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乌云笼罩在首尔峨山医院的上空。
李蒽熙的灵堂设立在这里。为了能让因突如其来的噩耗而陷入悲痛的遗属们虔诚地追悼故人,李蒽卓代表亲人恳请克制推测性报道和恶意报道。
根据家属的意愿,葬礼将由家人、亲戚、公司同事参加,最大限度地安静地举行。
金有情到达时,峨山医院外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保姆车绕了三圈方才安稳进入停车场。
花圈整齐陈列两排,李蒽熙璀璨的笑容正居灵堂中央,被白色雏菊环绕,注视着前来吊唁的人们。
前几天还在公司里和车相赫对峙叫嚣的人,今天就了无生气的活在了照片里。
怎么不是世事无常啊。
金有情面无表情往吊唁室走去。
郑玟莹身为李蒽熙助理,跟着家属站在一旁,眼角泛着一整夜未睡着的通红。见金有情的身影,她饱涨酸涩的情绪蔓延开来。
金有情身着一袭法式抹胸黑色小礼服,白皙的皮肤裸露在外,红唇艳丽至极。以往蓬松柔软的长卷发被细致盘起,网纱下的双眸显出几分慵懒。
一双纤细笔直的腿在黑色裙边包裹下若隐若现,摇曳生姿,媚骨天成。
高跟戳地的声音稳健传来。
如她这个人,仿佛只要是她下定决心做的事,她都能做到。
金有情说她们会看见破晓。
今日,她的世界果然天光乍破。
郑玟莹努力掐着掌心,喉咙紧涩,眼眶发热。她有太多话想倾诉。
灵堂内参加告别仪式的人们纷纷侧目。
凡事最怕比较。今日来的艺人演员大多身着深色服装,戴着墨镜,唯有金有情能在一片黑色中如此扎眼,美得叫人心颤。
李蒽卓一身黑色韩服,头上别一朵素雅的白花,正捏着手帕垂首洇泪,闻声抬头,眼睛里有一丝慌乱。
金有情握着手包上前,对着遗像鞠躬行礼后伸出手,用仅二人听见的声音耳语道:“恭喜你,如愿以偿。”
李蒽卓咬紧牙关,低声道:“……她是吞安眠药的,和我没有关系。”
金有情瞥她一眼,淡声道:“没人在乎过程。”
除了尚可美。
李蒽卓见她不像会公开李蒽熙负面新闻的样子,悬了一天的心终于将将放下。
突然间,不知为何灵堂门口一阵骚动。
安保再也无法拦住蜂拥而上的记者,一个趔趄被推倒在地,随后门口的围栏被冲倒,记者们纷纷涌向灵堂。有人摔倒被踩,顾不上疼痛,还捧着宝贵的相机不停按着闪光灯。
随着信息提醒的声音此起彼伏,灵堂内吃着丧饭的来宾们纷纷打开手机。
李蒽卓预感糟糕,惶恐中看向金有情,却见她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目光意味深长。
尚可美就是这样,只要得罪她的,死人都不放过。
李蒽熙做过的那些事,还是被她发布网络公之于众了。李蒽卓的出道梦梦碎当场。
李蒽卓只觉得那些来宾投来的目光似洪水猛兽,将她从头到脚淋得湿透。她大口的吞咽着口水,冷汗浸湿额角,一把扶住了郑玟莹,只觉得呼吸困难。
金有情的面前早已被堆满了无线麦克风,曝光悉数闪起,丝毫不顾此地是灵堂,也不顾及家属们哭天抢地的哀嚎。申彩恩伸出手臂用力阻拦着拥挤的人群,为她用力守出一片小小空间。
不知何人伸手投掷了一个生鸡蛋,“啪”得声响后,李蒽熙遗照的脸上蔓延开腥味,局面开始难以收拾。涌来的心碎又愤怒的粉丝们开始抓起隔壁饭堂餐桌上的生菜叶和泡菜,一片一片地砸在了李蒽熙灿烂的笑容上。
讽刺极了。
趁着媒体记者们转移镜头的功夫,申彩恩快速拨通了一个短号。
—
郑玟莹扶着傻掉的李蒽卓,穿过灵堂,躲避着疯狂的粉丝们无差别的攻击。
安全通道内,莹莹绿光衬得李蒽卓面色煞白,她紧紧闭上眼,颤抖着身体缓缓蹲下。
声音时断时续,李蒽卓抽噎着道:“玟莹姐,你说过……她……她睡前要吃安眠药的,我才……才把安定磨成粉……方便她吃……”
郑玟莹站起身,靠在墙壁上:“别演了,李蒽卓。”
女孩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她。
郑玟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李蒽熙精神状态极差,刚刚做完小产手术回家休养,你还问我她爱喝什么葡萄酒。”
“她本身毒/瘾上来就头脑不清醒,你先让她吃了撒了□□的营养餐,然后又告诉她喝点酒好助眠。”
“□□这种镇静催眠药加酒精会抑制呼吸,然后血压下降、休克,如果不及时救治,结局就是死亡。”
郑玟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你还伪造了她的遗书,用极其相似的字体。”
女孩一动不动,低垂着头,好像根本没听一般。
半晌,一声轻笑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
李蒽卓揉了揉麻木的腿,按着扶手爬起。她出奇冷静,缓慢地擦掉了眼角多余的水渍,再无抽噎,然后口齿清晰地笑她:“你怎么猜到的?啊,是那个女人吧。叫金什么来着?”
