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凌宗的山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像一块巨石压在皖秋心头。她回头望了一眼,晨雾缭绕中,那座矗立了数百年的宗门渐渐模糊,最后缩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视野里。
林一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前走,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回头。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皖秋肩上,遮住她素衣上的单薄:“别怕,有我。”
皖秋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心的温度很暖,却暖不了她心里的寒意:“你本不必这样的。留在清凌宗,你是受人敬仰的仙尊,可跟着我……”
“跟着你,我才是林一。”林一打断她,声音温柔却坚定,“没有你的清凌宗,再大再繁华,于我而言,也只是一座空殿。”
他们沿着山路漫无目的地走着,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遇到过往的修士,看到他们的穿着,认出是清凌宗的服饰,却又带着离宗的落魄,难免投来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皖秋下意识地往林一身后缩了缩,林一便握紧她的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走到一处岔路口,两人都停了下来。往左是通往繁华城镇的路,往右是深入荒林的小径。
“去哪?”皖秋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茫然。天下之大,竟不知何处可去。
林一看着她蒙着纱布的双眼——回宗后,她坚持重新蒙上纱布,说暂时不想“看见”这个世界。他沉默片刻,指着右边的荒林:“去那边吧,人少,清净。”
至少在那里,没有指指点点,没有恩怨纠葛,只有他们两个人。
皖秋点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前走。荒林里很安静,只有鸟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走累了,他们就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休息,林一用灵力打来清澈的溪水,递给她。
“对不起。”皖秋喝了一口水,声音带着哽咽,“如果不是我,钟然不会死,你也不会……”
“不许再提‘如果’。”林一蹲下身,看着她蒙着纱布的双眼,“钟然的死,是九勤的错;我离宗,是我自己的选择。皖秋,你听着,从始至终,你都没有错。”
皖秋没有说话,眼泪却从纱布下渗出来,滴落在手背上,冰凉的。
他们在荒林里找了一处山洞,简单收拾了一下,暂时安顿下来。林一出去打猎,采摘野果,皖秋就在洞里摸索着整理,用石头垒起简单的灶台。夜晚,两人坐在篝火旁,听着洞外的虫鸣,谁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宁。
几日后,他们遇到一队行商,换了些银钱和衣物,才知道这里离青岚城不远。
“去青岚城看看?”林一问她,“听说那里有很多说书人,或许……可以听听外面的故事。”
皖秋点点头。她知道,林一是想让她多接触外界,慢慢走出过去的阴影。
青岚城很热闹,叫卖声、欢笑声此起彼伏。皖秋紧紧抓着林一的手,纱布下的眼睛看不见,却能“听”到这座城市的鲜活。林一耐心地给她描述:“左边有个糖画摊,老师傅在画龙,尾巴翘得老高;右边是卖花的,茉莉花香得很……”
路过一家茶馆时,里面传来说书人的声音,正讲着“清凌宗魔尊大战,仙尊为爱离宗”的故事。
“听说了吗?那慕皖秋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傀儡,杀了同门还不够,竟勾搭上魔域魔尊,最后逼得林一仙尊为她叛出宗门……”
皖秋的手猛地收紧,脸色瞬间苍白。
林一眼神一冷,正欲上前,却被皖秋拉住:“算了,走吧。”
她拉着林一快步离开,直到远离茶馆,才停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肩膀微微颤抖。
林一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别听他们胡说,那些人根本不懂……”
“可他们说的,不全是假的。”皖秋的声音闷闷的,“我确实杀了钟然,也确实被洛思维所救……林一,或许他们说得对,我就是个不祥之人,会连累你……”
“再胡说,我可要生气了。”林一捧起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纱布下的泪痕,“在我心里,你是皖秋,是那个会为一朵花开而笑、会为一只受伤的小鸟而哭的皖秋。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不如我们去江南吧?听说那里的春天,桃花能开遍整个河岸,比清凌宗的后山好看十倍。等你愿意摘下发带了,我就带你去看,好不好?”
