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启鸣銮 第1章 逢妖

暗夜星月无影，骤雨如幕，浪潮冲刷岛礁，泥沙上岸一片混沌气象。

一座小岛孤零零浮在海面上，彷佛将顺流而下。岛上芦花絮雪飞扬，苇条被风压伏着一色倒向东北，弯弯曲曲的荡路浮现出来。

清冷的空气中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少年紧抿双唇，抑制住即将喷发的怒气，迅捷地腾跃在芦苇荡上，锁死的眉宇写成一个大大的“火”字，终于吐出一句：“为什么偏偏进水，又为什么偏偏挑今天这个鬼天气？”

“岛主有令，此事需你出马，你絮絮叨叨什么？”后面紧追的小丫头气喘吁吁，一路的西南风把血腥味结结实实都吹到她的脸上。

“你家岛主现在何处？”

“在苍兀洲收拾残局，此刻不得脱身，又怕这怪物转生害人，让我把它的头颅带来，你速速压住它，不然凭我们可制不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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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太古鸿蒙初开时，洪荒宇宙中玄奥之气幻化。百万年风云轮转，创始元灵造化出三界四境，大千世界应运而生。

至尊极境镇守诸天万界的法心，荒天帝境执掌万物轮回，玄武神境司理三界因缘，空冥真境聚结元气，化形十方。

空冥真境内又有浒洑、太邺、苍兀、芃罗、灵台五个洲土，烟火升腾，最是繁华热闹。

苍兀洲因朔莫山而得名，此山高耸凌云，峰顶烟雪浩渺，是真境供奉的神山。

一日，洲土崇阿古城中数家在夜间突遭血洗，多人被残忍地掏挖心肝，血溅四壁，暴虐至极。豊天府派出数拨武役擒害，都无功而返。五日已过，至今尚未见到恶徒身影，但百姓仍不断遇害。

府尹大人看着满屋子的丧家之兵，气得七窍生烟，“我养兵千日，换来庸兵一室。百姓遭难，你们连贼人影子都看不到。再去彻夜探查，三日无果，你们提头复命！”

正在百愁莫解之际，厮人报传有人因挖心案求见。府尹大人赶忙令二堂会客。

不多时见屏风后出来一人，年纪刚过束发之年，头顶羊脂玉簪，一身雪青蝠纹海水江崖劲装，内衬银鱼苎丝中衣，领口镶绣盘银云雷纹，腰间束一条革带，穹灰长裤扎在锦靴之中。

一身素色服衬得少年面若海天素月，色如晓春初桃，气质丰神俊逸，仪表堂堂。只是这脸啊实在太美，难辨雌雄啊。

府尹堪堪收回视线，柔声问：“壮士自何方来，如何听闻挖心案？”

少年恭敬一揖，“大人，我远道从浒洑而来，住宿在城中客栈。今早醒来听说客店有人被剜心掏肝。官府这几日正在捉拿凶徒，我师从白泽大师门下，愿意助一臂之力。”

府尹大人喜不自胜，白泽大师是天下闻名的神算子、断案高人。不管少年身份真假，他一个小人儿，反正掀不起啥风浪，让他协助衙役也无妨。遇害百姓与日俱增，再不破案，他的官帽和老命就要不保啦！

府尹召来数名武役，令带头一人桑吉同少年一起共商凶案之计。

少年见领头武役迎面而来，他长身凛凛，相貌俊朗，身着白茧绸襦衫，外罩殷青宽袖长袍曲巴，一圈串花白玛纹氆氇镶衽，腰系一条双股七彩加差朶拉，袍裾后摆折出漂亮的波纹尾褶，行走间步步生风。

桑吉很看不起这小个子少年，嫌他貌美身娇，不男不女的，“你从浒洑来，叫什么？”

少年把双剑置入腰间，“小弟凌銮。桑吉兄这几日探查，对此案怎么看？”

