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方才手滑的丫鬟,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敢抬眼去看嫣容娇,原先那位二夫人的事满院都知晓。性格乖戾不说,最后还不守妇道,这屋中能提及而不被责怪的也就二小姐了。
敦宜拉了把丫鬟,让她先下去。自己则倒了杯酒,敬酒道:“怎么不吃了?这道芙蓉肉真当不错,在宫中时太后就总念叨。我以为她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就想吃些不一样的,今天一试,确实有让人挂在嘴边的本事!”
话音落,苏幕寻就夹块肉大口吃起来。有了他做先,一桌上的兄弟姐妹也纷纷夹起肉,不一会儿碗中见了底。
敦宜勺中放了一小块儿,她心里嫌荤腻,只是咬了边。这场“别开生面”的家庭聚会,令她明白,安顺伯府里可不太平。
打定主意有她在,不会闹得太难看,便什么都敢说了。此刻饶是有满身贵女修养,敦宜眼带怨的瞟了眼苏荷。最后仍是将视线落在身边笑的灿烂的清贵男子,他好像一点儿也不觉着尴尬,反而觉得一切好玩极了,全然不愧闹剧由他而起。
想到此处,敦宜眼神黯淡,碗中的芙蓉肉愈发油腻,大有摔碗走人的念头。
任何细小表情变化都逃不过嫣容娇的眼睛,手指作势在苏荷额头轻敲了下,接过话:“二丫头只出不进,看来下次你生辰时。我要送你一只金貔貅,就搁在你床头,让你每天摸一摸改掉铁公鸡的坏毛病。”
敦宜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三小姐苏桐凝倒是真的哈哈大笑。
貔貅,那不是只有嘴而没有......着实适合苏荷!
“二姐姐,我喜欢黄金!金灿灿的好漂亮!”一直乖巧听着大人们聊天的苏桐璧,挣脱母亲的怀抱,嘴里咬着芙蓉肉嚷嚷道。
她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是贵。只晓得黄金好看,挂在脖子上好看,放在桌上也好看,她是真心喜欢。
苏高业看了眼妻子,似乎是在责怪没将女儿看管好。冯氏垂了头,默默抱好苏桐璧,低声哄着让她莫说话了。
苏荷喜欢家中这位最小的妹妹。三房都是读书人,教出的孩子不是文绉绉,反而最是天真烂漫,岂不有趣?她爽朗应道:“等璧儿过生辰,二姐姐给你铸条小金龙,你爱挂在脖子上,放在哪儿都行!”
“莫忘了你茹儿妹妹,她也快要十岁了罢!”被提及的女儿浑身一颤,本能的回头张望姨娘。却因场合正式而不得见,只能如刚脱壳的小鸡,怯生生的抖动。
苏桐茹说道:“不必了...谢谢祖母好意,二姐姐就不用破费了...留着自个儿买些漂亮首饰。”
王美娟眼刀瞬间就丢了过去,扭扭捏捏上不了台面,又让她丢了面子。
被主母这么一瞪,苏桐茹尚未抖开的绒毛又被唰的淋湿,先下只能缩小再缩小一点,假装把自己藏起来。
“都有!祖母说我是貔貅,我还真是不成?”苏荷心里暗痛,这钱非出不可了,索性大方点:“四妹妹等着,回去我就命人给你造个。”
该出钱的出了,要撒气的也撒了,这顿饭终于能好好的吃完。
敦宜心里藏了气,饭刚吃完就走了。主角离去,旁人也没必要赖着不走,互相说了句漂亮话就回了各自的院子。
满头簪子的重量,早就让苏荷苦不堪言。只想着快些回了院子,将簪子都取了,然后再美美的睡个回笼觉。
未料路上被人截了,直接拦住她的路。
“时候尚早,二妹妹不如去我院子坐坐,咱俩也有好些日子未说心里话了。”
苏荷勉强托起下巴,翻了个白眼。这等不雅姿势,由她做来,也似灯罩上的画影美人,平白生出疏离的美感。
“二哥,你该不会忘记了。你院中已是郡主府,没有郡主允许,我进去了是要被问罪的。”她丢下几字,就想离去。
敦宜父母为圣上而亡,打小便养在太后身边,说是郡主实则与公主无异。本来是要为她额外建造郡主府,但敦宜不想劳民伤财,就在安顺伯府内圈了一小块当做郡主府。
“我原以为你与家中其他人不同,不想你也这么世俗。见郡主高贵,就心生惧意,还是说你觉着我尚了郡主是好事,来找你显摆的?”苏闲远气不打一处来,脖子钻出几根青筋,为他识人不清。“亏我宴上,生出错觉,以为你是懂我的,真是可笑!”
若不是头太重,苏荷真要仰起头好好瞧一瞧他脑子中装的是什么。不说她与苏闲远关系并不亲密,两人又不是同一个娘,从小到大说过的话能写在一张扇面上,恐怕还写不满。就是关系亲厚,她也犯不着为了一个苏闲远将郡主得罪死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后指不定有求人的地方。
“敦宜郡主素有美名,今日你我大闹一场她也没当众给你难看,可见是个心善好相处的主。”她打起马虎眼,这么说准没错,只盼苏闲远对她再失望点,放她回去小憩。
果然苏闲远气的浑身发抖,手指着苏荷说道:“尚了郡主,我就不能入仕,这样的女子哪能说得贤良淑德!”
