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参加团队赛时,小队一行六人被眼前阵势震撼很久。
巨大的环形赛场如同星河漩涡的中心,与四周层叠攀升的观众席之间隔了一道环形单向玻璃,赛场上的人看不到也听不到外界,但外界却可以全程注视着他们。赛场上每个人的操作台嵌合在场地边缘,上方是四面环绕的巨型光屏,清晰地实时刷新积分排名。空气被电流般的紧张感充斥,也许不久后每一次按键的脆响、每一次光屏的闪烁都会牵动数千人的呼吸,仿佛整个空间的氧气都随着积分榜上跳动的数字被瞬间抽紧又释放。
无形的硝烟在此处蔓延。
团队赛每天上午一门,下午一门,共持续三天,文理艺体三类队伍同时进行。虽说是团队赛,但其实每个人都需要将所有学科的题目做完,只不过每科分配比例不同。比如萧余汶生物成绩优异,在比赛前小队提交材料时可以将萧余汶归到生物类,比赛结束后,萧余汶的生物成绩占团队生物成绩的25%,其余人则各占15%,然后按照加权平均的方式计算团队生物成绩。其他科目以此类推。而各个学科间的占比权重也不完全一致,主科语数外最重,其次是物理、化学和生物。所以比赛前的科目分配对每个小队来讲至关重要,他们不仅需要自己每科成绩出色,还要合理分配使得团队分数最大化。
经协商,杨酲理所应当被归在化学类。
进场前。
“怎么办我好紧张!”段晓暄哭丧着脸,他归属在英语类。
“你英语每次都在满分线附近浮动,你紧张个什么?”张清悦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放轻松,就当平常练习了。你看我就不害怕。”
如果杨酲没看到张清悦发抖的手指,他真的就要信了。他轻微笑了一下,“稍微紧张一点证明你很重视,我们已经做到最好了,结果如何也都是最好的安排。”
“天哪杨酲,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么温柔,尸体暖暖的。”听到这话,张清悦快要闪出星星眼了。
落座时杨酲环绕四周的玻璃,却只能看到自己和朋友们模糊的影子。他收回目光,静静地等待操作台上弹出试卷。
等待的时间总是最煎熬的,他的面色镇定,但放在台上的手指却微微发白。原来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一股暖流忽然涌上他发颤的指关节,手心里像有什么轻轻挠过。他的心跳渐渐平缓,眼眸微垂。
熟悉的感觉,他知道是谁偷偷在他身边。
倒计时结束,试卷弹出,思维火花也在同一时间迸射,杨酲紧盯着题目,手中笔的笔尖在演草纸上翻转。
连着三天的竞赛,大屏上各个选手的分数不断刷新,团队积分也在尽快核算。有人因此一路飙升,有人却迟迟没什么进展。
当终场哨响,环形玻璃终于迎来它的第一次打开,观众席上也许有他们的父母,有他们昔日的老师、同窗,甚至一些故友。此刻无关姓名,无关出身,雷鸣般的掌声为所有人喝彩,簇拥着的鲜花一并见证他们的来时路。
年轻的脸庞上不约而同地闪动着汗水和泪光,这是他们参加集训以来第一次见到亲朋好友。
团队赛的个人分数已出,而团队积分及排名稍后会公布在各个省份教育厅。周围交流声不断,有的学生向父母道喜,说着自己对题目的游刃有余;有的学生则黯然失色地抱着朋友痛哭,也许他们就要止步于此。
杨酲在学校的班主任也来了,她还带了两三个学生,为他送上一束花。班主任脸上布满欣慰的笑容,她抬了抬自己的眼镜,肯定地对杨酲点了点头。
很多时候很多话不需要详细说,因为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毕业班很忙,班主任带着学生简单和杨酲说了几句就要走了,三天里她第一场和最后一场都在。送他们离开,杨酲再回到场地内,此时这里已没有太多人了,很多学生利用这片刻闲暇和朋友出去吃顿饭,或者来一次短暂的家庭聚餐。他看到甚至郑既白也来找萧余汶了,二人并肩而行。
杨酲因为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他独自转身离去。
