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你我从小相识,那你可知道,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皇宫,我一直都在期待我离开皇宫的那一天。”
赵景烁怔愣一下,难以置信:“为什么,在宫里不开心吗?宫里明明有太后,兮雪,熙泽,还有……还有我。”
“能在宫里结识朋友,属实是我的幸运,但那里终究不是我的归宿。”太阳要落下了,李念安贪恋般将最后的余晖尽收眼中,直至它完全消散:“二殿下,宫里的红墙真的太高了,高的挡住了一切,我什么都看不到。”
挡住了外面的无限世界,也掩盖住里面的黑暗和肮脏。
赵景烁:“……等我封了王,有了自己的封地,就不用住在皇宫了,到时……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去那就去那。”
“那殿下还会回到皇宫吗?”
“……”
李念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殿下是个有大志,有才学的人,的确不该被居于一方封地。”
“念安,我……”
“所以殿下……我们不可能,你应该比谁都要清楚。”李念安看清了赵景烁眼里的落寞,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陛下不会同意,他最欣赏的儿子竟然选择了太后的侄女。你的母妃不会同意,你是她用心培养的,她不可能看着自己孩子坠入深渊。”
“不会……不会这样的念安,只要我与她好好谈谈,母妃会理解我,她会同意……”
“殿下是在赌吗?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或者赌这一切你都能解决。”她看着眼前英俊的努力装出成熟的少年,他的心是赤诚的,热烈的,可,以后呢?谁又说的准?
“倘若事情真的按照殿下所想的那样发展。”李念安带着祈求的眼神看着他,这表情是少有在她脸上出现的,至少赵景烁从未看到过。
“殿下,请听一听我的想法吧。”
赵景烁表面平静,但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在颤抖。他知道,如果不阻止任她继续说下去,他们就真的不会有结果了。可……她在求自己,喜欢的女子在哀求自己。赵景烁啊!赵景烁啊……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
“殿下有殿下的志向,有殿下想做的事。我也一样。且不论,我们能不能在一起。假若我们真的在一起,殿下也排除万难,实现自己的一番事业。那我呢?我难道要放弃去做我想做事,然后再次被围困在高墙之内吗?”
“……这不公平,殿下。这对我来说,不公平……”这世道对女子向来是不讲公平二字,可李念安就是要维持住她心里的公平,那怕这会让她遍体鳞伤,那怕这会要她的命:“殿下清楚我的性格,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我势必会走向决裂。”
赵景烁听完她的话,心慢慢平静,渐觉渐起一阵绵长痛意,往日仿佛在眼前重现,记得那时念安还会跟着兮雪一起喊他二哥哥,会主动来明兰宫找他,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变得疏离。赵景烁长舒一口气,算了,现在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繁星点点,虫鸣绕耳。侍从开始点亮院落里的灯火。天色已晚,李念安不便在逗留,桃兰也该不放心了。转身离开。
赵景烁回过神,叫住她:“念安……让我最后在送你一次吧!”
李念安停下来,侧身回看他,说:“好。”
“小姐怎么还没回来啊!”桃兰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门口停放的马车越来越少,与早晨相比,已是一片冷清。
听到有一点动静,桃兰就开始张望,希望那动静是自家小姐发出来的,但到现在都以遗憾收场。
桃兰等不及了:“我还是进去找找吧。”
“那我也一起去。”李晗烟作势要跟着再进去。
门口再传动静,桃兰迅速看过去,枯木逢春,让她们苦苦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
“小姐!”桃兰立马冲上前去,开口便要质问,可待她看清那身后人,质问声消失了:“……”
“殿下就到这吧,那边就是国公府的马车了,桃兰也在。”
“嗯,看着你坐上马车,我才能放心。”
“……好,那殿下告辞。”
李念安朝马车走去,在经过桃兰时,用眼神制止了她想询问的想法。
“我们回府吧,时间不早了。”
看到小姐的果断,又看到赵景烁眼里的哀伤,桃兰一下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开口的好时机:“好。”
终于待到李念安安全全地坐入马车里,桃兰才真正放心下来,可一回头,发现李晗烟竟还没有要动身的意思,还呆呆的愣在门口。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让人省心,算了,看你今天还帮忙找小姐的份上。
桃兰来到她边上,提醒道:“二小姐,我们要走了。”
李晗烟像没了力气般:“啊……好……”
车轮转动,马车缓缓前行。车厢内一片寂寥,明明是参加了热闹的集会,可车内二人却都像多了分忧愁,互相倚靠在两边。
桃兰不明白了,小姐忧愁她能理解,只是这二小姐来凑什么热闹,早上来的时候她明明看起来很开心啊!
放下车帘,桃兰看向李晗烟的贴身侍女,摩拳擦掌,决定要从她身上打探出点什么。
面前的车帷随马车的移动,摇晃出缝隙,缝隙不大,只是恰好能看到还在原地徘徊的赵景烁。
曾经的他们的确很友好,或许在不经意间,她曾对他动过心。可李念安永远记得,那一天她带着张公公做好的纸鸢,准备叫上赵兮雪和赵景烁一起去花园放纸鸢,可等她到了皇子的寝宫发现贵妃娘娘也在时,不知为何,她竟下意识藏在石柱后面。然后,她清楚地听到贵妃娘娘对赵景烁说:
“烁儿,离那个孩子远点,她被太后养大,最后也会变得和太后一样,成为一个嗜血,残忍,杀害亲族的疯子。”
“母妃,念安她和太后不一样,她……”
贵妃表情变得狰狞,像是听到可怕的诅咒一般,她用了握住赵景烁的肩膀:“烁儿,她们一样,她们留着一样的血,我让你离她远点是对你好!你会听母妃的话,对不对?”