“论才学,敦宜郡主三年前就写出青竹赋,京中无人不会吟诵。论品格,她挂念你的面子,将郡主府安在伯府内,是细心体贴。”苏荷见他发疯,一时半会儿不让走,招招手让兰依扶住脖子,抬高眼说道:“这样的女子怎么不是贤良淑德?配一个伯府少爷,绰绰有余。”
苏闲远争辩道:“女子无才便是德。”
“还有你说说你,科举考了几回了?这次春闱,你又没了信心罢。”她不耐,又听不得对女子的贬低,话说得极重:“再说为何尚郡主的是你?而不是三哥哥?他也十七了,娶亲也是娶得,无外乎祖母晓得......”
“你瞎说!”苏闲远最恨与苏闲礼比较,当下就要扬起手,作势要打下,教训刁钻刻薄的妹妹。
苏荷眼睛迎着光,茶色的瞳孔颜色更淡了。令人想起夜里眼睛幽幽发光的黑猫,着实生出恐惧的意味。
她说道:“哥哥如此不满,为何还是娶了?昨日与她拜堂时怎么不见你和祖母慷慨激昂一番?洞房时怎么不见你甩开她一人离去?难不成是她骑你身上逼你来着?”
说白了,苏闲远没胆子,也放不下敦宜那么位大美人。他只是告诉自己,所有的一切皆是他人所逼,而他自己仍是冰清玉洁的高雅之士,至于敦宜早就妖魔化的不像人样。
她就该是通身富贵毛病,或是眼高于头顶的不羁模样。这般他就能毫无顾忌的继续装作被迫害的可怜光景。
啪!一声清脆,扬下的手打下。苏荷急急后退,又因为头上的金簪躲闪不及,仍是让他打在手背上。
“现在我能走了吧。”她揉揉手背红肿的部位,扭头和丫鬟回了院子。
苏闲远满腹的委屈没舒展,还多添了几重气愤。一时拿地上的石子出气,踢了又踢。他的脑子才是被踢了,怎么就会认为苏荷这个恶女会懂得自己。
“把耳朵堵上!”柳绾君喝道,直到苏桐凝不情愿的将手帕盖在耳朵上。她才兴冲冲地问道:“她真是这么说?”
王嬷嬷点头,藏青色的褂子因为她的动作显得紧绷,好像下一秒就要崩开。她说话慢吞吞地,却很让人舒服:“二少爷听罢,脸都绿了。”
苏桐凝刚听到兴起处,什么骑不骑的,一知半解。不晓得为什么娘亲非得让她捂住耳朵,唯有悄悄将帕子松开些,好听听下面她们要说些什么。
“江寄舟养出的女儿和她一个样,是散养管的了麻雀。不着家心也野,尤其是嘴可真利啊!”她因为苏荷的一句话,心情好大,便也不计较吃饭时的不愉快。转头对王嬷嬷说道“偏生老夫人宠她,让咱们小凝落了下风。你说说就这么个野孩子,不知礼数没有半分女子的自觉,哪来的本事哄得老夫人整颗心挂在她身上。”
王嬷嬷是个明白人,在柳家时就是柳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柳绾君进京,柳夫人就只挑了这么一位陪着,足以见得心智通明。
她劝解道:“老夫人见她早早没了娘,作为长辈多些慈爱再正常不过了。而且以老奴所见,老夫人未必最宠她。夫人若是真有讨好老夫人的心思,早些为老爷生个小少爷,她老人家的心怎么样也会偏着咱们。”
一说到此,柳绾君泄了气。伸手覆着小腹,曾经这里有个男孩儿,却被江寄舟闹没了。在之后除了苏桐凝,再没有动静。
府中明眼人都心知肚明,三房中老夫人最看重二房。苏闲远又与她不亲,要是二房再出一位嫡子,定是会被捧在手心上。
“哎,”柳绾君叹气,别说嫡子了,这些年她没少往苏高善屋中送人。似秋风扫落叶,一去不复返,连个水花都没有。不觉一口气提不上来,怪罪起江寄舟。“江寄舟走了这么多年,觉着自个儿冤枉,是恨上咱们屋了。”
她想给自己倒杯水,手却抖得杯子都拿不动,眼泪就要落下:“她见不得我好,要找我麻烦呢!”
“夫人,您想多了。”王嬷嬷深知自家夫人柔弱,她是浮萍得吸附着人才能喘口气。每每提及前头那位夫人,就是这般怯弱,好几次在老爷面前也是如此,平白遭人嫌弃。于是乎帮她沏好热茶,递过去:“现在您是夫人。”
喝下王嬷嬷递来的热茶,柳绾君胸口的气渐渐顺畅:“苏荷越长越像柳绾君,我看着害怕。”
她想了想苏荷,很正常的联想到她才说过的粗鄙之语,嘴角总算有了抹笑:“好在她脑袋不像江寄舟,与她娘相比简直愚笨不堪。以为帮郡主说两句话就不会得罪人了?今天宴上,郡主就差没用眼神将她嘴剜了。”
“这是好事。”王嬷嬷接道。
柳绾君余光瞟向悄悄将手帕松开的苏桐凝,自己的女儿自然像自己,生的柔美和顺。
“又蠢又坏,当然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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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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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