……
团队赛排名一个小时后就出来了,省里成绩还算不错,分别有两支理科队伍、一支文科队伍,以及一支艺体队伍进入单人赛。许多人止步于此,少部分同学则继续前行。能进入单人赛的基本上就可以申请名校通道,当然也可以正常参加高考,用竞赛给自己加分。
杨酲所在小队披荆斩棘,成功挺入下一回合。下一次便是单人赛了,所有人都要单枪匹马。
在这样紧张关头,杨酲突然意外发烧了。起初是秦浥发现不对劲,他关注到杨酲面色发红,于是立即用魂力触碰,对方手心发烫,额头也出乎意料地温度很高。
“怎么回事?难道又是契约?”秦浥警钟大作,但仔细探察后又觉得不对,这不像是魂灵遭到反噬的情形,更像是正常的发热感冒。
杨酲头昏脑胀,根本不知道秦浥在耳边说着什么。他就是觉得有些累,很想睡一觉,可身上滚烫的折磨又刺激着太阳穴神经,让他无法安然入睡。
寝室里没有别人在,他们也许还在外面和亲朋好友团聚。秦浥将杨酲的柜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片药,他哥哥还真是心大。中午这个点医务室值班医生应该下班了,山上又没有什么药店。
“杨酲,我去找人,等我回来。”秦浥当即立下要去找萧余汶。
于是此刻寝室真的只有杨酲一个人在了。
他躺在床上出了很多汗。北方的冬天很冷,盖着被子的他觉得闷热,掀开又觉得太冷,矛盾充斥着他,疼痛折磨着他。
“……秦浥,我好难受。”杨酲在冷热之间无法抉择,也绝无法控制,这种难受纯粹来源于身体,而只有心理上精神上的痛苦才能让杨酲掉眼泪,此时他只是低声呜咽,“秦浥,我动不了了,身上好痛,又冷又热。”
可是没有人理会他。
紧接着下一秒,一道虚影在杨酲眼里流转,好像有一只手抚上杨酲的额头。
是……秦浥吗?他回来了?
出乎意料地,杨酲觉得身上冷意减退,自己好受了一点。大脑晕晕乎乎的不想思考,也不想再说一句话。眼眸微微合上,思绪渐渐停止,他终于有了倦意。
他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想要看清那道虚影。但他还是败了,败给了身体本能。
在杨酲意识消失前一刻,虚影不知从哪里翻出了蜂蜜,给他泡了杯热的蜂蜜水。
生病的人听到什么动静心里都会不舒服,虚影把自己的声音压到很小,说话尽量温和,他手里还拿着温度计,“杨酲,起来量一下体温。”
不太配合地,杨酲磨磨唧唧地坐了起来,任由虚影摆弄。虚影轻轻撬开他的唇齿,将温度计塞了进去。不知是不是杨酲的错觉,他感觉对方的手指在他口腔里略微搅动了一下,但也许并不是有意,因为很快动作便结束了。
时间飞速流逝,虚影将温度计从杨酲嘴里拿了出来。杨酲抬眸,他这才模模糊糊地看到虚影真实的双眼,嘴里唤出了那个名字,“秦浥……”
虚影听到这个称呼后明显怔愣,但只有片刻他便轻搂着杨酲,将刚倒好的蜂蜜水一点点喂给他。生病的杨酲没有平时听话,偶尔也会有些小脾气。
他烦躁地拍了一下虚影的手,蜂蜜水洒了一些,正好洒在杨酲的脸上,然后顺着脸颊滑进锁骨,一路没入深处。杨酲短路的大脑此刻才发现问题所在,自己可以对其进行触碰了,迷糊的眼睛顿时弯了起来,“秦浥,我可以碰到你。”
他上下其手,抓住了对方的衣服,顺手就又抱了上去,将脸埋在“秦浥”的颈窝,仔细嗅着对方的气息。是熟悉的感觉。
“秦浥”一手捞起杨酲,道:“把水喝了,一会儿药来了就好好吃药。”那声音有些冷淡,又有些不忍。
杨酲一身反骨终于发泄出来,他今天好像就要跟对方对着干,“我不喝,什么都不喝。我要和你睡觉。”
“秦浥”也没惯着他,无视对方挣扎一手捏起他的下巴,另一手握着杯子往口腔里灌水。
“咳、咳咳!”果不其然杨酲被呛了半天。蜂蜜水呛得满嘴都是,还溅了他一身。他微微皱眉,望着“秦浥”的眼睛含水,嘴角顺势瘪了下去,“好脏。”