从案发以来，武役悉以出动，不知将全城翻了几回。

所有要道关隘严加把守，所有户宅驿店摸排清点，所有山岭林野层层围堵，最后都是一无所获。此刻百姓已堪比惊弓之鸟，官员有如丧家之犬，全城陷入死亡的恐怖绝寂。

“为了抓住这恶贼，全城已掘地三尺。贼人一定会再次做案，我们已严防死守，等其露头就抓捕归案。”桑吉言语疲惫。

旁边的武役已被折腾得狼狈不堪，恨不得生吞了恶徒，“到现在，这恶贼连毛都没抓到一根，可他案子照做，心肝照挖，我看这贼人定会隐身！”

“难道兄台们没想过他不是贼人吗？”凌銮转身步入一处案发点溢香楼。

“不是贼？你说什么？”他们跟着追过去。

溢香楼内一应陈设古朴雅致，店主屈身迎接，面容苦不堪言。

店主哀声连连，“本店啊，从前是客来人往，生意兴隆，拿手招牌就是这道金鵔银芽，凡品尝者赞不绝口。自从出了这案子，不说开店了，全家都是胆战心寒，度日如年啊，这可如何是好。”

店主一边抱怨，一边哆哆嗦嗦将几人带入案发客房，凌銮小心察看。

案发时晚间并无任何动静，周遭全无破门毁窗迹象。在悄无声息之间这凶徒便取人性命，而后隐身匿迹，遍无可寻。

凌銮遍查房间后询问，“桑吉兄，仵作尸检有何结果？”

“是被钩形利刃所伤，以迅雷之势取人内脏。杀人时间在亥正暮色将降时。现场未见脚印，可见此人武艺深厚，轻功了得。”

凌銮心里计较着，说会轻功隐身，则必得有身，有身的话怎么能始终不露马脚踪迹呢？

全城已经有七人殒命，牧户、旅客、店商不一而足。凶徒看起来是随机起兴而为。神出鬼没、出手辣绝，这难道不更像是伪装变身的妖鬼吗？挖心取肝所来何用？也许是为了果腹。

必须尽快破案，逮住这怪物，不能再有百姓蒙难了。

只是这怪物究竟藏身何处呢？

查遍犯案点，几人来到最后一处。牧家康央卓玛的儿子三日前遇害，卓玛伤心欲绝，终日泣泪不止。

“大人啊，我儿死得太惨了，他敬勉乖巧，不想遭此毒手。那日傍晚，他本是看赤雉回舍，没想就命丧帐外。我见得时，他已气绝了。大人一定要捉拿凶手，替我儿报仇啊！”

金鵔银芽，赤雉……为什么都是雉？

凌銮见牛毛帐外并没有可疑痕迹，只是尘土爪印纷杂。仔细辨认，果然见端倪。隐隐有一种爪印稍长，似乎雉体形较大。回想起来，案发的几家都有饲雉，难道这妖物藏身雉群？

“桑吉兄，我有线索了。”凌銮带领武役返回探查前几处雉舍，略略有了结论。

“我怀疑犯案的是雉怪，现在藏身雉群。雉怪夜盲，但是白天容易暴露踪影，所以选择暮时行案。本地处高原，饲雉的人家并不多，请命人逐户严加蹲守。雉怪已经潜伏数日，肯定腹饥难耐，近日一定会再度出手。”