皖秋愣了愣,纱布下的眼睛对着他的方向,慢慢点了点头。
阳光穿过巷子,照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他们不知道未来会去哪里,也不知道前路有多少风雨,但此刻,牵着的手很紧,身边的人很暖,这就够了。
巷口的风带着花香吹来,像是在悄悄说:往前走吧,总会有属于你们的风景。
江南的小镇总是带着水汽,青石板路被雨打湿,泛着温润的光。皖秋和林一在这里住了十年,院角的石榴树从一人高长到能遮半扇窗,每年夏天都结满红灯笼似的果子。
皖秋已经摘了蒙眼的纱布,视力虽未完全恢复,却能看清近处的轮廓。此刻她正坐在廊下,剥着新采的莲子,指尖沾着淡绿的汁液。阳光透过石榴叶的缝隙落在她手上,暖洋洋的。
“林一,晚饭想吃什么?”她抬头,看向院子里劈柴的身影。
林一抡着斧头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时,嘴角带着笑。十年光阴褪去了他身上的仙尊锐气,添了几分凡人的烟火气,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偶尔会闪过属于修士的锐利,又很快被温柔覆盖。“你做的都好,上次的莲子羹就不错。”
他放下斧头,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莲蓬,帮她剥莲子。他的动作很熟练,指尖灵活地褪去莲衣,露出雪白的莲子——十年前,他第一次学剥莲子时,差点被莲心的苦味呛到,如今却连莲心都能精准地挑出来。
皖秋看着他的侧脸,忽然笑了:“还记得刚住来时,你劈柴总把斧头劈进地里吗?”
林一也笑了,带着点无奈:“那时总控制不好力道。”他曾是挥手间便能移山填海的神晶期修士,却要学着用凡人的力气劈柴、挑水、生火,刚开始确实狼狈。有次他想用法术烘干潮湿的柴火,被皖秋轻轻敲了敲手背:“凡人过日子,哪能总靠法术?”
从那以后,他便收了所有灵力,像个真正的凡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镇上的人都认识这对“外来的夫妻”,只知道男人叫林一,沉默寡言却对妻子极好;女人叫皖秋,眼睛不太好,却做得一手好点心。没人知道他们曾是清凌宗的仙尊与弟子,更没人知道那些关于傀儡、魔域、杀孽的过往。
皖秋会去镇上的布庄帮忙缝补衣裳,老板总夸她针脚细;林一则在码头找了个搬运的活计,凭着远超凡人的力气,总能挣够两人的嚼用。傍晚收工回来,他会绕去街角的小摊,买一串皖秋爱吃的糖画,有时是兔子,有时是鲤鱼。
“今天码头的老周说,他女儿考上了县里的学堂。”晚饭时,林一给皖秋盛了碗莲子羹,“凡人的日子,好像很慢,又好像很满。”
皖秋舀了一勺羹,莲子的清甜在舌尖散开:“是啊,不像在宗门,总想着突破、修炼,这里……每天能看着太阳升起落下,就很好。”
她本就是凡人,回归这样的生活,像是水流归了海,自然而然。可林一不同,他曾是翱翔九天的仙尊,见过星辰碎裂、山海倾覆,如今却甘愿困在这方寸小院里,为柴米油盐奔波。
有次夜里,皖秋醒来,看到林一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月亮,指尖有微光流转——那是他下意识凝聚的灵力,在看到她醒来时,又瞬间敛去。
“睡不着?”她轻声问。
林一转身,走回床边坐下,替她掖好被角:“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在清凌宗,月圆时总带你去后山看星星。”
皖秋握住他的手,他的指尖微凉,带着常年做粗活的薄茧:“这里的月亮,也很好看。”
林一低头,看着她眼里映出的月光,忽然笑了:“嗯,是很好看。”
他知道,皖秋懂他偶尔的失神。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仙尊记忆,那些关于力量、责任、恩怨的过往,不会完全消失。但他更清楚,比起九天之上的孤寂,他更贪恋此刻枕边人的温度,贪恋廊下剥莲子的声响,贪恋这十年间,被烟火气浸润出的平凡。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棂,淅淅沥沥的。皖秋靠在林一肩上,听着雨声,闻着院里石榴花的清香,忽然觉得:所谓归宿,或许从来不是某个地方,而是身边有那个人,无论在宗门还是小镇,无论是仙尊还是凡人,都能安心地,把日子过成细水长流。