“秦浥”停了下来,杨酲以为对方无可奈何就要他放任不管时,他嘴角上扬想要嘲笑,下一刻那双不同于以往、更显沉静的眸子撞入杨酲眼眶,与他越来越近。“秦浥”吻上了他,刚开始克制,但他即使大脑滞后也可以感受到对方冷静之下的**,于是他鼓励地回应,主动探出头。直到逐渐对方扣住他的后脑,撬开他的牙关,舌尖挂着水渍摩挲他口中深处,杨酲喘不过气,发出低哑的呼声,身体绷直,手指攥紧床单。
这个吻克制而又强势,汹涌而又矛盾。
别人越亲越清醒,但杨酲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觉得自己快要溺死了。眼皮再也抬不起来,回应的动作渐缓,不久便彻底没了动静。
那人也停了下来,沉默地盯了几秒,然后抱在怀里,像是在回顾方才的余温。直到过了很久,他才将杨酲轻轻在床上摆好,帮昏睡的人脱去被汗水濡湿的衣服,拿毛巾一点点按压皮肤,擦拭好一切后才悄然离去。
期间杨酲在“秦浥”耳边呼出热气,他看到对方发红的耳廓,即便意识不清也贼心不死,一遍遍地说着:
“我爱你。”
“……我很爱你。”
“我知道。”对方哑着声音,临走前只说了三个字。相比平时他有点过于冷静了,杨酲觉得奇怪,但迟钝的大脑不足以支持他细想。
杨酲微睁了一下眼睛,看到那个即将离开的身影。对方离开时是突然消失的,就好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不过是杨酲自己的臆想。
再被人唤醒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杨酲意识恢复了很多,身上也有了些力量,他起身,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新,被汗水浸湿的旧衣此刻正整齐叠放在椅子上。新的衣服好像是很久前秦浥穿过的,不知怎么就被他带过来了,应该是装行李时装错的。
化作人形的秦浥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额头和一双眼睛,他手边放着刚买好的退烧药,见杨酲醒了就给他倒温水,试水温。杨酲看到他额头上有细密的汗。
温水送服,睡了一会儿杨酲觉得自己清醒了三分,他问秦浥,“你出了很多汗。”
“还好。”秦浥随意抹了一把额头,道。
杨酲不用想也知道,他应该是去给自己买药了,不过要跑很远吧。
“怎么没找萧余汶?”
“本来是想找的,但他一个神灵会生什么病?自然不可能备药。”秦浥看着他慢吞吞喝着水,沉默很久才开口继续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杨酲饶有兴趣地望着对方,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上依旧一片温热,嘴角挂着水珠。
秦浥低头,“我很没用。”
杨酲抬眸,将手放在他的后颈处摩挲几下,“有没有用不能只听自己的想法,总要问问别人的意见。如果这算是没用,那我动辄生病岂不是更没用?”
“那是人之常情。”
“你那就不算人之常情了?”
秦浥没说话,低头把玩起了正仪。每当秦浥和杨酲在一块儿时,正仪总会更亲近后者,它忍不住挣脱秦的束缚,在后者身侧转几圈,像是想要吸引谁的注意力。
杨酲靠在床头喝水,神情呆滞,丝毫没注意正仪。他在回想之前迷迷糊糊看到的那双眼睛和那个身影。当时他觉得是秦浥,但此刻杨酲觉得好像哪里不一样。
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便长相相差无几,但眼睛里的情绪是不会骗人的。
睡梦中的那个人,眉毛总是上扬,眼尾却略微低垂,低头或是垂眸时睫毛形成一条浓郁的线,在他的眼睛里杨酲几乎不记得有什么高光点,就好像没有光亮的死水,整个人也因此蒙上一层疏离感。
而秦浥却显得更为柔和。同样是浓密程度相等的眉毛和睫毛,但秦浥的眉毛却只是微微上扬,眼睛里也总是含着光亮,让人一眼就可以捕捉到他浓烈的情感,这也许也就是与生俱来的亲切。
与秦浥长相很像的,杨酲此生只见过一个,那就是渡厄。
想到这儿,杨酲又觉得自己清醒了几分,他按捺住内心的好奇,装作是随口一问:“秦浥,你中间回来过吗?”
