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长亭 第3章 第三章

“古道，你只字未言消失十年，如今杀人诛心未讲半分情面。当真心狠。” 长亭胸前的空洞，瞬间被鲜血填满，冷风直戳肺管子。

一语未闭，长亭坠入血海。

成群的食血乌鲛，被腥甜的盛宴吸引到发狂，从撕咬的力度就能知道，它们非常喜欢她的味道。

食血乌鲛，头大身小，黑鳞红身，背鳍像乌鸦的翅膀而得名，它们的内脏中有一颗小小的火灵石，若遇敌人，濒死便会自爆，与其同归于尽。

冰冷的海水疯狂的涌入她的身体，她无心可痛。

失去水之心的压制，妖力如同洪流，修复残破的同时开始拿她当开胃小菜。

痛苦捏断她的脊梁，惊慌失措的神情透过双眼逐渐变为麻木绝望，颤抖的呻|吟中掺杂着血水，身体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

她的身体开始发生异变，扭曲的裂纹从她面部开始蔓延，血肉逐渐被藤蔓蚕食，眼球逐渐石化。

“清醒，清醒，妖化太快，如果吞噬殆尽，你将永远失去自我，傻龟孙，今天算是傻透气喽……”长亭只觉脸一疼，被老龟一爪子拍醒，一股清凉的妖力顺着额头流进她的身体，她开始控制不住的咳嗽，像是呛了一嗓子灰。

然后，听到老龟恨铁不成钢：“当初我就反对你幻化成人，你萌个新芽能斗得过老狐狸？再说了，你长心了吗？你爹你娘别说心了，脑子都没有一两，一个活不了几天的人把你给玩了，幸亏你那一族健忘，要不然这件事祖祖辈辈得当个正经笑话，传下去不可，丢人你都丢得千秋万代，别具一格。”

听见老龟嘲笑她，她心脏的位置似乎堆起冷硬的石壁，想起古道曾教她的道家忘字决，“平生无伎俩，只有善忘心。此不易之道也，内外两忘，了无一物，则自性天虚融，神形合一矣。”

执着一念，困于一念；一念放下，却万念俱灰。

这执念就是咬碎吞了，她也不能放。就算肝脑涂地也绝对不能辜负她自己。

还算平时有先见之明，早知妖力总有一天会抵挡不住，所以日日吸收化为己用，她体内的妖丹从芝麻大小的黑球变成如今拳头大小的海蓝，妖王之力功不可没。

她摒除一切杂念运行妖丹，疯狂汲取妖力，识海中的妖树瞬间枯萎，有一半风化成石，随之散落，形成半山半树的奇景，然后将属于她的铭印覆于妖树之上，石化的双眼恢复一片血红的清亮，异变迅速退去。

如今妖王之力被全部拿下，舒服的像是洗澡搓掉了二斤泥，从未有过的酣畅令她身体雀跃，心情却抑郁。精纯的蓝色灵力，由内而外的迸发出中看不中用的光晕。

她终于体会到凡人修炼仙术的快乐。这种极乐任谁都会为之疯狂。

可这疯，狂的她无处着落。识海里，全是她那老朋友司命星君古道给灌得心灵鸡汤。

七百年前，她在赤岩礁附近，闻到一股非常浓郁的酒味，她在那酒味中，嗅到些辛涩，苦焦还带有一丝丝甜蜜的迷|幻|药，似乎名为昨雨，老龟爷爷的爷爷曾说起，昨日雨，妄纵魂，不恋红尘，醉卧深巷不为人。

但昨日最怕白醋，令食药者两个时辰内，三魂七魄脱体而出，若不能及时回归死路一条。

长亭直觉不好，刚要离开突然被凭空出现的东西砸的眼冒金星，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一个人正坐在它对面，那人放下手中折断的红色珊瑚，凝视着她，半晌才问：“是你杀了她？”

它回过神来急道：“杀谁？你不要瞎说。”

长亭慌乱的举起手，指着那人质问，却不料看到一只纤细洁白的人手，吓得它惊叫起来，嗓子却又干又痒：“啊！怎么回事？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是妖王？” 那人又问。

长亭只顾着低头查看自己，没有回答那人的问话。

那人冷厉的声音传进长亭的耳朵：“妖狡诈，善撒谎，最善魅惑人心，附身祸乱人间。”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妄下判断。”长亭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还控制不好这具身体。

那人掏出一块牌子，一步步朝她走来，咚的一声，敲在她脑袋上，然后向后一拉，一段蓝光飘向那人手心，似乎是这身体死前一段记忆。

他看完后眸色稍缓，拿着那小牌子抵在它额间，嘴中念起一段她听不懂的咒语。

随后她看到他手心里，慢慢出现一个小小的水母身体：“这是你的本体，带着它会被人发现的，就将它留在这片海里吧！”

“哎？”在长亭的疑惑中，那人将长亭腰间的蓝色云纹玉佩解下，煞有介事的跟她解释：“这上面应该是名字……长亭，缘分一场，你就替她活一回吧！”

“开玩笑，这也能替吗？我才不！要替你替！你赶快把我弄回去。我不要待在这人身体里。”她激动的站起身，却腿软摔倒。

她慌乱的挣扎，却被那人抱在怀里，他强劲而有力的心跳不由分说的钻进她身体里，暴跳如雷。

她沉默着任由那人，将那蓝色凤羽云纹玉佩重新系在她腰间。

他声音十分特别，低沉而浑厚：“我叫古道，是仙界司命星君，放心，我不会害你。”

她一时间莫名所以，然后趁其不备爬向海里……

从那天开始，他用一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绳索套在她手腕上，平时看不见，但凡她想跑，那根绳子便会立刻变成红色。

她吃生食，变黑，她往菜里扔沙子，变绿。

只有一次变成粉色，他没有对着她子曰子云。

他会略显羞涩憨萌的教她知羞耻，也会郑重其事的教她明善恶。

教她做三茶六饭她却只会吃，讲三亲六故她却昏昏欲睡。

跟着他读晦涩拗口的蝌蚪字，学着他写歪七扭八蝌蚪文。

慢慢的，当长亭习惯去做一个人时，古道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他失踪后，她去人界找他，见到很多被人类虐杀的妖兽，她可怜它们，便找了处荒山收留它们。为了生计才去开了一家名为慢吞吞的马帮，她的马帮都是妖，马匹全部是驯化的野兽，它们更快更稳妥，更是忠心不二。

十年时间，慢吞吞在三界声名鹊起，从无到有长亭付出百倍的努力换来现在的信任和依赖。

她从七百年前第一次见他，到他十年前消失，她对三界所有了解，全部来自于他，他不止一次告诉过她，人十之**欲壑难填，忘恩负义。

不过这一次，他用实际行动叫她明白这道理，那她也该让他尝尝痛不欲生，死去活来的快乐，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

残月冷透，残影没心没肺的覆盖三千欢颜，此时白衣尽焚，紫衣浮现，这人的手在脸上一挥，温润深情的脸，逐渐变成一张邪魅不屑的陌生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