林一低头,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一个吻,像十年间的每一天那样,温柔而坚定。
清凌宗的望月亭里,沐琳凭栏而立,手中摩挲着一枚半旧的玉佩——那是当年皖秋送她的生辰礼,玉质温润,刻着小小的“琳”字。山风吹起她的衣袍,渡劫期的灵力在周身流转,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怅然。
十年了。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冲动莽撞的弟子,想念那个曾和她挤在一间屋、偷偷喝灵酒的身影。
“师妹又在想皖秋了?”身后传来则灰的声音,他捧着一卷卷宗,看到沐琳手中的玉佩,无奈地叹了口气。
沐琳转过身,指尖捏紧玉佩:“我想下山去看看她。”
则灰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长老们不会同意的。十年前林一和皖秋离宗时,肖凌长老就立了规矩,不许任何人私下与他们接触,说是……怕牵动宗门恩怨。”
沐琳咬了咬唇。她不是没想过找肖凌长老请命,可每次话到嘴边,都能想起长老们提起“钟然之死”时的沉痛,想起柳爽长老那句“清凌宗再无慕皖秋”的决绝。
“可他们只是想过安稳日子啊。”沐琳的声音带着委屈,“皖秋当年是被操控的,林一为了她放弃仙尊之位,他们在外面吃了多少苦,你们知道吗?”
她曾偷偷托下山的弟子打听,得知他们在江南小镇过着凡人生活,林一甚至放下身段去码头扛活,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则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规矩就是规矩。没有长老令牌擅自下山,一旦被发现,按门规要被关入锁灵塔三年,修为都会倒退的。”
沐琳沉默了。锁灵塔的滋味她尝过,当年为了护皖秋顶撞柳爽长老,就被关了三个月,那种灵力被压制、日夜听着锁链声的日子,她不想再经历。
可思念像藤蔓,缠着她十年,越勒越紧。她想象着皖秋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爱笑?眼睛有没有好一点?林一待她好不好?
“我不管。”沐琳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算被关锁灵塔,我也要去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确认她安好,也行。”
她转身就往自己的洞府走,脚步匆匆。则灰在后面喊:“师妹!你三思啊!”
沐琳没有回头。
回到洞府,她翻出一件最普通的弟子服,换下象征长老身份的锦袍,又将那枚玉佩贴身藏好。她知道下山的路有三处暗哨,都是合体期的弟子守着,没有令牌根本过不去。
除非……走那条早已废弃的“断云崖”密道。
断云崖是清凌宗最险的一处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据说密道是早年一位弟子为了私会外门修士开凿的,年久失修,布满瘴气,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
沐琳握着剑,站在断云崖边,看着下方翻滚的瘴气,深吸一口气。为了见皖秋,这点险,她冒了。
她运转渡劫期的灵力,小心翼翼地踏入密道。石壁湿滑,不时有碎石滚落,瘴气呛得她喉咙发疼。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终于透出微光——是出口。
就在她即将踏出密道时,身后忽然传来苍老的声音:“站住。”
沐琳浑身一僵,缓缓转身,看到肖凌长老站在密道入口,拄着拐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长老……”沐琳的声音带着慌乱,手心全是汗。
肖凌长老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扔给她:“拿着这个,天亮前回来。”
沐琳愣住了,接住令牌,上面刻着“清凌”二字,是能自由出入山门的长老令牌。
“长老,您……”
“去吧。”肖凌长老别过头,望着深渊,“十年了,是是非非也该淡了。。”他顿了顿,声音添了几分沙哑,“告诉她,钟然的家人,早已原谅她了。”
沐琳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对着肖凌长老深深一拜:“谢谢您,长老!”