桑吉疑惑不已，因有神山怙主，妖魔鬼怪深有忌惮，本地从未有妖兽吃人之事。所以案发至今，武役并没有按此方向联想。

看着那玲珑剔透的眉眼，桑吉对雉怪袭人半信半疑，但仍部署妥当。

虫袤叽叽，夜幕即将拉下，武役们剑目鹰视，膝不移处，煎熬的等待开启了。

伥鬼啼，猛虎饥，山家苦竹围茅屋，遥见烟中尾矗矗……

“嗖——”响箭穿透藏青的碧落穹顶，武役们听见，迅速向西北方向集结。

凌銮辨方向，知是格曲转经道的商贾宅院出现妖情，腾身踏墙借力，蹬上坡石，沿山势疾步腾跃飞奔。不多时剑戟厮杀声震耳传来。

当日傍晚，妖物正想行凶，不料被识破受阻。它身陷武役围困，惊悸饥饿下恼羞成怒，大现原形。

冰轮蟾光流泻，如水般映照丑怪。

它身躯庞大，头似乌羽雉，竟有数足生于翼下，每足四趾，趾尖如尺长弯钩铁刃，转腾间反射极亮的月华。

武役轮番击刺，雉钩怪如有千臂。怪物银钩横光电斩，数名武役被击。

凌銮立于碉房悬山顶居高临下观战，萧萧夜风吹动衣袂鼓鼓作响，他手握长离、振羽双剑，如天降的神兵。

雉钩怪力大无比，翻转间身轻如燕，锋利的弯刃彷佛遍布周身，武役虽难以近身，但摆出剑阵，招式大开大合间变化无穷，怪物显得难以招架，渐露颓势。

一个武役趁丑怪后背空档突进，一剑刺中胁下，怪物吃痛张喙大叫，猛转身，弯钩闪电般割裂皮肉，武役们倒地不起，一名武役被开膛破肚，血污四下喷溅，一把弯钩刺出心脏，转瞬沦为怪物口粮。

原来怪物是故意暴露，诱武役们冒进。

凌銮拔身，持剑而来。剑势磅礴，剑锋嘶嘶破风而至。饱食的怪物力道剧增，钩剑霎时相交，如电光火石般崩裂。

凌銮震得虎口生疼，心想这怪物殊难对付，便扭转身姿暗含内力，长剑狂舞如幻，剑风飒飒卷动尘土飞扬。

他捏着剑诀，顺势疾刺直取脖颈，雉妖原形可夜视，见疾剑飞刺咽喉，大力甩钩抵挡。双剑如电，堪堪与怪物擦身。

怪物怒极，乌羽根根炸开，张喙尖鸣，翼下多足突然伸长脱离出来，原来这些是雄雉六个分身的爪趾。

好嘛，一根藤上七个瓜，算你本领大。

凌銮不容分身们站定，双剑齐舞，剑势凌冽如虎，招招环环相扣不留一丝空隙。每一次刺削均直击分身们的冠头胸腹，六个分身来不及招架，钩尖乱刺，步步倒退。

此时，雄雉趁乱猛甩一钩，凌銮腿股皮肉拉开，胶着的战势才就此解开。

凌銮就着朦胧的月辉细看分身，比雄雉身小，翼羽很长，彼此翼翅相连，拼成庞大的身形。欲破局必要分开雄雉与分身，各个击破才有胜算。

这时，四处的武役纷纷赶至展开战局。凌銮示意分裂怪物，各个击破。转瞬六个团战激烈如火，人怪交锋难解难分。

凌銮专攻雄雉怪，他双剑交叉齐出，招招直逼颈腹，剑花飞舞令风云大作。

他躬身一招夜叉探海，刺中雄雉腹突，再来紫藤盘根，剑刃格开钩叉，直划爪皮，一招拨云望月，伤他身颈，忽疾使一招子龙踏马一跃而起，振羽剑尖化为一道光芒，在空中泛出声波涟漪，怪物乌翼应声而断。

雄雉剧痛难忍，大惊大怒下所有钩爪自身侧齐齐甩出，钩钩直对凌銮面门。

凌銮挺身应对，毫不闪避，右手长离使出天女散花一一化解，渐渐靠近雉怪。

怪物步步逼近，见两者仅咫尺之距，急伸出雉喙，想要啄穿凌銮头颅，却露出头顶大大的空档。

一道狠厉剑风突袭而至，原来振羽早已被掷出，此刻飞旋而回。

雄雉头颅被齐刷刷砍下，乌腥血气弥漫周遭，令人几欲作呕。

六个分身此刻均受重伤，见雄雉已死，不敢恋战，联手逃离。凌銮和众武役也受伤无力，不及追逃，料他们暂不敢行凶，只好再择机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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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逢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