郑玟莹并不接话,死死盯着她:“你们一家都是疯子。”
李蒽卓整理了下头发道:“你也不遑多让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她的行踪透露给那个女人。她能找到我,也是你的功劳。”
“我出道艺名早就换了,许代表和我保证没有人会知道我是李蒽熙的妹妹。”
“金有情找到我的时候,说实话,我在想李蒽熙怎么还不死啊?”
“她不过就是我爸爸的一时失误罢了,能走到今天已是她人生能够着的最高点了……”
“她应该感谢我,死前还保持着算是她最好的形象了。两腿一伸睡梦中死去,再恶心的曝光那都是身后事了,她也少受点折磨,你说对吗?”李蒽卓颠笑起来。
郑玟莹为她癫狂的三观和逻辑怔住。
李蒽卓晃着身体靠近她,冰凉的手指摸过去她额上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然后挑起眉毛狠狠用力按下去:“玟莹姐,她是怎么砸你的?用的是这样的力气吗?”
郑玟莹吃痛倒抽冷气,鼻尖一酸,痛到伸手用力掰扯她的手臂。
下一秒,清脆利落的掌风劈下。
李蒽卓松开手,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眸光冷酷的女人。
金有情一把揽过惊慌未定的郑玟莹,平素的慵懒不再,此刻双眸愠怒,如高山冷雪般肃杀。
李蒽熙折辱她的时候她没有哭,李蒽熙死了她依然没有哭,甚至她妹妹恶毒的举动让她疼出冷汗她还是没有哭。
可是直至被金有情护着时,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情感突然降临,这情感广袤无边,催得她眼前模糊成一片。
郑玟莹死死抓住金有情的手摇头,她不想动静闹大吸引记者让她为难……
“李蒽卓,你最好清醒一点。”金有情慢慢拂下郑玟莹的手,长睫撩起,睨了李蒽卓一眼冷笑:“你做事还不够滴水不漏,玟莹能看得清楚,更别说你姐姐的恩客车相赫了。他如今是自身难保,不过顺着你的意联系警察署的人让李蒽熙的死亡终结一切罢了。”
李蒽卓捂着肿胀的脸颊眯眼:“你有什么证据他知道这一切?”
“他不必知道你是怎么杀了李蒽熙的。”金有情红唇翘起一边,说出口的话令人心惊。
“他只知道,那个未成形的胎儿的DNA和他一致就够了。”
李蒽卓扶住楼梯扶手,背后是一层薄薄的汗。
她竟然将那……去做了鉴定?
才七周的胎儿?
