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温的威胁, 李宁湖反而稍微放了点心。jiuzuowen
还有威胁的价值, 总不会杀人灭口了。想想又好笑,这么一大群人,还都不是小老百姓, 太孙又没造反, 怎么会全杀掉呢。
李宁湖过去和现在都不是什么爱关心时事和国家大事的人, 但总算她们家有个当官出仕的,她不像前世一样被剧集和综艺充塞头脑,再加上自上回让吴掌柜收集过倪家消息之后,她便会过一段时间就问询吴掌柜一番,对皇城的小道消息有所了解。
目前老皇帝病重,太子一系是最强劲的, 毕竟名正言顺,是为正统。
庆郡王属于强行入局的新秀,表现优秀得了皇帝几分嘉奖,向他靠近的少许是真欣赏他, 多的是在其他人处占不到有利位置, 出于投机的目的倒向他。看上去颇有声势,其实根底还是虚浮。
真正与太子多年隐隐较量的则是五皇子和七皇子。
五皇子是第二任皇后所出, 七皇子是第三任皇后所出。两位皇子自觉出身不差什么, 以母家为根基, 一直暗中培植势力,与太子争风。
如今庆郡王出头,他们不惊反喜, 一时非但不为难,反倒大开方便之门:横竖不认为庆郡王能有与他们匹敌的能力,那么多一角势力,水便能更浑,不然的话太子地位稳固,如何能拉得下马?
老皇帝越是病重,皇城的局势就越紧张。平日的一桩小事,在此际可能都会被人拿来大做文章,更何况太孙此举确实太过。
跟随太孙的勋贵重臣子弟都不免心中叫苦。
太孙哼笑一声,不以为意。
谢尚书是太子手下第一得用之人,谢温也就知晓些内情。
许是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却一直被皇帝压制,眼看着皇帝龙体安康,皇后都熬死几个,缷任遥遥无期,太子深感压抑。他在朝臣面前还是礼贤下士的好太子,私下却将这种压抑变本加厉的加诸在妻妾儿女身上,以至于整个太子府人人如履薄冰,太子府跟个冰窟窿似的,下人们响动都不敢大了。
太孙在这种情形下长大,脾性就变得尤为古怪,不敢坏了太子的事,但离了太子的眼,便极为暴虐,几乎是一点就着。
谢温不得不出来处理此事:“诸位家中父兄都是官场中人,想来……。”
一番酝酿好的话语还未说完,就听得有喧哗声靠近。吃惊之下,发现另有一支护卫正在与太孙所带的护卫进行冲撞。
太孙拧眉:“怎么回事?”
谢温还未及反应,护卫已被冲开,两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领着从人闯了进来。
为首一名白胖的中年人一副惊讶的样子:“皇侄,你如何在此?我们听着有人嚷着出了人命,我们既然身为皇子,遇着命案,自然是要过来察看。是施以救治,还是绑了凶徒送京兆府,都是份内之事。却不知皇侄你……?”
另一名中年人也做出副惊疑不定的样子:“皇侄,你这是?”
这白胖中年人,便是五皇子,另一位,则是七皇子了。今日这两位,也不知为何凑在了一起,且这么寸,此时到场。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就有了默契。
几名猎户一听,如遭雷击,方才他们竟然是同皇子皇孙在争执吗?这天下都是他们家的,这开罪了他们……岂不要被秋后算帐?
年青猎户牙关直打颤,却见五皇子诚恳的望向他:“这发生了何事?只管说出来,本王替你做主。”
这实在不是李宁湖等一干小可怜能掺和的,但是他们也不得离开,一群人给就近引入了一座庄子,暂时安顿下来。
若是旁人,拘着几个猎户就罢了,是不敢拘着他们这一群官家子弟的。但今儿是太孙、五皇子、七皇子三座大山,李宁湖这一干人等也只能老实听话。
被领往庄子的路上,一群人都慌得一批。
贺思梧颤声细语:“怎、怎么办啊?”
邵瑞景道:“此事事关重大,我想他们一定会让人往皇城,令京兆府尹前来先行处置。到时……该是会对我们这一干人等一一问询。”
杨姝心慌道:“那,我们怎么说?”
一边顶着太孙难看的脸色,一边要顶着五皇子七皇子“殷切”的目光,怎么说?
李宁湖心中一动:“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原不干咱们什么事,若是扯谎,看他们不甘休的样子,早晚有一日会给揭穿,到时岂不背了一桩罪?还不如照实说了。咱们说的实话,没有错处,又有这许多人,想必旁人也不好计较。”
大家咽了咽口水,都有所意动。
邵瑞景道:“湖姐儿说的是。这仓促之下,咱们要对个谎也是不易,一旦被问询,不免破绽百出,只能实话实说了。”
虽然不敢得罪太孙,但没人串联编谎,便都准备一会京兆府差役问话就照实说了。
幸好这路上说好,果不其然,这人一到庄子上,众人都给分隔开来,各自被引入了不同的屋子。
李宁湖给引入了一间被分隔成内外两间的厢房,这屋子平日应该没人在用,帐幔并不应季,家具上也有层薄灰。
红曲和药曲给李宁湖掸去坐垫上的浮灰,让李宁湖歇脚。
这俩丫头也是给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李宁湖让把窗子撑开,借此看外边的动静。
只见外头的人就像走马灯一样晃得人眼花。夜色快降临时,有庄子上的婢女四处掌灯。
李宁湖听着外头往各处掌灯的婢女议论,隐隐像在说京兆府尹领着差役赶来了。
李宁湖估计,为了避免背后有人上门施压,串联编谎,五皇子和七皇子必会命京兆府尹很快就对所有人进行粗略问询。
她心焦的等着,却是眼前一花,只见一人趁着夜色,一下从窗口滚入。
待他站起,李宁湖才看清是窦玄章。
她一急:“你怎么来了?”
