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简窈从静室醒来,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腰酸背痛,瞪着眼睛干坐了片刻正准备从冷硬的竹席上起身,啪嗒一声轻响让她起身的动作一顿。
简窈缓缓低头看向掉落一旁的《阴阳二仪》,脑海中不欺人忆起昨夜的事情,颜色书“成精”了,还自称是她祖师爷。
她忘了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忘了自己为什么搂着本书睡,但是她记得自己的质疑,也记得男人肃然的模样。
想到这儿,简窈连忙爬起来揣上书就往藏经阁钻。
简单正在院中吐息纳气,见她顶着一头乱毛慌慌张张往前院的藏经阁跑忍不住问:“团子,怎么了?大清早跌跌撞撞跑什么?”
“师父,我有点儿事,您先忙着,我一会儿就来。”简窈心急,连简单的称呼都懒得纠正。
见她风风火火跑没了影儿,简单轻轻摇摇头,继续今日的晨课。
简窈这头一进藏经阁便一口气冲上了二楼翻找,她记得这里有一张祖师爷楼明潇的画像,不是往日祭拜的那种,而是真实描绘的,听说是她师祖曾经亲笔画的,与祖师爷一模一样。
简窈翻了半天,终于在简单往日常用的书架顶端找到了。
她连忙捧着樟木书画锦盒放在书案上,小心扫干净尘土,这才打开,轻手轻脚取出画卷,徐徐展开。
熟悉的眉眼和轮廓呈现在她眼前,连带着眉宇间的傲然和威严都与昨夜见过的“鬼”如出一辙。
简窈腿一软坐在地上,好半晌才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悬挂着的祖师爷画像,不仅多出了胡子,人也老不少,虽然够威严却和祖师爷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这到底是哪个不肖子孙画的,祖师爷在世怕是都认不出那是自己。
简窈揉揉酸胀的眉心,将画卷小心收起放好,想想又把怀里的书掏出来郑重道:“祖师爷勿怪,是弟子有眼不识泰山,但问题不在弟子,您瞧,这是咱们师门流传下来的画像,是不是和您长得毫无干系?”
简窈特意将书举到画像跟前,意图让祖师爷尽情欣赏一下自己如今流传的画像,果然,祖师爷怒了,《阴阳二仪》疯狂翻动,一张张诡异的双修图快速翻过,墙上挂着的画像晃了几晃,嘭得一声掉了下来。
简窈暗暗偷笑后,又轻声安慰了一番生气的祖师爷,这才将现场打扫好,揣着书出了藏经阁。
玉穹宫弟子每日卯时前需要开始早课,外门弟子在外门的练功场,内门弟子在清修堂,亲传弟子则跟着各自的师父。
她今日为了求证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得赶紧过去找她师父。
简窈出门又一路小跑来到简单身侧闭上眼开始跟着练习。
朝仙山的灵气十分充足,晨起最适合吐息纳气,舌抵上腭,瞑目静坐,调心静气,运用呼吸,一吐一纳,感知灵气之所在,汇于脏腑游动。
简单和简窈师徒二人虽然算得上是玉穹宫最不靠谱的几人之一,但是对于修炼一事却从未懈怠,简窈虽然正式入门不过三年,但是毕竟自小跟着简单,因此若论基本功却是十分扎实。
人专注之时,时辰过得飞快,简窈感觉不过瞬息,玉穹宫的铜钟便被敲响了,浑厚的钟声惊破袅袅云雾,在三山九峰间连绵回响。
简窈睁开眼,起身伸了个懒腰,顺手将简单也扶了起来。
简单“哎呦”一声,顺势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竹青布衣:“今早慌慌张张跑去藏经阁干什么去了?”
简窈正欲把事情告诉简单,但是想了想,决定还是问过祖师爷后再说吧,她含糊道:“...看祖师爷。”
“大清早看祖师爷?”
“嗯,昨晚挑灯夜读了祖师爷著下的功法,心中感慨万千,敬佩之情难以言表,今晨特意去瞻仰一下祖师爷的风姿。”
简单抿直唇角,默默看了她一会儿,神色间带着几分难以启齿:“你挑灯夜读了《阴阳二仪》后引发了这么强烈的触动?”
简窈随意点了点头,扭捏了一会儿才扣着手指道:“师父,我已经通读功法,什么时候能开始学这个?”
简单往日洒脱的神情瞬间荡然无存,他慢条斯理地抽回胳膊又往旁边挪了几尺,对着简窈语重心长道:“团子,此功法需要你自己勘破。”
“为什么?”
