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翀目光一扫:“一首出自大家韦庄,一首想来是原创,有什么好比的呢?”
不愧是太子,说话从来都是一针见血。
纪云照不依不挠:“哈,太子殿下都这么说了,某些人可记着些,免得丢人现眼。”
听了六公主这番话,众人更是窃笑起来。闻浅只是捏紧了玉佩,一言不发,也没想着为自己辩解一二。
却没想到太子殿下微微蹙眉,缓声道:“云照,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何况博观而约取,吟诗作词若是为了作而作,倒不如不作。”
在这诡谲的宫廷之中,众人言行举止皆需小心谨慎。纪翀身为太子,更是每句话都举足轻重,需字斟句酌、再三思量。他这一番话,含义颇深。一是让六公主管好自己,莫要随意对他人加以讥讽;二是明显地偏袒闻浅,救她于风口浪尖的困境。
纪云照她身为公主,向来备受宠爱,如今在众人面前被太子这般说教,心中自是愤愤不平。太子的威严又令她不敢公然反驳,只得咬着嘴唇,强忍着心中的不满。
众人见此情形,也收敛了笑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闻浅在听到太子的这番话后,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她未曾想到,太子竟会在这样的场合为自己出头。
但最难受的人是闻潇,她原本还带着些许得意的面容瞬间僵住,原本上扬的嘴角此刻也紧绷起来,紧紧攥着手心。
*
迎春宴闻氏姐妹作诗以及太子赠闻浅玉佩之事很快传到了王老夫人耳里。
“自大小姐回来之后,二小姐从未去落梅院探望便也罢了,如今做事竟如此针锋相对,丝毫不顾姐妹情分。”李嬷嬷道。
老夫人手里握着佛珠:“毕竟不是一个娘生的。潇儿性子随了薛氏,小心眼上不得台面,也不难怪。”
薛清梨出身小门小户,本是入了宫中作女官,后被圣人指给长房闻鸿观作侧夫人。不比闻浅母亲周氏是将军府遗孤,自幼在老夫人跟前长大。只可惜周氏体弱早逝,长房才抬了侧夫人薛清梨作续弦。
“好在大小姐性情好,从来也不屑于争什么,也难怪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院里的人手打发了大半。”李嬷嬷叹了口气道,“这些年大小姐在塞外当真是受苦了,小时候还活泼些,长大愈发安静内敛了。”
听了李嬷嬷的话,老夫人也不觉心头怅然:“当年下了狠心才叫长房把浅浅送到塞外去,如今看来倒也真不知是爱她还是害她。周氏留在世上就这么一双儿女,若是没看管好,百年之后入了地下老身又有何颜面和周氏交代?”
作为跟在老夫人身边几十年的老人,李嬷嬷当然知道堂堂定国公府嫡出大小姐不可能会轻易走失。闻浅遗失在盈春楼是一场另有目的的密谋,其中恐怕也有老夫人的手笔。只是这件事对外只能宣称是意外走失,个中真相眼下只能咽回肚子里。
“忍得一时方得长久,大小姐这么懂事,定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李嬷嬷想了想,劝道,“其实依老奴看,二小姐虽娇纵了些,但本心也不坏,之所以这么针对大小姐恐怕是这几日受了冷落的缘故。”
老夫人道:“也是。浅浅一回来,老身心思便全放了浅浅身上,倒是疏忽了潇儿。刚好前几日宫里赐了些云锦,你叫人去给浅浅送两匹,再给潇儿也送两匹。”
老夫人作为一品诰命夫人,宫里常常会分发赏赐下来。先前闻浅不在府里的时候,老夫人对孙女的一腔爱意全灌注在了闻潇身上,如今乍然收回,闻潇不适应也实属正常。
李嬷嬷笑着答应了。
“罢了罢了,再额外给浅浅添两匹蜀锦吧。”佛珠珠串在手里快速滚动,老夫人阖眼,连道数遍,“造孽,造孽。”
*
落梅院卧房里点了地暖,窗外明媚的日光照在插在没有插花的花瓶上。
映杏小心翼翼地抚着手里的云锦,不禁笑道:“老夫人对小姐当真是好,今日又差人送了云锦过来。这云锦绚丽多彩,最是难得。不如奴婢差府里绣娘给小姐做件锦衫,等天气回暖了穿可好?”