她握紧令牌,转身冲出密道,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山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带着自由的气息,也带着即将见到故人的雀跃。
江南小镇的方向,仿佛已有熟悉的笑声传来,穿过十年光阴,清晰地落在耳边。
江南小镇的午后,阳光透过石榴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皖秋正坐在院门口择菜,指尖的动作熟练而轻快,偶尔抬头,对着院里劈柴的林一笑一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温柔。
“林一,你看这茄子新鲜不?”她举起手里的紫茄,声音里带着寻常妇人的轻快。
林一放下斧头,走过来捏了捏茄子:“够新鲜,晚上做你爱吃的鱼香茄子。”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迟疑的脚步声,带着一丝熟悉的、小心翼翼的气息。
皖秋择菜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望向门口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林一也察觉到了,下意识地将皖秋护在身后,灵力在体内悄然运转——这十年,他们早已习惯了警惕。
“请问……这里住着一位叫皖秋的姑娘吗?”门外的声音带着颤抖,像怕惊扰了什么。
皖秋手里的茄子“啪嗒”一声掉在竹篮里。
这个声音……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差点被竹篮绊倒。林一扶住她,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发抖。
“沐……沐琳?”皖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穿着普通弟子服的沐琳站在门口,眼眶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什么,看到院中的两人时,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十年未见,皖秋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眉眼间染上了烟火气,却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林一站在她身边,穿着粗布短打,头发用布带束着,少了仙尊的疏离,多了凡人的踏实。
“皖秋……林一……”沐琳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沐琳!”皖秋挣脱林一的手,快步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眼泪汹涌而出,“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十年的思念、委屈、担忧,在这一刻全部化作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襟。
沐琳回抱住她,手抚着她的背,哽咽道:“我想你了……想得快疯了……”
林一站在一旁,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眼中闪过温柔的笑意,悄悄退到院里,给她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快进来坐。”皖秋拉着沐琳走进院子,上下打量着她,“你瘦了……在宗门还好吗?长老们没为难你吧?”
“我好得很。”沐琳抹掉眼泪,笑着说,又指了指林一,“倒是你,看你气色这么好,就知道他把你照顾得不错。”
林一刚好端来茶水,闻言笑了笑:“她照顾我更多。”
沐琳看着两人之间默契的眼神,心里又酸又甜。她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放在桌上:“这个,我一直带着呢。”
皖秋拿起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刻字,眼眶又热了:“我还以为……你们都恨我。”
“恨你?”沐琳嗔怪地看她一眼,“我们心疼你还来不及!钟然的家人早就原谅你了,肖凌长老也……”她顿了顿,没说长老给令牌的事,“总之,大家都知道你是无辜的。”
皖秋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甜的。
三人坐在廊下,说着这十年的变化。沐琳讲清凌宗的趣事,说翎涵成了丹堂的主事,易安的阵法能护住半个宗门;皖秋说小镇的生活,说隔壁张婶的猫总来偷鱼干,说林一劈柴总把斧头劈歪。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洒在院子里,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沐琳看着天色,不得不站起身:“我该走了,再晚就赶不回去了。”
皖秋拉住她的手,舍不得放:“不能多留几天吗?”