“你已经长大了,遇到事情需要学会自己处理。”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但是你已经长大了。”
“您就说这功法到底有没有用?”简窈不想和他讨论自己到底长没长大这个问题,就想知道《阴阳二仪》能不能学,有没有用,能不能让她一雪前耻。
简单仰起头,默默看了一会儿天,半晌叹了口气:“如果能按照功法描绘的那样做出来,佐以心法口诀,应该是有用的。”
简窈回忆了一下那十九式,觉得没一个是自己能做出来的,若真强行做了,轻则伤筋,重则折骨。
“那一个人能做吗?”简窈问了关键的。
“能。”简单郑重点头,“但是不知道是否有用。”
简窈:“......”
简单拍拍她的脑袋,安慰道:“别想了,你先去吃早饭吧,再等一会儿就过时辰了。”
简窈低头叹了口气,往日最喜欢的吃饭,此刻竟然对她都没有了吸引力。简窈还想说什么,结果一抬头才发现她师父不见了。
此时此刻她隐约猜到了,她师父肯定早就看过功法,可能也觉得这本功法不靠谱,估计昨日从掌门那儿带回来也是为了哄她。
可是,想想祖师爷对这本功法的执念,简窈又忍不住琢磨,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资质不足,看不出其中的奥妙?
别人看不懂,祖师爷总不至于看不懂吧?
不如直接请教祖师爷。
想通之后,简窈整个人都有了精神,也不去计较简单偷跑的事情。
一路小跑去斋堂吃饭,却碰上了扇黎,彼时简窈正喝着稠糯的五谷粥,扇黎凑过来欢快道:“窈窈,今日我们什么时候瞻仰祖师爷的风采?”
简窈原本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想明白扇黎口中的风采指的是什么的时候,一口粥险些喷了出去。
察觉到简窈的表情有些扭曲,扇黎连忙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道:“慢点吃,又没有人和你抢。”
简窈赶忙咽下嘴里的粥,略显心虚道:“我、我就是有点儿饿了。”
扇黎捧着脸笑眯眯看着她:“嗯,没关系,你慢慢吃,我等你。”
简窈一听更紧张了,紧张归紧张,饭还是要吃的,吃饱饭才好想办法推脱扇黎对祖师爷的瞻仰。
一碗粥一个馒头加一碟炒青瓜不多不少,简窈吃了近一刻钟,斋堂吃饭的弟子约有近两百人,此刻,人都走干净了,简窈才慢慢放下筷子。
扇黎:“吃饱了吗?我们现在...”
简窈站起身:“边走边说。”
扇黎二话不说跟着简窈便往外走,一路上叽叽喳喳,看起来十分兴奋。
简窈微微抿唇正琢磨着该如何婉拒又不伤情分,却遇到了风絮盈和两名训诫堂的弟子。
风絮盈一见她就像得了红眼病,开口就是冷嘲热讽。
“听说昨个某些人没得到含元功法誊抄本,转过头就回去告状,让自己的师父登门去要。”风絮盈把玩着手中的灵剑,对着训诫堂的两名弟子道,“你们说怎么有人能干出如此丢人的事情?”
那两名训诫堂的弟子立刻讥笑着配合。
扇黎气得满脸通红,指着风絮盈嚷道:“风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亲传弟子都有的含元功法简师妹本来就该有!”
风絮盈哼笑一声,语气里尽是轻蔑:“什么叫本来就该有,练气期又用不着功法,掌门思虑周全,不给简师妹也是防止浪费,想不到有人还不要脸的撺掇自家师父上门去要。”
扇黎不满反驳:“练气期怎么了,风师姐难道不是从练气期过来的吗?风师姐不也二十多岁才筑基的吗,你若真厉害,就像祖师爷一样百岁元婴,二百岁化神。大家都差不多,你凭什么看不起练气期。”
风絮盈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娇俏的眉眼间满是戾气:“放肆!我是你师姐,你敢和我这么说话!”
“师姐怎么了,师姐也不能...”
扇黎还没说完,简窈便轻轻拉了她一把:“师姐在逗你呢。”
“啊?”扇黎不解地看着简窈。
风絮盈和训诫堂的两名弟子也是不明所以地看着简窈。
简窈轻轻勾起唇角:“师姐入门八十年,熟读师门守则,自然晓得师门守则第二条同门友爱一致对外。上行下效,我们应当向师姐学习。”
扇黎“啊”了一声,咧开嘴角偷笑,脸颊上立刻出现两只生动的小梨涡:“对对对,上行下效,学习风师姐友爱同门。”
风絮盈:“......”
简窈见风絮盈气鼓鼓地看着自己,心中大约也猜到她故意拦自己的原因,玉穹宫上下八百人,论能力、论资质,她们这一支没有任何可比性,但是有一点简窈拥有的却是其他人都及不上的,那就是她师父护犊子,不问缘由的护犊子,尤其是和训诫堂那边一板一眼、铁面无私的行事作风相比,她师父护犊子的行为更加显著。
所以...蛇打七寸,树先挖根。
简窈脸上的笑容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