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间,林小言坐在椅子上,和小狼一家等待着姐姐回来。
为此她还特意留了一个位置给姐姐。
她的右手边坐着小蜥蜴,左手边隔着一个位置坐着二狼和三狼。
二狼之前虽然将缝补工具偷了出来,但他完全不会用,甚至将那个破洞越弄越大。后来三狼、小蜥蜴和自己轮番上阵,要么就是线从针眼里溜走了,要么就是不小心被针尖扎到手指疼得嗷嗷叫。
总之没一个成功的,还把他们折腾的满头大汗。
无他,之后只好拎着工具包和衣服去找了小狼妈妈。不出意外的,二狼和三狼被小狼妈妈揪着耳朵念叨了一通,当他们发誓再也不这样了,小狼妈妈才放过他们。
她扯了扯刚刚被小狼妈妈缝补好的袖子,小狼妈妈做这个似乎很熟练了,将她那件本来被二狼他们越扯越大的破洞巧妙地修补好了,跟魔法一样神奇。
不过身上的裙子她当时没有脱下来给小狼妈妈缝好,也许自己是在期待着什么。
暮色四合,窗棂外最后一线天光被缓慢蚕食,屋内烛火却在这渐浓的暗色中愈发显得温暖明亮,跳动的火苗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当门廊处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时,她的脊背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般倏然绷直,指尖无意识地陷进裙褶,布料上顿时绽开几道细小的涟漪——像极了她此刻胸腔里突然加速的心跳。
比人更快的是姐姐的心声:
怎么办怎么办?
要装出一副无事发生吗?
还是先滑跪道歉?
嗯?
这是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了吗?林小言听见姐姐的心声不由产生疑惑。
当脚步声逐渐靠近时,她的手指不自觉捏紧衣摆。
却没想到那脚步声却突然拐了个弯,在她的余光中那个高挑的身影朝着狼阿姨走去了。
“狼、狼阿姨,这个是今天的收获,给你。以后麻烦你和狼叔多多关照我们姐妹了。”
她听见姐姐这么说。
姐姐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她,而是找狼阿姨。
这个事实让她有些失落,虽然狼阿姨她们今天确实照顾了自己很多,但她心里还是希望姐姐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找的人是自己。
然后她看见姐姐对着狼阿姨露出的一个“灿烂”笑容,那种笑容是确确实实只有在开心时才会表现出来。
曾经和姐姐相处过很久,自己也见不到几次那种笑容。
然而,对这个只相处了不到两天的狼阿姨,她却能轻而易举地展露出笑容。
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酸涩的热流,像是有只湿漉漉的小兽在肋间乱撞。她死死揪住衣摆,布料在指间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就在这个瞬间,她错过了林小语投来的,那个混合着歉疚与担忧的眼神。
此时有个黑色的影子窜上了她左手边的空位。
这个是她特意留给姐姐的位置。
果不其然听见了另一边狼阿姨的声音:“三狼,这个位置是留给……”
她想转头让这个调皮的小家伙从这个位置上离开,却听见姐姐说:“狼阿姨,小孩子就喜欢坐一起,有话聊嘛。”说完她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三狼原来的位置上拉开椅子坐下了。
这样姐姐的位置和她隔着二狼和三狼两个,虽然这样的距离走几步就可以到达,但她觉得自己和姐姐的距离忽然拉的好远。
不仅如此,她还听见姐姐心里好像还松了一口气。
从今天早上就开始有点奇怪了,仿佛是……刻意拉开距离般。
自己,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吗?