对方摇了摇头,疑惑地望着杨酲。
不是他。秦浥从不会骗他。
不是秦浥,难道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吗?可自从签订契约以来,杨酲几乎很少做只属于他自己的梦了。
如果不是梦,那就只剩一个人了……不,那个人并非人类。
可是为什么?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也绝不可能会对自己有那样的感情。
……
这场高烧来势汹汹,持续时间也并不短。秦浥回来时杨酲才烧到37.8℃,因为没有烧到38℃以上,所以杨酲再次入睡前并没有喝布洛芬,只是喝了点别的。下午室友陆陆续续回来,他们察觉到杨酲的不对劲,各个嘘寒问暖。杨酲那时醒来量体温,37.3℃,看上去已经好了一些了,于是他只说自己感冒了,没什么大事。
萧余汶听闻,回来时给他带了晚饭,都是些清淡的,还有一份米粥。杨酲接了大家的好意,慢吞吞喝着粥,却在一个小时后感到身体及其难受,胃里汹涌湍急的感觉快要涌上喉头。
他在厕所狂吐不止。
不仅晚饭吐了个精光,就连没消化的药丸也吐了出来。萧余汶心下一惊,他和杨酲吃了同样的晚饭,但他没什么事。他给杨酲倒了温水,杨酲喝了几口放在一边,感觉胃里好受点了,而下一刻又猛然吐了出来,直到吐的秽物里只剩苦水,可杨酲的身体似乎依旧不满足,像是要把他的器官也一并吐出。
“不会是肠胃炎吧?”李楠安蹙眉说了句。他声音不大,离得又远,其他人心思都放在杨酲身上,自然没注意他说了什么,但杨酲听到了。
杨酲想到自己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也这么吐的不知天地为何物过,不过已经过去很久,他都快忘记那时自己的感受了。当时好像是因为有几天吃的不太多,之后回家参加了某个亲戚的婚礼,吃席时被一众亲朋投喂,他不好拒绝便一一吃下,回到家当着秦浥的面吐得死去活来。父母不在,只有和他同样还是小鬼的秦浥照顾他。
话回当下。
这下杨酲什么都不敢吃,什么也不敢喝了。
紧接着,夜间他又烧了起来。这次温度飙升到39.5℃,甚至将要突破40大关。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希望自己就这么死在这儿算了,至少不会再受胃病和高烧的折磨。
室友们连夜给领队打电话,120从很远的地方驶来,拉着杨酲去往山下最近的医院。
在救护车上,秦浥站在虚空里轻轻按摩杨酲的腹部,但也无济于事。他注视着杨酲,只能再通过正仪为哥哥注入一些魂力,尽可能抚慰他精神上的痛苦。杨酲痛苦的神情太真切,也太近了。
二人先前建立了通感,此刻杨酲全身疼痛、嗓子沙哑、又热又冷、温度升升降降反反复复……这些症状也一并投射到了秦浥身上,他感同身受。
送去医院诊断,确实是急性肠胃炎,和杨酲长期处于高压环境下有关。因为最近和恶灵交战,再加上备赛的影响,杨酲身心俱疲到没有一刻得以松懈,久而久之身体各器官便产生了抗议。
不过急性肠胃炎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很快。等到第二天中午回到学校,杨酲甚至可以开自己的玩笑了。
秦浥说他以后会严格监督杨酲的每一餐,避免后者吃到辛辣刺激的食物,最近杨酲只能和米粥蔬菜这种清淡的饮食打交道了。
回到宿舍还是要量体温,杨酲看了一眼温度计,悄声道:“秦浥,我现在36.1℃,降温降得太快了吧?我感觉现在的我跑个一千米不成问题。”
秦浥担心了大半天,此刻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他顺着杨酲的话,话里终于带了点笑意:“知道你厉害,升温快降温也快。再睡一会儿吧小神仙,明天还要上课呢。”
杨酲眼睛亮亮的,合眼前又问:“秦浥,你会一直在吗?”