“下次……下次我一定多陪你。”沐琳眼眶又红了,“照顾好自己,眼睛要是不舒服,就……”
“我知道。”皖秋点头,“你也是,回去路上小心。”
林一送沐琳到村口,递给她一个布包:“这是皖秋做的桂花糕,你带回去。”
沐琳接过布包,沉甸甸的,带着桂花的甜香。她看着林一,认真道:“好好对她。”
“我会的。”林一点头。
沐琳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皖秋站在院门口,正朝她挥手,夕阳落在她身上,像镀了层金边。
沐琳笑着挥手,转身快步消失在巷口。她知道,这次见面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院子里,皖秋望着沐琳消失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失而复得的玉佩,脸上带着释然的笑。
林一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她:“都过去了。”
皖秋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点了点头。
是啊,都过去了。那些仇恨、愧疚、隔阂,在十年的时光里,在这一刻的重逢里,终于化作了绕指柔。
未来还长,她们还有很多个十年,可以慢慢聊。
几日后,一封带着清凌宗印记的信被送到江南小镇,是则灰托行商转来的。皖秋拆开信时,指尖还带着揉面的面粉,林一凑过来,看着信上的字迹,忽然笑出了声。
“怎么了?”皖秋抬头问。
“沐琳成婚了。”林一指着信上的名字,“和许斯文。”
皖秋愣住了,随即想起那个总爱捧着书卷、说话温吞的许师兄。当年在宗门,他总跟在沐琳身后,替她收拾闯祸的烂摊子,眼神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只是那时的沐琳一门心思扑在修炼和护着她上,从未留意。
“真好。”皖秋笑着,眼眶却有些热,“许师兄性子好,定能包容沐琳的急脾气。”
信里说,婚礼办得很热闹,请了不少宗门长辈,肖凌长老还亲自为他们证婚。柳爽长老虽没亲自到场,却让人送了贺礼,算是默认了这桩婚事。
“你看,”林一揉了揉她的头发,“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皖秋点点头,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木盒里——那里还收着沐琳送她的发簪、林一画的风景图,都是这些年攒下的温暖。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厨房走:“我去做点喜饼,就算遥祝他们了。”
林一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在灶台前忙碌,和面、加糖、撒上芝麻,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映得她嘴角的笑意格外明亮。
“许斯文……”皖秋一边揉面一边念叨,“记得他总爱喝雨前茶,下次沐琳来信,让她多备些……”
林一靠在门框上,听着她絮絮叨叨,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软的。
傍晚,喜饼的香气飘满小院。皖秋捡了两串烤得金黄的喜饼,用红线系着,挂在院角的石榴树上。
“愿他们岁岁平安,白头偕老。”她对着喜饼轻声说。
林一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会的。”
夜风拂过,石榴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远处传来镇上的打更声,梆子敲了两下,夜色温柔得不像话。
皖秋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清凌宗的夜晚,沐琳偷偷爬进她的窗户,塞给她一块偷来的桂花糕,说:“等以后一起去凡间看花灯。”
如今,沐琳嫁了良人,虽没一起看花灯,却有了更安稳的幸福。
而她,也在烟火人间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林一,”皖秋转过身,踮脚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吻,“我们明天去镇上买些红纸吧,剪两个喜字,也算沾沾沐琳的喜气。”
林一笑着点头,握住她的手,指尖相扣:“好。”
灶台上的喜饼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晚风,漫过整个小院。那些关于正邪、恩怨、过往的沉重,早已被这十年的烟火气熏染得温润,只剩下眼前的人,和往后细水长流的日子。
清凌宗的护山大阵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光幕上的符文剧烈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正在议事殿商议事务的肖凌长老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是黑煞盟的人!”
话音未落,山门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夹杂着法器碰撞的巨响。沐琳和刚成婚不久的许斯文并肩冲出,渡劫期的灵力在她周身炸开,远远就看到黑压压的人群涌向山门,为首的黑袍人手持巨斧,正疯狂劈砍护山大阵。
“黑煞盟主!”沐琳认出那人,声音一沉,“他们怎么敢公然挑衅我清凌宗?”
许斯文握紧长剑,护在沐琳身侧:“据说他们联合了周边几个邪修势力,势力大增,怕是早就觊觎宗门的镇山之宝‘灵犀剑’了。”
肖凌长老带着翎涵、易安等人赶到,看着光幕上不断扩大的裂痕,沉声道:“沐琳,你带人守住前门;翎涵,启动‘七星阵’;易安,速去丹堂调集疗伤丹药;则灰,传讯给各峰弟子,准备迎战!”
