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星辰 第9章 第 9 章

修复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节能灯的冷光洒在三个立场迥异却又被命运捆绑的男人身上——代表着秩序与法律的陈国涛，被逼落草却心怀火种的张天野，以及身份成谜、在深渊边缘行走的方正。

陈国涛的枪口缓缓垂下，但没有收起。他盯着方正，试图从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分辨出真相与表演的界限。张天野提供的“合作意向”信息，与方正此刻抛出的“掘墓人”身份，像两条纠缠的毒蛇，在他脑海里撕咬。

“证明它。”陈国涛的声音干涩，他举起手中那个真正的存储器，和方正刚刚扔过来的微芯片，“证明你不是在玩一场更高级的、牺牲我们所有人来保全你自己，或者你背后真正主子的游戏。”

方正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他指了指陈国涛手中的设备：“那里面，有一个加密分区，密码是我的警号，加上周帆牺牲的日期和时间。里面是我每一次‘清理’行动的详细记录，但不是为了销毁，而是为了记录每一次‘清理’背后，被我刻意遗漏的、足以定罪的微小证据链，以及……我被迫签署的每一份‘合法’文件的原件扫描。所谓的‘清理’，不过是我把致命的证据，从明处转移到只有我知道的暗处。”

陈国涛迅速操作，输入密码。加密分区应声而开。里面文件的数量和细致程度令人咋舌，时间跨度长达数年，远远超出了天野化工厂案的范畴。这绝非临时能够伪造。

张天野在一旁冷冷开口，打破了寂静：“就算你是在收集证据，但你手上沾的血呢？马老三的‘被心脏病’，黑豹的被狙击，还有我妻子阿惠……那场大火，你别告诉我，也与你无关？”他的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悲愤。

方正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是血红的一片。“马老三的‘心脏病’，是我替换了药物，延缓了他的死亡，为林冬雪争取到了拿到硬盘备份的时间。黑豹……他的冲锋，在我的计划之外，我试图让狙击手打偏，但……”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沙哑，“至于阿惠……那场火，是我此生无法偿还的债。我收到了指令，但我的计划是制造小范围起火，逼迫你们转移账本，我的人会在半路截留。但我低估了他们的狠毒，他们……擅自加大了火势，等我知道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向张天野，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痛苦和忏悔：“这笔债，我从未想过要赖。等一切结束，我会给你，给所有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

“忏悔无法让逝者重生，但有时，活着背负罪孽，比死亡需要更大的勇气。”

修复室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信任，在这个充斥着谎言与背叛的漩涡里，是比钻石还珍贵的东西。

“你需要我们怎么做？”最终，陈国涛开口，他选择了相信，或者说，他选择了赌一把。为了周帆，为了老猫，为了所有牺牲和即将可能牺牲的人。

“他们的核心成员，明晚八点，会在‘铂悦公馆’B座顶层，以慈善晚宴的名义举行秘密集会。”方正快速说道，眼神恢复了锐利，“‘教父’很可能亲自到场。这是我潜伏多年，唯一确认他会出现的场合。张天野，‘种子’计划里，是不是有一份关于铂悦公馆建筑结构和早期安防设计的图纸？”

张天野瞳孔微缩，点了点头：“有，是当年参与设计的工程师留下的，后来他‘意外’坠楼了。”

“很好。我们需要利用那条图纸上标注的、连后期安防升级都忽略了的通风检修通道。”方正看向陈国涛，“国涛，你需要带领一支绝对可靠的小队，在外围制造足够的、符合逻辑的混乱，吸引大部分安保力量。我和张天野的人，会从那条通道潜入，安装窃听和摄像设备，拿到他们现场交易的直接证据，并……锁定‘教父’。”

“这太冒险了！你进去就是自投罗网！”陈国涛反对。

“这是唯一的机会！”方正语气斩钉截铁，“只有我出现在那里，才不会被怀疑。而且，我需要亲自确认‘教父’的身份。有些证据，必须由我这个人证来坐实。”

计划疯狂而大胆。将警方力量作为佯攻的棋子，而将真正的致命一击，交给一个身份不明的“卧底”和一个土匪头子。

“我的人，你可以信任。”张天野对陈国涛说，他指了指身后那几个沉默精悍的部下，“他们是跟我从厂子里出来的老人，也是这些年东躲西藏，练就了一身本事的老兵。他们恨那些人，不亚于恨我。”

