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有情推开车门时,发丝纷乱,红唇靡艳,披肩也早已皱褶不堪。
罗彩恩结束和尹志的大眼瞪小眼,什么都没问,快步上前替她拉好披肩,打开一旁保姆车的门。
金有情回身望去,他的形貌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黑色衬衫领口半开,软踏踏地贴着被薄汗洇湿的坚毅胸膛,勾勒出让人心跳加快的轮廓。袖口卷起,毫无血色的手臂青筋分明。
就是那双有力的手掌,深深按着她的后颈……
她觉得热气没有丝毫退散。
顿了顿,快步上了车。
凌晨一点,方才驶回公司旁的单人宿舍。
庆敏熙帮她申请了两个月居住时长,方便综艺拍摄和跑各种通告。
她脱下开衫,露出波光粼粼般的绿色缎面吊带裙,望着锁骨处的印记怔神。
申彩恩唤她:“浴缸水温正好,快来。”
纤细的手指描摹着微肿的唇瓣,金有情望着镜中眸光潋滟的陌生的自己,问她:“你接过吻吗?”
申彩恩头也不抬,将浴球扔进去,倒是务实得多:“当然,和大学前辈。”
浴室雾气缭绕,金有情拨下肩带,衣裙如绸布般丝滑坠落地面。她将自己埋进细腻的泡泡里,只露出了被蒸汽熏粉的脸颊,轻声道:“什么感受?”
申彩恩伸手拨着水,认真回忆后慢慢道:“我只能说,人的记忆会美化修饰那些不够完美的时刻。”
“所以呢?会觉得……恶心吗?”
“当然不会,”申彩恩回忆起了以前的她,顿了顿耐心道,“接吻是两情相悦的,水到渠成的美好。”
金有情被骚扰,所以抵触同男性的肢体接触。
她每次来小吃摊时总是垂着眼帘,环抱着双臂,不敢大声说话。
当男性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时,她便如坐针毡。
身为女孩子的申彩恩怎么发现不了?
再次得知她的消息时,是警车鸣笛,停在了巷口。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孩子拥住了她。金有情的掌心被暗红的血液侵蚀,锃亮的刀片在月光下闪着锋利的光。
邻居们七嘴八舌,说是赌鬼父亲禽兽不如,竟妄想对女儿同学下死手,幸好女儿挺身而出,制止了一场意外。
可惜这双漂亮的手再也无法拿起画笔,拿起乐器。
经历这样痛苦的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一点不觉得奇怪。金有情人生的亲密关系里,也许还没有一个正常的男性形象。
痛苦难受的记忆,深感后悔的记忆,伤害他人与
被人伤害的记忆,被抛弃的记忆……唯有将这些记忆埋藏在内心深处过活的人,才能变得更坚强、更热情、更有韧性,只有那样的人才能获得幸福。
金有情会幸福的,她们都会。
申彩恩替她拉上浴帘,悄然离开。
金有情缓缓闭上眼。
男女之事她并不愚笨,只是从未料到今日她会在朦胧中浅浅回应。
医生明明说过,情感缺失障碍是没有解药的。
她没有丰富的情感,态度冷淡,对事物漠不关心,没有责任感和同情心。
她明明就是这样毫无悲悯之心毫无情感体验,今日却又耽于肉/体的趋从。
让人困惑。
金有情抬起手腕,被水浸泡的红绳色泽暗淡。
掌心那道疤痕因热水的温度开始发痒,她习惯性握紧拳,指甲深深嵌入。
有的伤口,就是要用更深切的痛苦去掩盖才能愈合。
—
翌日下午五时,围绕李蒽熙流产喧闹了一天一夜的韩娱即将迎来流量的剧增。
金有情身着一袭黑色法式礼服裙,乌发精致盘好,隐藏在面纱网罩之下,全身上下唯有唇色饱满鲜艳。
她踩着细高跟,优雅而缓慢地推开车门,站在了B.K娱乐宿舍区的后门处。
一个长发女孩睡眼惺忪跑来,身形、外貌神似李蒽熙。只是脸蛋更加饱满年轻,肤色更具美式阳光的味道。
金有情靠着车窗,也不言语,信手将文件递去。
女孩的表情从迷茫到清醒再到充满恨意,前后不过几分钟。她抬起头皱眉盯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黑裙女人,喉咙里像堵着什么般:“这是真的么?”
金有情笑:“你很聪明,再过一小时,等信息曝光,你这辈子就失去了出道资格。”
女孩皱眉,握紧双拳,似在做命运的抉择。她再抬头时,声音有些抖:“你为何来找我说这些?”
“你姐姐曾经狠狠伤过我的心,让我很受伤。”金有情半真半假按压着胸口。
李蒽卓眉拧得更紧。
金有情一笑,缓缓诱哄道,“三年蛰伏挥洒汗水换来的出道位,就眼睁睁被同父异母的姐姐各种负面新闻亲手毁掉吗?”
这个女人说的话残忍又真实,句句似刀子扎在她的心脏。
李蒽卓攥着资料的手颤抖起来,那些黑色加粗的字体被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李蒽熙同车相赫坦诚相见的视频截图、李蒽熙dp鉴定报告、李蒽熙陪酒时的监控视频、夜店嗑/药的照片……一环扣一环,如同致命锁扣,深深勒住她的脖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金有情环抱双臂,任由她目光闪躲挣扎。
“我……怎么才能信任你,事后不会放出这些损害她名誉的文件。”李蒽卓牙齿打颤,她好恨李蒽熙,临走了还要拉上垫背的,凭什么?