窦玄章往旁边走动几步,贴近窗边墙上,如此从窗外便看不到他。
窦玄章打量李宁湖一眼,这才问道:“有没有遭罪?”
李宁湖抿抿嘴:“没人动粗,只是被困着不得自在,又卷入这样的事情中,难免心慌。”
窦玄章看向红曲和药曲。
李宁湖便皱起了眉。
谁知窦玄章低声道:“我有话要说,让她们去外间守着门可好?”
李宁湖见他这回没有越过自已指挥自已的婢女,才觉得没那么反感,神情微松,冲红曲和药曲点了点头。
窦玄章目光微闪,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待两名婢女离开,李宁湖便问:“何事?”
窦玄章回神,他得了消息便赶过来,说是就近观变,但他自已知晓,这件事已然推动,现在无论成败,要做的都是抹除一切痕迹,而不是画蛇添足。
他只是怕李宁湖出了意外,毕竟遇上暴虐的太孙,不是没有出意外的可能。
另外对于李宁湖与邵瑞景相看一事,也令他心中沉郁,原又想着寻李宁湖分说一番,让她晓得她这样喜欢在外头经商的姑娘,寻常人家后院是容不了的。
可是突然之间,他就发现了,以往他恐怕是给李宁湖的和善和通情达理给蒙蔽了。她可能对待任何人都可以很宽容体谅,一些小事毫不在意。但是涉及到男女之情……他曾经以为解释缘由她便能释怀,但恐怕她远远不能释怀。
窦玄章一时不能完全明白她的心思,但不妨碍他出于直觉,将那些“逆耳”的话收了回去,若无其事的压低声音道:“我没料到,你们竟如此凑巧,遇着事发。”
李宁湖心里觉着不对,疑惑的望着他。
窦玄章微露歉意:“我不便多说。但委实没想到如此凑巧,改日再向你赔罪。”
李宁湖瞪着眼睛看他:“那名猎户!”
窦玄章垂下眼帘:“他……与太孙有杀女之仇。”
他低声将这猎户之事同李宁湖讲述了一遍,并没有像同袁禺意说话时那般冷淡,而是微带凝重。
李宁湖听了也是无语:“命运弄人。”又不免想起了秀珍,她是否也是被人拍花子?她傍的人是太孙,这也难怪她脱离不得了。
她却不知,她心中想起了秀珍,秀珍此时却在盯着她的窗口。
庄子另一侧的一栋两层小楼上,窗子往外撑开,秀珍站在窗后,手拉着帘子半掩着窗口,从里往外看着。
太孙与五皇子等人在书房议事,她不让掌灯,一直站在这高处往外看,一个一个窗口看过去,终于在一个窗口发现李宁湖晃过去的身形。
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在盯着这个窗口。
她面上一片死寂,心里也是一片荒凉。
为什么总被唐大哥信重的李姑娘给看见呢?她说的那些话,恐怕在李姑娘看来都是谎言。她也确实……无可辩驳。
只是由于她一直盯着李宁湖的窗口,她便最早发现了在夜色中潜行的窦玄章。
她认出了窦玄章,这位曾经名动运京的窦四郎,也是太孙如今十分厌恶的人。
眼看着窦玄章翻窗而入,秀珍捂紧了嘴,不敢出声,她心中焦急起来,此事若是贸然喊破,恐怕对李姑娘更不利。只有盼着窦玄章对李姑娘没有歹心才是。
窦玄章对李宁湖面授机谊,教她到时候如何面对问询能更泯然于众,避免被太孙记恨。
待话说完,他便道:“东家安心,我会在暗处盯着,若有不对,便会想办法救你。”
窦玄章早发觉李宁湖对皇权缺乏敬畏之心,平日也无甚,但此刻却不成。方才便同李宁湖说了一通太孙的暴虐,使得李宁湖确实心中惧怕。
李宁湖觉得古人没能很好的总结太孙这种状态,实际上,太孙应该就是在重压之下变态了。变态规律难寻,容易抽风,这谁知道一不小心怎么就戳中他的点了?他偏又拥有绝对的权力……。
窦玄章见李宁湖果然面有惧色,心里一软,便又道:“别怕……太孙尚未失心疯,今日有两位皇子在,他不会再失控,方才是我吓唬你。”
李宁湖今天确实够呛,过多的杂思,令她没反应过来:“你为何吓唬我?”