陈国涛看着眼前这两个本该是死敌的男人，此刻却成了并肩作战的“同志”。命运的荒谬莫过于此。

“我需要请示……”陈国涛习惯性地说道。

“不行！”方正和张天野几乎同时反对。

“你的上级里，谁能保证绝对干净？”方正的目光如炬，“刘勋只是个小卒子。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需要组建一支‘影子小队’，人员你自己定，但不能通过官方渠道。”

陈国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意味着他将动用私人关系，进行一场没有任何授权的绝密行动。一旦失败，万劫不复。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林冬雪，赵坤（狙击手），还有……孙明哲（谈判专家），他可以帮我们分析目标心理。就我们四个，加上张天野你的人。”

“当规则成为枷锁，打破规则就成了唯一的生路，只是不知道，路的尽头是天堂还是更深的地狱。”

就在行动方案初步敲定时，陈国涛的加密手机再次震动，是吴瀚发来的最高紧急信号，内容让所有人脸色大变：

“冬雪姐被内部调查组带走了！罪名是涉嫌泄露机密，违规操作！带队的是……经侦支队的李副支队长，他是方正老检察长以前的学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方正身上。

方正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他喃喃道：“李斌……他竟然也是……他们这是要断我们的臂膀，阻止明天的行动……”

危机，从未如此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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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审讯室内，灯光刺眼。林冬雪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面对着她曾经尊敬的李副支队长。

“林冬雪，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多次违规调用天野化工厂案的原始物证？特别是那架无人机的残骸？还有，你与在押人员张天野的手下‘老猫’，是否存在不正当联系？”李斌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冬雪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知道，这是对方的反击，目标是陈国涛和她正在追查的线索。

“李支队，我调用物证是为了进行更深入的痕检分析，这是在我的职权范围内。至于‘老猫’，他是重要线人，我的接触是为了获取更多关于铁鹰帮的情报，所有接触都有记录可查。”她的回答滴水不漏。

“记录？”李斌冷笑一声，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你指的是这些经过精心篡改的记录吗？林冬雪，我提醒你，包庇罪犯，伪造证据，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一个年轻的警员探头进来：“李支队，技术科那边有紧急发现，需要您立刻过去一下。”

李斌皱了皱眉，警告性地看了林冬雪一眼，起身离开。

审讯室里只剩下林冬雪一人。她迅速观察四周，发现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指示灯，不知何时熄灭了。

几秒钟后，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却是应该还在医院的周帆！他脸色苍白，靠着门框，显然身体状况极差，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冬雪，长话短说，”周帆的声音虚弱但急促，“李斌是对方的人，他在拖延时间，想找到队长和你掌握的证据。调查组里有我们的人，你很快会被释放，但他们会严密监视你。明天晚上的行动，你需要……”

他快速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将一个微型的通讯器塞进林冬雪手中。“这是老猫改进过的，绝对安全。保持联系。”

说完，他就像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几分钟后，李斌回来，脸色更加阴沉。他果然宣布，因证据不足，暂时中止对林冬雪的调查，但要求她停职接受内部审查，并上交所有通讯设备。

林冬雪平静地交出自己的手机，内心却因为周帆的出现和那个藏在衣领下的微型通讯器而掀起了惊涛骇浪。周帆是如何从重重监视的医院出来的？那个“我们的人”是谁？

“在至暗的森林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遇到的，是伪装成同伴的猎人，还是伪装成猎物的同伴。”

她走出市局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知道，监视的目光一定在某个角落注视着她。她不能回家，不能联系任何已知的战友。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大型购物中心的名字。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她凭借反跟踪技巧，迅速甩掉了可能的尾巴，然后从另一个出口离开，登上了另一辆早已等待在路边的、毫不起眼的网约车。

司机没有回头，只是递过来一个背包。里面是伪装用的衣物、现金、武器，以及一台吴瀚特制的、无法被追踪的平板电脑。

平板屏幕上，只有一个闪烁的光点，正在城市地图上快速移动——那是陈国涛他们的实时位置。下面有一行小字：

“种子已发芽，静待春风。保持静默，按计划行动。”

林冬雪握紧了平板，她知道，最后的战役，即将打响。而她和陈国涛，以及那些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同志们”，将成为决定这场战役胜负的关键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