姐姐的笑声像一串风铃,清脆地飘荡在空气中。她正热络地和那位鳞片泛着翡翠光泽的蜥蜴阿姨交谈:“啊,蜥蜴阿姨你好,我是林小语,是小言的姐姐,谢谢你愿意让小蜥蜴来找我们小言玩。”
当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时,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可当她急切地抬头望去,却发现姐姐的目光始终黏在蜥蜴阿姨身上,连一个余光都不曾分给自己。那个被亲昵唤出的“小言”,仿佛只是对话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标点。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因为心里那个不断膨胀的黑色气球,已经快要撑破她的胸膛。
小蜥蜴的爪子捏着一块金黄酥脆的炸藕合,小心翼翼地递到林小言碗边。“小言,你来尝尝这个,这可是我妈妈做的,可好吃了……”声音越说越轻,尾巴尖不安地扫着椅背。
小蜥蜴坐在林小言旁边,本来爸爸妈妈在这里,他不太好意思说话,但他看着旁边林小言越来越不开心的表情便决定用食物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旁边的三狼看到小蜥蜴居然主动给林小言夹菜,而且小言今天还帮了自己,他觉得自己也不能落后,于是他也从盘子里铲一勺茄子放到小言碗里。
“啪!”一勺油亮亮的酱烧茄子突然从天而降,三狼的勺子还在碗沿上磕出清脆的响。“小言,光吃肉可不行,这是我妈妈做的茄子,比肉还好吃!”
二狼看着三狼和小蜥蜴你一言我一语的给林小言夹菜,自己碍于距离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林小言的碗沿渐渐隆出一道弧度,她盯着那片岌岌可危的“食物悬崖”,忽然觉得胸口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正被温热的香气一点点填满。
不过再这样下去,自己碗里的菜该掉出来了。
她赶紧出声:“别再夹给我了,你们也吃吧。”
闻言,三狼和小蜥蜴都停下了动作,看着小言碗里小山般的饭菜才发觉自己刚才做的有些过头了。
“小言,是不是太多了,需要分给我一点吗?”小蜥蜴开口道,看着小言碗里的量都快有两个自己才能吃的完了。
林小言摇摇头,“没关系,我吃的完。”舀起一勺被酱汁浸透的米饭。米粒在勺子上排列成小小的扇形,她像在完成某种精密仪式般,用门齿轻轻切断茄子上粘连的丝。
三狼昨晚是见过小言的饭量的,于是他也不担心小言碗里的饭菜量会不会太多的问题。
在二狼的视角里,就是两个狼吞虎咽的蜥蜴和小狼,围着一个安静优雅一口一口吃饭的小女孩。那种对比感,更加突出了小言优雅的吃相。
二狼突然觉得嘴里干巴巴的米饭变得绵软起来,喉头动了动,悄悄把啃了一半的鸡腿放回盘子。三只魔物一边看着小言,一边往嘴里大口地扒着饭菜。
烛焰低垂?,木质酒杯在狂狼布满老茧的掌中重重相撞,琥珀色的酒液飞溅而出,在烛光映照的桌面上绽开几朵晶莹的碎花。麦酒的醇香混着松脂烛烟的暖意,在空气中缓缓晕开。狂狼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间,酒沫沾湿了灰褐色的鬃毛:“哈!老子在霜狼峡谷猎的那头冰牙兽,一爪子能劈开巨石——结果你猜怎么着?老子直接跳上它的背,用腰带勒断了它的脖子!”蜥蜴人金黄的竖瞳在烛光下收缩成细线,鳞片随着低沉的笑声沙沙摩擦:“弱。我杀的深渊刺蜥,背鳍比你的战斧还锋利……”
圆桌另一侧?,林小语指尖轻抚过木碗边缘的裂痕,听蜥蜴妻用带着嘶嘶气音的语调说道:“小崽子今天摘果子的时候划破了裤子,回来的时候屁股上烂了一个大洞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发现。”"狼妻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震得烛焰剧烈摇晃:“我家那个,才见过我缝几次衣服就说自己会了,结果连穿个针还扎到了爪子。”她拍桌的力道让餐叉在木盘上弹跳起来。
二狼和三狼挤在一个座位上向林小言介绍明天他们要去玩的地方,小蜥蜴一边听着二狼和三狼的话,一边看小言碗里空了,还铲一勺餐盘里的菜放到她的碗里,林小言一边听着二狼和三狼绘声绘色地描述,一边吃着碗里的饭菜,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碗里空了又被一勺一勺地添菜。
不知不觉间,桌上的饭菜扫荡一空,到了各自回家的时候了。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烛光在空餐盘上投下摇曳的光斑?,林小语撑着桌沿缓缓起身,木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无意识地在桌面的木纹沟壑里来回摩挲,直到关节处都泛出青白。
聚会时与蜥蜴阿姨讨论药草、和狼阿姨比拼腕力的热闹还残留在空气里,可现在这温度正随着离席的脚步迅速消散。
整个晚上她都没有机会,或者说看到妹妹的脸色后就不敢跟她说话了,就连后面观察她也不敢。
当她鼓起勇气向妹妹那边看去时,妹妹纤细的背影被两只毛茸茸的小狼崽夹在中间,黑发间露出的尖耳在烛光下像半透明的琥珀。
二狼用爪子扒住小言的左手,“小言,你今晚要不要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睡?”