赵景烁的回答她没有听到,因为她全身冰冷,像是要窒息一般。不能在待在这里了,于是李念安奋力地奔跑,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跑,突然,她被绊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细小的石子将她的手臂,膝盖擦破,血很快侵染在衣裙上。
想爬起来,却使不上一点力,好不容易起来一点,手臂一软,她又摔回地上,好累……娘,真的好累……
李念安把脸深深埋在臂弯。
“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念安却没把脸抬起来,维持原样,这太失礼了,她在心里唾弃自己。
“唉!娘娘,让奴才来抱吧。”
李念安突然感觉到失重,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太后的怀里,被温柔地环抱着。
李念安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上面既有自己的血,还沾上了一大片尘土,她羞愧道:“太后,您把我放下去吧。我身上……太脏了。”
“嗯,很脏!”
“……”李念安刚要道歉。
“可小孩子那有不脏的,安心呆着吧。”
“哦。”
这下李念安也不推辞了,舒舒服服地窝在太后怀里。
但,马上她就舒服不起来了。
“嘶——疼……”
冰凉的药水被倾倒在伤口上,让李念安直吸冷气,控制不住地向后躲。
“现在知道疼了,刚在不是挺能忍的。”话是这么说,但太后的动作却轻柔几分,细致地为她处理伤口:“说吧,发生什么了。”
李念安有些纠结:“……”
太后抬头看她一眼,心下已经明了。
“是看到,还是听到什么了吧?”
“……嗯”李念安迟疑片刻,还是说了:“看到贵妃娘娘,她说要让二皇子离我远点。”
太后放下手中的东西,感觉有些好笑:“所以,李念安。你今天弄这么一出,就因为少了一个朋友?”
李念安摇摇头:“不是的……我……我只是不明白,贵妃娘娘以往见到您,总是很热情,对你很关切……但她却说你是……”
“疯子?”太后一笑置之:“她们说的也没错。”
李念安与之争辩:“可你杀的都是欺负你的人,而他们……你明明也没对他们做什么。”
“念安,人们只在乎他们看到的,他们可没有闲心去了解背后的真相。况且,贵妃也不是因为那些虚无的‘谣言’才来防范我,而是因为我阻碍了她的路,我影响了她的利益。”
太后直视着她的双眼,教导道:“念安你要知道,在利益面前,那怕是最要好的朋友,爱人甚至是家人也会反目成敌,兵戈相见。”
……
“小姐,我们到国公府了。”
李念安从记忆里抽身:“嗯……走吧,桃兰。”
桃兰一边扶着李念安下马车,一边稀奇道:“怎么国公爷和林姨娘都在门口,难不成是来迎小姐的?可我们刚回府时都没这待遇,他们怎么现在开始献殷勤?”
此话一出,李念安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桃兰,摇了摇头。果然应该限制桃兰看闲书,看多了眼睛也不好了。那二位那里是来迎她的,人家明明是在送客。
随着她们与国公夫妇的距离缩短,桃兰也意识到真相:“呃——”
桃兰凑到李念安,小声吐槽:“小姐,这不能怪我!你看对面那人衣装打扮,虽是比旁人精细了点,可也比不上豪门官宦老爷衣装,怎么就能让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一起相送?”
对此,李念安也深感疑惑。毕竟,即使落魄了,李长青在人前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除了太后何曾有人能让他低三下四。
“呀!念安回来了。玩了一天肯定累了,姨娘我早早让厨房备好饭菜,就等你们回来了。”
迎上温情笑容的林鸢儿,李念安嘴角抽了抽,要是没记错,林鸢儿昨天还扬言要与她势不两立,不共戴天,这才短短过了一天,怎么就化干戈为玉帛,一笑泯恩仇了。
想来是为了维持她那在外人面前的脸面。
外人也是相当识趣:“既然贵府千金归来,那我也不便久留,就不影响国公府团圆了,告辞!”
李长青立马应道:“欸~好,您慢走!”
见到李长青如此谄媚的姿态,让李念安忍不住想探究这来者到底是何方神圣。说来也是碰巧,她抬头去看,而对方正要扭头离开,意外对上视线。
来客眼里带着世家大族特有的傲慢,但李念安却没能在脑海里找到能与此人相对应的身份。
来客恭敬向她问候:“见过念安小姐!”
“嗯”李念安朝那人微微颔首,然后,从他身旁绕过,短短一眼,李念安注意到他腰上悬挂着地是瑞王府的令牌。
他是瑞王的人,看衣着,想来还是瑞王身边的亲信。李念安不由地警惕起来,那他为何会至此?
虽然外面经常有传言,瑞王与他这个舅舅十分亲近,但谣言终究是谣言。如今的国公府有名无权,再加上当年那一圣旨,更是让它变得破败不堪。瑞王有野心但也不傻,这国公府显然只会拖他后腿,想必瑞王也是避之不及。
而之所会有这样的谣言,一方面是李长青上赶着往上凑,另一方面,这谣言怕不是从他这里开始的。
李念安握住身上的玉佩,拇指仔细平缓地沿着玉佩轮廓一点点描绘。
……
所以,赵齐铭难道打算和李长青联手?为什么?李长青如今还有什么能让他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