“是!”众人领命,迅速行动起来。
护山大阵在黑煞盟的猛攻之下摇摇欲坠,“咔嚓”一声,光幕终于裂开一道口子,几名邪修趁机冲了进来,瞬间被守在门口的弟子斩杀。但更多的邪修如潮水般涌来,清凌宗的弟子们虽奋力抵抗,却渐渐落入下风——黑煞盟的人数太多,且个个凶悍嗜血。
沐琳挥舞长剑,金色的剑气如秋风扫落叶般斩杀邪修,可刚杀退一波,又有新的涌上来。许斯文护在她身侧,剑法沉稳,却也渐渐体力不支,手臂被邪修的毒刃划伤,泛起黑紫。
“斯文!”沐琳急忙回身,一掌拍在他伤口处,渡入纯净的灵力压制毒素,“你退下,这里有我!”
“我没事。”许斯文咬牙挺住,“我们说好要并肩作战的。”
两人相视一眼,再次冲向敌群。
肖凌长老看着越来越多的弟子倒下,眼中满是痛心,他对身边的传讯弟子道:“再发一道传讯,去江南,找林一!”
弟子一愣:“长老,您要……”
“如今只有他能解清凌宗的危局!”肖凌长老声音沙哑,“告诉他,清凌宗危在旦夕,若他还念着一丝旧情,就立刻回来!”
传讯符化作一道流光,冲破黑煞盟的封锁,朝着江南的方向飞去。
山门外,战斗愈发惨烈。黑煞盟主狂笑不止:“清凌宗不过如此!交出灵犀剑,本座可以饶你们不死!”
沐琳怒喝一声,渡劫期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长剑直指黑煞盟主:“有我在,你休想!”
她纵身跃起,剑气与黑煞盟主的巨斧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两人的灵力冲击着整个山门,不少修为低微的弟子被震得口吐鲜血。
“沐琳!”翎涵在阵法中大喊,“七星阵已准备就绪,就等你引他入阵!”
沐琳会意,故意卖了个破绽,转身朝着阵法的方向退去。黑煞盟主以为有机可乘,狞笑着追来:“小丫头片子,受死吧!”
就在他踏入阵眼的瞬间,易安猛地催动阵法,七道金光冲天而起,将黑煞盟主困在其中。“就是现在!”肖凌长老一声令下,所有弟子同时发力,灵力注入阵法,金光越收越紧。
黑煞盟主在阵中怒吼挣扎,巨斧不断劈砍金光,却始终无法突围。
沐琳松了口气,刚想喘口气,却见远处的天际突然飞来一道黑影,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冲破阵法,一掌拍在黑煞盟主身边,将他救了出来。
“是黑煞盟的副盟主,‘鬼影’!”有弟子惊呼,“他的修为……竟已到了大乘期巅峰!”
鬼影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就凭你们这点本事,也想困住我们盟主?今日,清凌宗必灭!”
他身影一晃,瞬间出现在沐琳面前,掌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取她的要害。许斯文想挡,却被他一脚踹飞,口吐鲜血。
“沐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凌厉的剑光从天际飞来,精准地斩向鬼影的手腕。鬼影被迫后退,惊疑不定地看向天空。
众人也纷纷抬头,只见一道白衣身影踏剑而来,神晶期的威压如泰山压顶般笼罩整个山门,熟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响起:
“谁敢动她试试?”
是林一。
他身后,皖秋的身影紧随而至,虽灵力低微,眼神却异常坚定。
肖凌长老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作决绝:“林一,助我们退敌!”
林一点头,长剑指向鬼影:“十年不回,没想到清凌宗竟被一群宵小之辈欺上门了。”
鬼影看着林一,眼中闪过忌惮,却依旧嘴硬:“神晶期又如何?今日我们人多势众,定要让你们葬身在这!”
他挥了挥手,更多的邪修涌了上来,将林一、沐琳等人团团围住。
清凌宗的天空,阴云密布,血腥味弥漫。一场关乎生死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清凌宗的主殿在剧烈的冲击下轰然倒塌,碎石飞溅,烟尘弥漫。肖凌长老被掉落的横梁砸中,咳着血扶住石柱,看着周围哭喊的弟子和不断倒下的身影,眼中满是绝望。
“哈哈哈!清凌宗不过如此!”黑煞盟主狂笑着,巨斧横扫,又一批弟子被震飞,“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沐琳浑身是伤,渡劫期的灵力几乎耗尽,她靠着断墙喘息,看着许斯文护在她身前,被鬼影一掌拍中胸口,鲜血染红了衣襟,心疼得几乎窒息。“斯文!”
