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长亭 第4章 第四章

黑水城外向东三百里，南岸多山，重峦叠嶂，曲折险峻的栈道之上，有一座看着不大，闯入便会迷失的土地神庙。

乌云许是厌了这地方，终于舍得离开。

近来雨多，方圆数百里都泡在水里，这三个月未见光的地方大雾弥漫，空气里满是发霉的味道，路边的野花早已烂在泥里，零星地冒出几朵红色蘑菇。

仙界动荡，让虔诚的凡人心跟着一块哆嗦，各地的土地庙日日都人满为患，香火更盛从前。

湿冷的雾气渐渐散去，庙门前排着长队的香客已有千人，等在最后面的一脸虔诚却在心中谩骂接引人走的太慢。

土地庙后山戒备森严，被东夷姜氏弟子围得水泄不通。

紫衣少年姜止庸，收剑落地，用一只眼，鬼畜般欣赏起长袍上的血迹斑斑，嘴里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笑：“终于开始了！”

他饶有兴趣的穿过平时看着就烦的人群，看着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他激动的像只开了屏的孔雀。

来到后山悬崖，崖壁上的山洞，看着都比以往顺眼。他一丝不苟的将衣袍理得整整齐齐，恨不得将旗开得胜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他从一天都不想等，到生生等了十年，他心如火焚，所以掳个人来跟他一起体会。

当初，他为知道五行之心的全部内容，不光绞尽脑汁，就连眼睛都舍出一只，才将人囚禁于此。

这期间五行之心陆陆续续送上仙界，只有水阳之心，迟迟找不到。

要想得到完整的水之心，不仅需要水阳之心和水阴之心，还需在九道紫色天雷加持下，用女娲的五色石拼接融合。

除了神族无人知晓，若要其品级纯净，源力无穷，水阳之心必须出自女身，而水阴之心也必须来自男身。

只有男阴女阳之心合二为一，才能得到极品水之心，其他五行之心都需如此。

这些条件加在一块算是非常苛刻，五行之心得来不易。好在借仙界之名挖心容易许多，再想要怕是要等上几十万年。

洞口弟子查验过专属令牌后，才打开结界放行，令牌只有一块，每次出入必须检查，就是他来了也不例外，这是他亲自定下的规矩。

因为，他就怕人跑了。

走进结界，烧灼的热浪和凛冽的寒气，带着一股酸涩的气味一同向他扑来。

山洞中央，一个人站在冰面上，两根铁链将他的手臂高高的拉起，头顶布满炙烤的干痂，即使毛发全无，脸色异红，枯瘦但骨像依旧俊朗，气若游丝中有着狼王一般狡猾的狠劲。

这人便是丢了的古道，起码长亭是这样认为的。

山洞里没有光，但古道腰间闪烁的分隔法阵格外多彩，好看且实用，用来阻挡他头顶燃烧的三味真火的灼热下降，也阻挡其脚下万年寒冰之气上涌。

束手的铁扣被炙烤的通红，他手腕处早已焦黑的没有一块好肉，但姜止庸每次来都会非常用心的处理此处伤痕，手腕不至于被烧断，还能更有感觉。

鲜血已将白衣染得七七八八，已经开始侵染四周的墙壁，像一只只蜿蜒向上的蚯蚓。

他虽五感减弱，但还是感受到有人来，他嘴唇裂开道道伤口，结痂的血块干在下巴上，一层又一层，刚刚一动，鲜血又流出来。

他将眼睛挣开一条缝，眼神依旧清明，但痛苦，害怕，疑问也都挤在里面。

他没有透漏五行之心一个字，但并不表示姜止庸十年如一日做一件事，会没有任何结果。

他终于看清走近的姜止庸，心里那根弦彻底绷断，满脑子都是长亭，被囚禁十年不曾流过眼泪，他现在眼泪似乎有些不受控制，爬上眼眶瞬间四散，只留下一个动容的眼神。

姜止庸神情满足，那张令人厌恶嘴一开一合：“心疼了，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姿容很有侵略性，怪不得被你藏那么深，就那双腿便世间仅有，恰到好处令人赏心悦目。但……这些通通不及她绝望时的神情，让人欲罢不能。可惜……”姜止庸慢慢靠近他的脸，无耻的笑起来，继续说道：“只有一次。”

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并未理会他言语间的调侃，瞥见姜止庸身上的血，好似一滴滴扎在他心上，只觉心痛万般，呼吸受阻。

姜止庸站起身，手摸向腰带，走上前两步，戏谑道：“无动于衷？心冷的像块寒冰，我都这样说了，你都没点反应。我可是变成你的样子去送了她最后一程，你说她是开心还是难过呢？”

“看看这是什么？”

古道没有抬眼，听姜止庸似乎拿出的是一张纸。

姜止庸：“人皆叹抱恨黄泉，吾之念两情相悦。今朝酒，雨初歇，都门帐饮。明日愁，杨柳岸，晓风残月。”

“虽然不太工整，但足见其意境，情境。乍见我时眼眸中洋溢的欢喜和窘态，该是她心里爱一个人才有的！真是让人嫉妒非常。”姜止庸漠然笑着，随手将那诗扔在地上。

古道眼神扫过姜止庸，眼眸中的杀意呼之欲出：“你怎么知道的。”他声音又干又哑，像是枯朽的老树根，

姜止庸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冷笑起来，退后几步，捻着一侧袖口的花纹：“我告诉过你，没有你我照样找齐五行之心。仙界急需五行之力运转，一天下沉了近千米，速度太快，天帝都始料不及，找不到你，定会重新任命司命星君，浮世三千卷在祭天仪式中，重新出现在新晋司命星君手中，你说多简单。”

他手艰难的攥紧，抬起的脸慢慢落下，眉头皱着，眼神从姜志勇的脚一路向上，直到对上姜止庸的眼睛，若是这样姜止庸早该杀了他，为何等到现在。

姜止庸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杀了你，你的命轮马上就会停止，那样做只会惊动仙界，我在人间用了十年布局，所以最后一颗五行之心只能等到现在送上九重天，时间刚好。只剩解决你，完美收场。”

“轰隆……”，法力的碰撞声，天雷声，洞外开始忽暗忽明，一阵杂乱不堪后突然戛然而止，洞口大亮，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姜止庸高声笑道：“成了，哈哈，没白费功夫。”

见姜止庸急忙冲出洞口，古道手指一动，一团白气一路跟着姜止庸飘出洞口，他眼中布满无奈，他之前试过无数次都被结界挡住，现在不知该笑自己命不该绝，还是该笑自己吃屎都赶不上热乎。

九道天雷彻底摧毁他的无畏和无所谓，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长亭就无法理智。

他用拇指划伤食指，动用禁术，凌空画出符印，自毁心脉逆血而上，将一口精血喷在符印上，启活符咒术——破阵。

这是一种伤敌八百，自损三千可破一切困住人身的法咒，代价便是全部修为和心脉逆行。等同于苟延残喘，他利用最后一点法术，隐身遁走。

姜止庸回来后脸都绿了，但转念一想，仙界彻底消失，天之高让人心旷神怡。他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古道却没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