她抬着眼,在灯光下,双眼朦胧,双唇微启。
窦玄章目光移开,一时没有出声。
李宁湖诧异的打量他,见他唇角紧抿,眼帘微垂:“你……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窦玄章抬眼,正色看着她:“没有,只是在想着如何措词。唔……平素你会偶有惊人之举,我想让你胆怯,如此便不会跳脱。”
说得非常一本正经,李宁湖却见他耳垂上微有点泛红。她以为自已看错了,上前两步,拿了桌上一盏油灯,举到窦玄章面前。
窦玄章疑惑于她的举动,不动声色的看着。
李宁湖左右移动灯盏打量,啧了一声:“窦玄章,你耳朵红了。”
窦玄章一怔,面上现出一瞬间茫然,随即他就回过神,淡淡的道:“想是来时蚊虫叮咬了。”
李宁湖斜视他:“你看你,平日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你说再多,我也不信。但你现在说的话,我倒是觉得还有两分可信度。”
窦玄章闻言,转回目光看着李宁湖:“……湖姐儿,从前我欠了你的,日后都加倍还你。我若为官作宰,所获一切,都归于你一人。你想为尊荣的诰命夫人,便由你;喜欢经商之事,亦由你。你且再等我一年,可好?”
李宁湖听得怔怔的盯着窦玄章,便见他认真的与她对视,但耳垂却愈加通红,渐渐的双颊也染上了绯红,整个人便如开了十倍美颜,美得惊心动魄。
“喂……。”李宁湖声音都有些沙哑了:“窦玄章你这王八蛋,耳垂红一点还算逼真,脸都红了,可就假了啊!别以为我不晓得是你自已逼得自已气血倒涌,弄出这副模样来,是想骗谁呢?!”
她实在忍不住,顺手从靠在窗边的箭壶里抽出支羽箭来,不管不顾的往窦玄章身上抽去。
窦玄章生受了三记,这才一把握住李宁湖的手:“好了,是不是不惧了?”
李宁湖张着嘴,怔住。窦玄章握着她的手腕,微微一紧,深深看她一眼:“安心,不会有事。我先走了。”
说着左右看了看,松开她的手,从窗口一下没入夜色中。
李宁湖原地站了好一阵,这才用箭敲了敲自已的额头,呻|吟道:“尼玛,脑子要坏了!脑子要坏了!”
红曲和药曲听到动静过来,便发现自家姑娘一手执灯,一手执箭,对着墙喃喃自语。
红曲忙上去接过李宁湖手里的油灯:“姑娘,仔细烫着手。”
而另一侧的楼上,秀珍见窦玄章出来,而李宁湖的婢女从窗口显露身影,总算放了半个心:她的婢女若发现不对,该不会如此平静,看来是无事。
等来等去,终于轮着了李宁湖,她被人引着沿回廊穿过大半个庄子,前往一间书房。
秀珍见李宁湖当真露面了,这才算真正舒了口气。
这书房内坐着太孙与两位皇子、京兆府尹以及一些高官勋贵,又有差役,见女眷进来,五皇子倒是允她在屏风后回话。
李宁湖心想,这五皇子还挺会收买人心的。不知道庆郡王干不干得过?
屋内气氛几乎要凝成实质,先前有窦玄章打了岔,李宁湖确实不会过于畏惧,但经过提点,她也深知可怕之处。此时便借着受惊为遮掩,尽量少说话,简单的回答了问话。
她的回答与先前数人并无什么不同,完全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差役拿了文书过来,上头抄录了她方才的言语,李宁湖看着无误,这便签字画押。
詹家庄上早发现他们逾时未回,派出了几路人马四处搜寻,最终遇着往詹家报信的,这才都候在了外头。
一个个的都心急如焚,只是涉及到皇子和太孙,竟无人敢上前来要求领人回去。
这回供述签字完毕的,也不再领回屋去,直接给送出庄子,允许回去了。
李宁湖一出庄子,便见着李老太在外头等候。秋夜寒凉,她裹着披风,板着一张要吃人的脸,死死的盯着庄子门口。待见到李宁湖,这脸色才有变化。
李宁湖快步冲到李老太面前,李老太将她上下看了又看,终于哼了一声:“没事就好。我这老婆子,经不起几回吓,明天咱们赶紧回去。”
李宁湖嗯了一声,又道:“大家都一起的,您这么大年纪了,不必专程来接我,到时我也同大家伙儿一块回去了。”
李老太瞪她一眼:“你知道啥?啥时候都得有自已人在一边看着。不然要推个替死鬼出来,除了你还能是谁?事后扯几句鬼话唬弄你奶,我就是想替你去叫屈都说不清个道道来!”
李宁湖一听,李老太不清楚内中详情,但她这么想,还挺有道理的。
当下安慰了李老太几句,便去同已经出来的几个小伙伴说话。
又见王氏和欧时均都来了,不免吃了一惊:“十三叔,这夜里风硬,您何必来呢?”
欧时均笑笑:“我来看看,若有事,也能帮着出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