“不必,先叫映棠登记了收起来。”闻浅只穿了一件浅碧色襦裙,坐在圈椅上看着手里的两枚玉佩。
一枚是灵犀白玉佩,正是前几日太子所赠;另一枚不管是材质还是做工都粗糙廉价了些,只是块圆形玉佩,上面刻着一个“行”字。
闻浅却将珍贵的灵犀白玉佩随手放在桌上,反倒捧起那枚粗糙的圆形玉佩贴在胸口,恋恋不舍。
仔细想想便不难知道,这枚玉佩上的字大概是玉行公子亲手刻的。就算粗陋了些,但在闻浅心中便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她郑重地把圆形玉佩放在自己梳妆箱的最底层,生怕把它磕坏了。
那些过往的回忆,如今看来就像一场梦。闻浅后知后觉而又不愿承认,她和玉行之间好像的确是再无可能了。
“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映杏纠结一二,还是开口劝道,“小姐心思纯粹,却不知如今京中都是些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势力之徒。小姐当注重起打扮,这上好的云锦刚好能陪小姐姣好的容色。”
“衣服都是穿给知己看的,若是刻意穿给只会以貌取人的粗浅之人看,那和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闻浅看着映杏道,“……罢了,那你叫映棠送去绣娘那吧。”
闻浅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她只是觉得花费这些心思好没趣。饶是她打扮得再漂亮,玉行又看不见。
“小姐是想把太子殿下送的这枚玉佩戴在身上吗?奴婢来帮你。”见闻姵要把灵犀白玉佩系在腰间,映杏忙躬身过来帮忙,“小姐那日在怜妃娘娘面前怎么能说那种话呢?”
闻浅由着映杏把佩玉系上,淡淡问道:“什么话?是太子殿下我喜欢不得吗?”
映杏低着头,系玉佩的手没有停顿:“倒也不是,只是、只是小姐您刚回云京,恐怕有所不知。太子不喜女色,最是难以接近,我怕小姐碰壁受了伤。小姐,您真的是认真的吗?”
闻浅:“在怜妃娘娘面前我怎么敢信口胡说。就算太子再难接近,但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事,何况感情本来就要勇于尝试。”
映杏:“其实小姐身份尊贵无比,不仅是公爷的掌上明珠,又得圣上疼爱,自然值得天下最好的男子。而且这次迎春宴太子殿下替小姐解围,说不定也不是对小姐没有意思。”
闻浅:“是该好好谢过,这样吧,你随我出府去给殿下挑个回礼如何?”
“好,奴婢听说云京中卖珠宝的当属城南宝华轩最好。”映杏应下,去替闻浅取面纱和钱袋来。
闻浅立在院门口,感受着阳光扑在脸上的暖意,脑海里浮现出太子殿下的面容。他和他,当真是肖似。
“我要追求太子,我喜欢太子。”闻浅摸向自己腰间的玉佩,轻声喃喃道。
“小姐在说什么呢?”映杏取了东西走过来,笑问。
“没什么,走吧。”闻浅淡淡地点了点头。
都说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是开始另一段新的感情,那么她就骗骗自己,这样说不定就能缓释心头爱而不得的痛苦,说不定就能忘却玉行抛弃自己而离开的残忍事实。
只是,她这样做是对的吗?试图沉浸在对另一个人的感情里,来抚平自己为情所困的伤口。
*
宝华轩一楼。
“宝华轩价格贵,但奴婢带足了银票,小姐尽管挑心仪的买。”
柜台里陈设着各种精美的首饰,闻浅一一扫过去,觉得都太女气了些,送给女儿家合适,送给太子实在不合适。
她指了指标价最贵的一对玛瑙明珠耳坠,对店倌说:“这对耳坠替我装好吧。”
“这副耳坠送给太子殿下,恐怕不太合适吧?”映杏有些疑惑。
闻浅摸了摸头上的金镶珍珠簪,道:“这是送给二妹妹的谢礼。”
“原来如此,小姐当真是有心了。”
二人谈话间,店倌已经把耳坠包好了送来。
映杏从钱袋里取出四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店倌,店倌不禁多看了几眼戴着面纱的闻浅。
这小姐打扮得朴素,出手竟这么阔绰,本来面无表情的店倌脸上忙堆满笑脸道:“好嘞,还有几两找银马上给小姐。”
“不必了,你留着吧。”闻浅冲店倌摆摆手,问,“你这的首饰怎么都如此婉约?没有适合男子的么?”
“小姐有所不知,一楼是专门经营女子生意的,真正上好的首饰在楼上二楼。”店倌回答道。
“是的小姐,三楼首饰一般价格也会更高一些。”映杏手里拿着装着耳坠的盒子,这才想起来闻浅刚回云京,对宝华轩是一无所知的。
不像一楼对外开放,宝华轩二楼不是人人都能去得的,只有在一楼高消费过或者是京中赫赫有名的达官显贵才能上楼。
闻浅道:“原来如此,那你领我上楼看看可好?”
店倌为难道:“店里客人多,我要照看着些,不如小姐您自己去楼上看看吧。有看中的楼上店倌自然会接待小姐的。”
闻浅便顺着店倌所指的方向,从楼梯上了二楼。
果然不似一楼喧闹,二楼人少,满屋金碧辉煌,在珠宝首饰的映衬下透着股豪华奢靡之气。
“果真是云京最好的珠宝铺。”闻浅赞道,她看中了一枚金蝉佩,正想拿过细细端详。
“别动!碰坏了你赔得起么?”一长脸店倌快步走来,伸手拍掉闻浅将要触摸的手,斜睨着闻浅的神色里端着股不屑,“谁放你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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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