“我一直都在。”秦浥在杨酲看不到的地方揉了揉他的头发。
下午室友们去上课,寝室里彻底安静下来。秦浥坐在杨酲床边,就这样在暗处注视着他,目不转睛。
杨酲从前生病时身边都会有秦浥在,如今秦浥却不能切实地照顾他,只是化作人形去买药就已耗费许多魂力。正仪感受到秦浥的虚脱,于是一面给他注入力量,一面微微发烫表达它的担忧。
在秦浥的记忆里,家里穆阿姨和杨叔叔留给他们的总是忙碌的背影,他俩的脚步总是匆匆而过。也许穆林至少会回头看一眼,杨无复却总是朝前,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绊住他的脚步。
穆林还是对孩子抱有许多愧疚,又欣慰孩子能有今日的成长吧。她曾经是温和的,长相温润,说话周全,做事滴水不漏,偶尔思想上会有点小古板,但都无伤大雅。对失去母亲的秦浥来说,在很小的时候他一直觉得穆阿姨很完美,是别人家的妈妈。
杨酲内敛温和的性格,还有他那双如水一般的眼睛,也许绝大多数都是遗传的母亲。但杨酲对很多事下意识的谨小慎微和决定了就义无反顾向前的性格,还有他表面看上去的疏远和冷漠,也许这些遗传的是父亲。只不过他没有走向两个极端,而是很好地进行了中和。
他的肌肤和心脏都是水做的,他瘦削微微鼓起的脊骨像生命结下的珍珠。
寝室关着灯,在一片黑暗中,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只有杨酲脖上的沙漏项链时不时闪一下微弱的幽光,沙漏里的细沙已经没剩多少了。睡梦中的人微微蹙眉翻了个身。
秦浥盯着杨酲的眉头为他舒展开来。
太静了,静到秦浥忍不住回想了很多事。
……
时间快要到一月中旬,单人赛如期而至。
单人赛的题型与团队赛几乎保持一致,但“创新性”尤为突显。还是一样的环形比赛场地,还是一样的操作台,杨酲落座,再次在这个熟悉的地方为自己的梦想拼搏。
第一场单人赛波澜不惊地结束,杨酲自觉发挥平稳。第二场紧随其后,间隔仅有一天。
赛事前夕。
李楠安和段晓暄正在阳台和家里人通电话,窗外夜色将深。往常这个时候,放假比较早的学校已经放寒假了。杨酲拿起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时不时又放在手边,循环往复,动作里透着一丝罕见的犹豫。
一旁的萧余汶放下书,瞥了他一眼:“……这手机烫手?”
杨酲指尖一顿,一时语塞。
“想打就打。”萧余汶丢下干脆的一句,起身拿起自己的手机,“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去哪?”
“打、电、话。”萧余汶晃了晃手机,身影消失在门外。
目送萧余汶走开,杨酲深吸一口气,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二人的聊天记录已经被定期清空了,此刻满屏上只有杨酲刚发出去的一个绿泡泡。
杨酲:天气很冷,你还好吗?
消息出乎意料地回得很快。
穆林:一切如常。比赛顺利吗?
杨酲:顺利。明天是最后一场,考完就可以回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待的空白拉长了时间。杨酲也不急,随手翻开错题本,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公式上,心思却飘得有些远。直到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将目光缓缓移了过去。
穆林:我会很快。
杨酲指尖悬停片刻,敲下:他回来吗?
不用说窥屏的秦浥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杨无复,如果不是杨无复定期给杨酲转账,他真的要以为对面也许只是个ai了。好吧,现在他们二人的聊天窗口也很像人机互动。
穆林又来消息了。
回。
一个字,干脆利落。秦悒却清晰地感受到杨酲意识深处传来的震动——像一颗沉重的石子投入死寂的深潭,“咚”的一声闷响,激起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弹出。
穆林:你想我吗?
秦悒脑海里瞬间浮现穆林窝在沙发里,指尖晃着酒杯,带着慵懒笑意逗弄小孩的画面。
杨酲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抿了抿唇,脸上没什么表情,最终飞快地敲下“不想”,然后像丢开烫手山芋般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
然而,他刚把视线挪回错题本上——
滋滋……滋啦——!
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随即猛地一暗!
啪!
整个宿舍,不,仿佛整座山头的灯火,在刹那间被一只无形巨手尽数掐灭!浓稠如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与此同时,杨酲颈间那枚沙漏项链如同被惊醒的野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欲盲的强光,将周遭一小片黑暗映照得如同鬼域!
杨酲的心猛地一沉。
整个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连风声都仿佛被冻结。
恶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