“你别无他法,不是吗?”金有情隐蔽地笑。
这个女人的话释放了她内心的困兽。李蒽卓十指攥得生疼,眼神冰冷下来。
—
“我赌一万块,车相赫和李蒽熙绝对有问题。”
“可是不是说调查结束被放出来了吗?流产应该和他无关吧?”
“你没听说担架就是从车相赫办公室六楼下来的吗?”
“真的吗?hok是什么极品公司啊……真是流年不利……我只希望李升基赶紧解约换公司,多点作品。”
金有情听着两位女孩子的叽叽喳喳,往里走去,坐在了西餐厅静谧的一角。
她双目低垂,手指优雅地拈起半熟的牛排,吮吸着血水,肌红蛋白的独特鲜味充斥着口腔,惹人叹息,她松了松绷直的背脊,将目光投向窗外这片灯火通明的繁华世界。
让韩国经济腾飞的“汉江奇迹”的背后是韩国顶级财阀,SS、南阳乳业、大宇、LK、双龙、韩进,它们依托朴正熙总统成长壮大,占据了韩国经济总量的七成,控制着国家的主要经济命脉。
他们垄断市场,封杀中小企业,利用手中的金钱大搞权钱交易,使得贿赂成风。
朴正熙这种军/人在的时候,尚能用铁腕遏制财阀,使其有所收敛,一旦军/人铁腕不在,财阀必然无法无天。
而十年后这片风雨飘摇的半岛上,会有那么一人,举着烛光,戴着眼镜,望向夜空。
他两鬓斑白,深孚众望,带着力图肃清腌臜沉疴的清明祈愿,快意恩仇。
他施展霹雳手段,将财阀代言人李铭薄总统送入监狱,判了17年。
卢武炫称他“功成不居,惩恶扶弱,至今不懈”,他也是自己复仇的契机——文载吟。
跳跃的烛光在她的眸中闪动。
这辈子,换她来做那压对筹码的财阀。
金有情将手边的便签纸揉皱,放在烛光中点燃。签字笔的痕迹力透纸背,潦草凌乱的人物关系图便消逝在灰烬中。
根据郑玟莹私下帮她调查来的信息显示,南阳乳业会长的嫡系孙女黄荷娜正在首尔私立高中新德女高就读高二。
再度提起这个人名时,她的眼中掠过的只剩冷芒肃杀。
金有情净了手,优雅端起红酒杯抿了一口。
重来一次,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些经纪公司的走势。
上一世2011年Hok娱乐的股价仅在每股大约两万韩币,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李佂宰的投资买楼顺带获得天使基金的青睐,由于几方资本运作,股价便轻松攀升到二十万元一股。加之Hok的高层选择了正确投资买楼炒地,短短十年,便轻松崛起成为四大演员经纪公司之一。
说没有市政/府的卖地消息提前走位,狗都不信。
申彩恩的判断不错。
因此,她将十亿资金的半数皆低价购买了hok股份——这一世李佂宰被她压价截胡了hok的办公楼,加之车相赫暴雷没有公关回应,致使hok股价一路暴跌。
至于怎么拉升做空,她背靠李岽煦,这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
她靠坐在天鹅绒沙发座椅中,黑色网纱面罩下,红唇紧抿。
没有人知道她精心收拾的屋塔房被那些地痞流氓侵入后一片狼藉的场面。
没有人经历过一次次地清空一个人存在的证据然后反复搬家无所归依的疲惫与孤独。
没有人知道贫穷的后果是什么。
所以她不配谈论那些女孩子口中最新款的化妆品。
所以她穿梭在一处处打临时工的场所之间。
所以她无助地躲在厕所隔间听着那些有关自己的不好传言,将母亲的化验单揉皱再揉皱。
她也曾喜欢炽烈盛放的玫瑰,直到自己零落成尘。替顾客包扎花束时被无数次扎痛了手指才明白,被美丽的事物迷住了,所以才变得软弱无能。
她的人生啊,哪配谈什么喜欢。
她喜欢什么,那群要债的、侮辱她的人就摧毁什么。
到最后,她只学会了隐藏自己的**。
只有被打骂揉搓惯了、死过一次的人才明白骄傲和高贵有多么值得珍惜。
她的心早已因为渴望成功的胜利而尖锐、坚韧、专注、强硬。
她轻抬下巴,不远处的南山塔依旧灯光绚丽。
但韩国的历史走向将被彻底改写。
三。
二。
一。
鸦羽似的眼睫缓缓垂下,震动的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出一条震动娱乐圈的新闻:
「韩一日报社:据本报记者独家报道,女星李某熙日前被发现死于首尔家中,首尔警方根据现场发现的遗书初步判定是抑郁症自/杀,可能与近日李某流产情绪不佳有直接关系。报警者为李某熙妹妹李某卓……」
没有耐心看完。
金有情站在窗前,手腕微抬,将剩余的红色的液体洒入一旁的盆栽中。
是她玩弄人性后假情假意的祭奠。
傍晚无风,气压很低,血的气味是最低的云层下的云,带着微微的温热,伸手可触。
浑浊的汉江从东往西流,沿途拖拽出钢筋水泥建筑群中最浓烈的一抹绿痕。
灯火照亮她岑寂的眼眸,天边一抹晚霞绚烂,夕照灿然,半片天空被染得直似火烧一般。
而她那一身黑色小礼服,与丧厅最是般配。
玩弄人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金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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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