三狼用鼻子拱了拱小言右手掌心,“我家的床很舒服的哦!”
被蜥蜴人用尾巴卷起的小蜥蜴也扭过头,“小言来我家也可以哦!”
双方家长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几个小崽子,在空中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将视线都汇集到林小语身上。
“小语,你说呢?”
林小语咬紧下唇,目光游弋。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都把目光看向自己了?
狂狼看林小语呆住的样子,带着麦酒气息的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们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让小言来我们家住一晚,放心,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林小语的指尖无意识抠进掌心。魔物们期待的目光,妹妹疏离的背影,还有狂狼搭在肩上的爪子——这场景荒谬得像是要把最重要的珍宝托付给别人。
虽然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和妹妹开口说话,但就这样让她留在这里……
林小语心下纠结,晚上让妹妹留在这里固然可以让她逃避一晚上的相处,但是明天呢?后天呢?以后的许许多多的日子呢?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做小言的守护者,要是半途而废的话,那也太逊了。最重要的是,要是晚上没有小言陪着自己,她会有些寂寞的。
林小语拿下肩膀上的爪子,看一眼狂狼,“抱歉,狼叔。”
她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小言,和那双刚好转过来的红眸对上怔了怔。空气仿佛在此刻都安静下来了,林小语咬了咬后槽牙,一把将妹妹从两只小狼崽的包围中抱起。两只小狼崽怕抓破小言的衣服,纷纷收回小爪子。
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林小语感受到怀中的身躯颤了颤,她收紧了抱着的手臂。
然后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不敢看怀中人的表情,用着全身的力气对着在场的每一只魔物大声说道:“小、小言,晚上必须和我一起睡!因为……因为离开了我,她就会睡不着!”仿佛是在宣誓着主权一样。
此乃谎言。
林小语心想,如果小言离开自己,小言自己估计是不会失眠的,但自己一定会辗转难眠。
寂静如实质般凝固在餐厅里,水滴滴落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二狼的耳朵折成飞机状,三狼嘴里的肉干掉在地面上,小蜥蜴的瞳孔缩成两条细线——三双非人的眼睛齐刷刷瞪着林小语,像是看到了会说话的蘑菇。
蜥蜴妻的尾梢无意识拍打着椅子腿,狼妻的犬齿咬住了下唇,直到他们视线相撞的瞬间,积累的笑意终于决堤。那混合着狼嚎与鳞片震颤的笑声,惊得桌上的烛火摇晃。
正紧张地看着对面一群魔物的林小语:(呆滞.jpg)
林小言用双手蒙住脸颊,脸上的温度烫的惊人,露在外面的尖耳朵红的仿佛要滴血般一颤一颤。圈在她腰间的手臂的温度,肌肤相处的地方传递过来的感情,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熟悉又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