个总是了吧。”李家俊走近时李家妍捏住他的手，“我今天很开心。”

他想要她开心，这个总是了；她开心，他再不应该不悦。

“你和石米高讲了什么？”

“我讲，‘他是肇事者。’”

李家俊无奈，“只有你能讲出这种话。”又想到真正的肇事者挂了□□。

“你生气哦？”李家妍看李家俊沉下脸色。

“没。”或许他才是真正的肇事者。

“我不想看这本了。”李家妍丢给李家俊一本漫画书，打断他的思考，“还有别的吗？”

“我找给你。”

收敛片刻，晚上李家俊又从李家妍口中探问石米高。

李家妍搪塞，“我现在不是他的女朋友。”

“我问过了，他没有女朋友。”李家俊的神色让人看不出喜怒，“他什么时候同你求婚？”

“两年以后。”

“两年。”李家俊几乎咬碎这个时间，“如果我不同意，你会拒绝他吗？”

“你会同意的，因为我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

“你们关系蛮好的呀。”李家妍说，“你们挺像的。”

李家俊不接话，默默躺回支架床。

“你同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死了。”很久，李家妍声音里渐渐有了眼泪，“他是作为一个叛徒死去的，他是作为一个内鬼死去的，他死后什么都没有了。我从他家里带走的他的遗物，后来被物证科收走了，还有求婚戒指，还有他给我的求婚戒指……不止是他，还有你，家里没有你的东西了，家里没有你了。他们来的那天，爸爸不让我在家里，他知道我会崩溃。他知道你对我好重要，你知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

李家俊被李家妍的话封印在原地，动作不能。他尝试抬手，他意欲起身，做不到。

他有听见她说：“我害怕想他，他不在，难过的只有我自己；我害怕不想他，逃避久了，记忆会变差。所有事都会变差。”

努力挣开一道枷锁，李家俊得以发出声音，“你恨我吗？”

“你又问。”

“什么？”

“你问过我了。”

我恨你？我不恨你？我怎么可能恨你？我如何好恨你？

“对不起。”李家俊说，“是我对不起你。”

只有抽泣。

李家俊走到李家妍身边，牵住她的手，又十指相扣，“我们和好吗？”

男人不会变。

“我累了。”李家妍抽回手，“晚安。”

闭上双眼，李家妍听见有人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