自从李蒽熙真的离世,这两天她一直在欺骗自己的大脑——人好像总是会无意识地忘掉一些痛苦的回忆,这像是她无意识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可是所有的借口在这一瞬间失灵了。
车相赫知道那个孩子是他的,他必然也想李蒽熙带着秘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他借着自己的手解决了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雷……
车相赫甚至知道就是自己出的手。
他从此,捏住了她的喉咙。
他们,被迫拴在了一根绳上——车相赫,警察署里负责善后这起“自/杀”案件的警官,还有她。
李蒽卓紧紧捏住扶手,呼吸急促。不知为何,她杀人的画面一直在脑海回荡不去。
她看见过李蒽熙窒息死前的相貌。
她的喉咙一定痛到发热,像被刀深入到喉管一样的发紧发痛,她空洞的目光曲折地望向站在门口的自己。
有风吹来,这个房间里许久没有洗过的绿色窗帘轻轻摇曳,带来尘土的气味,这样微凉的冷风,一定让窒息的李蒽熙充满绝望和悲凉。
李蒽卓摇头嗫嚅着双唇,麻木地重复:“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金有情没什么耐心陪她消化,她目光怜悯地扫过被汗液淋湿的李蒽卓:“总之,还要谢谢你出了手啊。”
李蒽卓闭上眼睛,她狠狠地摇头。
李蒽熙朝她伸出枯槁的手臂,眼珠瞪得滴溜圆,在骨瘦如柴的脸上格外诡异。她张大着嘴巴,胸腔永久地失去了起伏的弹性……
李蒽卓双目无神,缓缓蹲下,手臂紧紧环绕着自己的身体:“好冷……”
二十出头的年纪谋杀同父异母的姐姐。除非反社会人格,不然必然会畏惧恐慌和恶心。
金有情想,李蒽卓几乎也是死在了梦醒时分。
她拽过晃神的郑玟莹,顺着安全通道将她往地下车库拉去。
她走得并不急,脊背却绷得笔直,如一柄上了膛的枪。
穿过车库的风更加凉薄,吹干了郑玟莹眼角的湿意。她暗自整理好心情,远远地跟着金有情,如暗夜中的影子。
这里没有记者,但专业素养让她时刻精神紧绷。
视野里,果然出现了她们最不想看到的人。
郑玟莹敏捷地躲在了立柱后面,心跳飞快,不敢出声。金有情说过,她们的关系不能让公司里的任何人发现,她们要保护自身的安全。
车相赫消瘦不少,连两鬓的斑白都像是今日新长出似的。他刚刚从黑色奔驰上下来,看到金有情时,浑浊的目光里盈满恨意。
过去的两天,在警局里他被反复盘问伤害李蒽熙的时间线,幸好保持沉默撑到了律师到场。
家里鸡犬不宁,妻子拿到了李蒽熙寄的那份亲子鉴定书,要闹腾着离婚,当夜便带着儿子回到了全罗道的外祖父家中,任凭他好话歹话说尽也无动于衷……最让他痛心的是锡彬居然主动要求跟着她离开。
想他车家三代单传,只得车锡彬一个宝贝儿子,竟还不愿见自己……
这一切,都拜那个女人所赐!
他杀人般的仇视目光狠厉扫过金有情。
狠辣的视线再度环视一圈,并未发现有第三人。
金有情自然也看见了车相赫,便停下脚步,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二十米距离,冷了眸盯着他。
手包里手机不断震动,她来不及去看。
剑拔弩张。
车相赫冷笑一声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一把扯下刚刚停好车的全彬,打开远光灯,下一秒,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引擎的轰鸣声如闷雷般在耳侧炸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刺眼的灯光晃得她眼晕。
金有情着实没有想过他这般疯癫不顾死活,她面色苍白,飞快向右侧停着的车辆躲去。
胳膊撞在铁皮上,登时擦出一片红肿。黑色网纱面罩因撞击坠落,她的一头乌发凌乱散漫下来。
金有情痛得失语。
巨大的撞击声震颤着她的耳膜。
车相赫分明是奔着杀她来的,一撞未成,保险杠却磕在她身侧这辆墨绿色捷豹上,松动着耷拉着挂在车前。
车相赫啐了口唾沫,骂着“西八”,再次快速磨转方向盘倒退,面庞抽搐,对准她的位置再度踩下油门。
全彬好不容易追上来,气没喘匀,便听得轮胎和环流层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音,带着必杀的决心向她冲来,吓得慌了神呆立原地。
金有情只觉得胳膊痛到麻木,双脚酸软仿佛再无气力挪动半分。
身后的郑玟莹几乎快要尖叫冲出,对视上她漆黑的瞳孔,却被她绝望又狠厉的眼神吓住。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种熟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而近,带着迅猛的车风从刁钻的角度奔袭过来,一个极速漂亮的漂移横挡在她的身前。
熟悉的宽阔车身,黑色布加迪chiron。
黑色车膜让她看不清驾驶位。
眨眼间,只见车相赫的奔驰始料未及地狠狠撞上去。巨大的冰冷金属的撞击声刺穿耳膜。
布加迪固若泰山,仅凹陷车头一块,牢牢扒住了地面。
奔驰的保险杠彻底脱落,安全气囊直接弹出,将车相赫推得几近窒息。
倏然,布加迪的车门被用力推开。
他的衬衫难得凌乱,软踏踏地贴在肌肉轮廓上。
他竟亲自开车。
金有情紧紧闭眼。海藻般蓬松柔软的发将她苍白的脸颊包裹。
李岽煦深邃的眉眼里盈满愠怒。
他腕骨用力,避开她受伤的手臂,一把将她拥到怀里。
他抱得很紧,很长时间说不出一个字。
末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说,你赢了。
申彩恩:这波呀,害得靠我~
——
现实里大佬商战,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反转碟中谍,我的小说里,制造车祸,创他!(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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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