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束修出来,天色愈加阴沉。
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正下着地的村民们手上的活计也加快了速度。
春雨要来,地里的庄稼才能长得好,他们要趁着雨下来之前,把地修整好。
李长柳拽着小妹的小手走得飞快,他们出门时没带雨具,春天的雨淋了极容易生病,这年头就是得个小感冒都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麦子和豆子顺利报好了名,张先生收完两人的束修后,就留了两人与他人一起念书,只交待她明天过来时带上两捆柴火一斤桐油便可。
润物无声的春雨很快追上了她们,待回到家时,两人浑身都是**的。
换好衣服后,李长柳披上蓑衣,将已经长出嫩芽的辣椒秧和青瓜秧挪到草棚边上,这雨若是下得大了,秧苗太弱,还承受不起。
如她所料,这雨连下三天!
这三天里,地里荒野乌蒙一片,无人再去地里干活,只有官府派了人下来巡查各地的河堤。
李家村的上游就修了道河堤方便储水及灌溉农田,下游的下韶桥旁边也有一道。
担心雨天路滑,这几天麦子和豆子上学,她将两人送过了桥才放心。
一来一回的路上,她捡了不少艾草和鼠菊草。虽然不能去摆摊卖钱,做来自己吃也能顶几餐饭食。
“刘阿婆——刘阿婆——快来帮帮我妹子!”
她刚走进村,远远看到一位伯娘冒着大雨站在一处院子门口朝里面大声地叫唤人,她脚下顿了顿。
“什么人在我屋门口大吵大嚷的?”
“是我!我妹子要生了,阿婆,您快帮帮她吧!”
院子里面传来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不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打开,被叫出屋的刘阿婆撑着伞,脚下有些蹒跚。
大雨天的,她刚刚正在屋里逗弄孙儿呢,猛不丁地被陈氏打断,正一脸的不耐烦。
陈氏忙扶住刘阿婆的手肘,十分焦急地带着她往村头走。
“哎呀,幸好阿婆在家,我家妹子明明再有半个月才生,谁晓得今天滑了跤,这会儿正发动着!咱村只有阿婆您才能跟阎王爷抢人了,您就是那观音娘娘,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她吧!”
平时刘阿婆最得意的就是这一手收生术,她接生的孩子十有**都能稳稳当当地生下来,因而平时也最爱被别人夸她一嘴。
“原来是要生了,她这会子是先见血还是先破水?你也别急,我早瞧着她这一胎长得稳,就是早半个月也没关系。”
她眼睛尖,虽没摸过陈氏的胎相,却也能看个□□出来。
“我就知道阿婆是天上派下来的掌生娘娘,有您在,我妹子这一关准能跨过。”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李万全的家,李长柳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按说此时人家正在紧要关头,她冒然进去恐怕不大好。
只犹豫了下,她决定先回家去,待小陈婶生下后,她再提点东西上门道贺也不迟。
她本欲绕过屋侧的小路回家,不料刚走出一步,听到“嗒”地一声利响。
她心神一震,寻声望去,只见屋后一大块泥石猛力冲断一棵手掌大小的树卷起两侧沙石滚滚而下,正朝着灯火闪烁的屋子去!
来不及细想,她转身朝院门大开的李万全家跑去。
一进院门,就看见正屋门口站着一个后背微驼的男人,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岁的小姑娘。听到脚步声,一大一小将眼神自屋里拨开,纷纷扭头看向她。
“万全叔,您快瞧瞧屋子后头的山吧!”李长柳指着屋后急忙说道。
李万全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您刚刚听到声响了吗?您屋后的山塌了!”
他刚才一心紧着在屋子里生产的小陈氏,倒是听到了一声异响,却并未放在心上,难道屋后起了泥石流?
正当他犹豫之际,李长柳眼尖地看到屋后上头又落下些许沙石,她瞳也一缩,倒吸口气,满脸惊恐地指着屋后的山。
“叔,您快看!”
李万全再顾不得其他,连伞也没撑,跑到院子里朝屋后的山望去,果然看到一块疏松的泥土往下掉!
他这才大惊失色,当即冲向后门,打开后门,只见自己屋后墙边被一大块泥石流冲击着,在那堆泥石堆旁,自家用黄泥砖砌成的墙出现了一丝裂缝。
“叔,屋子快冲垮了!怎么办啊?”
李长柳没有直接劝他挪地,因为他的妻子正在屋里生着娃。
“长柳,你帮叔先带红梅回你家好吗?叔要照顾你婶子,我怕她担心。”
李万全扭头朝李长柳飞快说道,“我这就带你婶换个地方生养。”
李长柳连忙点头,小姑娘本不愿跟着她走,无奈李万全说得严肃,又是威胁又是哄劝,好不容易才将她带离了院子。
李红梅比李小妹大两岁,身子骨也大,她将手搭在她肩上一边带她回家一边安抚着她。
这一场雨下得太久了,李万全屋后的山塌了,大片大片的黄泥土冲毁了屋墙,屋里的东西尽数被埋。
好在所有人都转移了,无人伤亡,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下午申时之际,连下四天的雨终于停止,也正是这个时辰,小陈氏在祖宅那边生下一个八斤的胖小子。
李万全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送了两尾大草鱼给她。
他们家刚被冲毁,正是缺东少西的时候,她本不想收,无奈对方太过坚决,何况他家里缺什么都不可能缺鱼。
河流上游的不少鱼塘被冲毁,卷到了河里面,这两天不少村人都去了河里捞鱼。
她倒也想着去捞,可惜她要力气没力气,要技术没技术,连找个人合伙赶鱼都找不着,无奈之下,只好一心琢磨自家的田地。
这几天下了雨,田里灌了半田的水,她向李万全借来他从官府租来的官牛一股脑地把所有的地都翻了一遍。
趁着天气渐暖,带着小妹准备东西培育稻秧苗。
按照以往的种田经验,稻秧先在苗床上培育到三四寸左右再拔起来插秧,但现在家里只有她和小妹两个劳动力,累死了也没办法赶上天时,所以她想到了抛秧。
没有塑料秧盘,她盯上了河边的竹子。
将竹子节打穿,就成了天然的管道,把竹管固定在院子里的架子上,上面铺上肥沃的泥土,再将稻种撒上去,过个半个月就能出苗。
这种方法和培育辣椒秧、青瓜秧大同小异,只是准备工具麻烦了些。
赵思成找来时,李长柳正检查最后一根竹管上的秧苗。
看到满院码放整齐的竹管,竹管上方覆盖着泥土,旁边还有大大小小各色小罐头,想起上次她用热水泡种的法子,眼眸微闪。
没料到自己身后站着个人,李长柳冷不丁地往后一退,正巧踩在他脚上,惊叫一声,身子歪了歪眼看着就要摔倒。
赵思成回神,忙伸出手扶住她。
馨香入怀,手中娇柔一片,赵思成的呼吸滞了滞,手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后退一步与拉开了距离。
好不容易站稳的李长柳愤怒地扭头瞪向身后那人,什么鬼,一声不吭站她后头,见她退后也不知道让着点。
然而待看清来者后,她脱口道:“赵思成?你怎么进来了?”
赵思成已经恢复了一惯的冷然持重,淡定回答:“门没关。”
她羞恼地嗔他一眼,门没关就能光明正大地私闯别人的家?
难得被她瞪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他向来脸皮厚,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里打量着那些竹管。
李长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偏生刚刚着恼了他,故意没瞧见他脸上摆着的疑问。
赵思成见她白皙的脸颊微红,垂着眼睑,小巧的朱唇轻轻撅起,手指有意无意地翻捡着竹管上的泥。
……
她这是生气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