“师妹……别管我……”许斯文艰难地抬手,想再替她挡下一击,却被鬼影一脚踩在地上。
就在这时,天际突然传来整齐的御剑声,两道洪流般的身影冲破云层——左边是雅安宗的弟子,白衣胜雪,剑穗上系着青色玉佩;右边是奥岁宗的修士,黑衣劲装,腰间挂着玄铁令牌。
“雅安宗弟子在此,黑煞盟休得猖狂!”为首的雅安宗长老声如洪钟,长剑一挥,剑气瞬间斩杀数十名邪修。
“奥岁宗来援!清凌宗的朋友,撑住!”奥岁宗的宗主更是直接,手中巨锤砸向鬼影,逼得他不得不松开许斯文。
清凌宗的弟子们愣住了,随即爆发出狂喜的呼喊:“是雅安宗和奥岁宗!他们来帮我们了!”
肖凌长老看着援军,老泪纵横。他之前确实传了求援符,但没抱太大希望——正道宗门向来各自为战,没想到危急时刻,这两宗竟真的带人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肖凌长老声音沙哑地问赶来的雅安宗长老。
“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还是懂的。”雅安宗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清凌宗若灭,下一个就是我们。黑煞盟的野心,可不止一个清凌宗。”
林一抓住机会,神晶期的灵力爆发,剑光如银河泻地,直取黑煞盟主。有了援军分担压力,他终于能全力迎战。“沐琳,带伤重的弟子退到后面!”
沐琳点头,强撑着扶起许斯文,又招呼弟子们将肖凌长老护好。雅安宗的弟子擅长防御,迅速布下结界护住伤员;奥岁宗的修士攻势猛烈,与黑煞盟的邪修杀作一团。
局势瞬间逆转。
黑煞盟主又惊又怒:“你们敢插手?就不怕我们黑煞盟报复吗?”
“报复?”奥岁宗宗主冷笑,巨锤与黑煞盟主的巨斧碰撞,震得他连连后退,“今日我们就替天行道,灭了你这邪修窝点!”
鬼影被雅安宗长老缠住,渐渐落入下风,他看着越来越多的邪修倒下,眼中闪过一丝惧意,虚晃一招,竟想趁机逃跑。
“想走?”林一早已察觉,剑光如影随形,瞬间刺穿他的肩膀,“伤了人就想跑,哪有这么容易?”
“啊——”鬼影惨叫一声,转身想要求饶,却被赶上来的沐琳一剑封喉。她看着他倒下,眼神冰冷,没有半分犹豫。
失去了副盟主,黑煞盟的邪修们阵脚大乱。雅安宗和奥岁宗的弟子趁胜追击,清凌宗残余的弟子也重新燃起斗志,跟着冲杀。
黑煞盟主见势不妙,虚晃一招逼退奥岁宗宗主,转身就想逃。“想跑?”林一、沐琳、雅安宗长老、奥岁宗宗主四人同时出手,四道灵力汇成巨网,将他死死困住。
“不——”黑煞盟主在网中疯狂挣扎,却被四道灵力同时击中,身体瞬间炸裂,魂飞魄散。
战斗终于结束。
夕阳西下,染红了清凌宗的废墟。雅安宗和奥岁宗的弟子在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清凌宗的弟子们跪在地上,看着倒塌的宗门和死去的同门,泣不成声。
肖凌长老被扶起,对着雅安宗和奥岁宗的来人深深一拜:“多谢二位宗门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
“肖凌长老不必多礼。”雅安宗长老叹了口气,“只是清凌宗……”
众人看向一片狼藉的宗门,主殿塌了,护山大阵毁了,弟子伤亡过半,昔日辉煌的清凌宗,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林一走到沐琳身边,看着她扶着许斯文,轻声道:“我会留下,帮你们重建。”
沐琳抬头,眼中含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