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由仙尊亲自看管?
这四个字的分量,比任何定罪或赦免都来得沉重。
宗主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恭敬地躬身应是,看韩渊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就这样,墨轻弦在一众弟子复杂难明的目光中,被韩渊仙尊“打包”带回了清虚宗最为清冷孤绝的忘机峰。
美其名曰,协助仙尊整理失传的蛊毒典籍,实则是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的贴身监管。
当晚,墨轻弦就抱着一坛新酿的玉髓酿,大摇大摆地敲响了主殿的大门。
“仙尊,我来交作业啦!”
无人应答。
他也不客气,推门而入,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主殿之内,韩渊正盘膝闭目,周身萦绕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俊美的脸上毫无血色,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墨轻弦肩上的小不点鼻子翕动几下,忽然炸毛,神识传音尖锐又急促:“糟了!他在排异——他体内有外来毒种在反噬!”
墨轻弦眼神一凝,立刻放下酒坛,从袖中摸出排毒用的银针与药膏。
可他刚靠近三步之内,就被一道无形的灵力结界狠狠弹开。
硬闯只会加重他的伤势。
墨轻弦皱眉思索片刻,忽然勾唇一笑。
他没再尝试,而是就地盘腿坐下,对着那道结界,轻声哼唱起来。
那是一首他前世烂熟于心的情歌,旋律婉转温柔,歌词早已模糊,不成章句,但其中夹杂着只有蛊虫才能感知到的高频震音,轻柔地叩击着那层寒冰般的护罩。
小不点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懂了!”
它瞬间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七彩轨迹,模仿着月影藤净化万物的频率,将那歌声里的安抚之力,一丝丝地、缓缓地渗入韩渊的护体灵罩。
奇迹发生了。
韩渊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紊乱的呼吸趋于平稳,他竟在无意识中,将身体朝着声音的来源,微微倾斜。
一曲终了,墨轻弦额角见了薄汗,脸上却挂着得意的笑:“怎么样,仙尊?比干巴巴地打坐有趣吧?”
韩渊蓦然睁眼,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在昏暗中深不见底,他盯着墨轻弦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数日后,宗主于议事殿召见韩渊,言辞恳切地提及“斩草除根”,意图废去墨轻弦的修为,以绝后患。
话音未落,韩渊清冷的声音便响彻大殿,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他救回月影藤,澄清宗门冤案,有功无过。若清虚宗只因术法偏见便要诛杀弟子,那便不配再称正道魁首。”
满座皆惊。
归途的云舟上,侍奉的童子慌张来报:“仙尊!不好了!墨公子、墨公子他把您的静室改成了花圃,还种满了会发光的藤蔓!”
韩渊赶回忘机峰,推开静室的门,也愣住了。
原本清冷空旷的屋子,此刻被无数**共生的蛊藤缠绕梁柱,藤蔓上开着细碎的小花,如漫天繁星般散发着柔和的暖光,将整个静室照得宛如梦境。
墨轻弦正躺在藤蔓编织的吊床上轻轻晃悠,见他回来,懒洋洋地招了招手:“仙尊,你说让我整理典籍,我就把知识‘种’出来了。每根藤都代表一类蛊术渊源,用神识触碰就能读取信息哦。”
他眨了眨眼,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的引诱:“顺便,这光有助眠奇效。你的主殿那么冷,要不要今晚也搬来我这边睡?隔壁实在是太冷清了。”
韩渊看着这满室温柔的光影,又看到他因忙碌而微乱的发丝间,沾着一片调皮的发光花瓣,终于,他伸出手,在墨轻弦错愕的目光中,极其轻柔地拂去了那片花瓣。
“……明日,搬来主殿。”
地上,小不点抱着一颗瓜子,翻了个身,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嘀咕:“完了完了,我家宿主得逞了,我这就去准备喜糖。”
夜风穿堂,藤光摇曳,仿佛有某种冻结了千年的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次日清晨,忘机峰的云雾,似乎都比往日缭绕得更富生机。
第7章仙尊,您今天格外好“哄”
次日清晨,忘机峰的云雾,似乎都比往日缭绕得更富生机。
云舟童子正领着两个小童,战战兢兢地将一张新制的暖玉榻往主殿偏室里搬。
他一边擦着额角的冷汗,一边压低声音念叨:“仙尊闭关几百年,别说外人了,连只鸟都飞不进这无垢殿。现在竟让一个外门弟子住进寝殿外厢……这要传出去,丹霞峰那边怕是要炸了。”
话音未落,一道清冽中透着傲慢的女声从山门外传来,如冰棱刮过耳畔:“云舟,让开。”
云舟童子身子一僵,回头便见一抹刺目的红。
丹霞峰长老之女,白芷,一袭烈焰般的红衣踏雪而至。
她肩上披着雪白的狐裘,衬得一张俏脸美则美矣,却覆着一层寒霜。
她本是奉父命送来疗毒圣药“九转凝阳丹”,实则听闻墨轻弦入住忘机峰,心中妒火翻江倒海,执意要亲眼看一看,那个“惑乱仙尊心神”的贱籍之人,究竟是何方妖孽。
“白芷师姐……”云舟童子刚想上前行礼阻拦,却被她袖风带起的灵力扫到一旁,踉跄几步才站稳。
白芷目不斜视,径直推开殿门。
一眼,她就看见了那个斜倚在廊下喝粥的男人。
晨光熹微,他一身素白弟子服,发间还沾着一瓣昨夜未摘的荧光藤花,面色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却偏生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见她闯入,他懒洋洋地抬眸,嘴角一勾:“哟,贵客临门?”
那副慵懒随意的姿态,仿佛他才是这座仙山的主人。
白芷目光如刀,将他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冷笑道:“你便是墨轻弦?一个靠着妖蛊之术苟活的废材,也配住进无垢殿?”
墨轻弦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白瓷勺,勺子与碗沿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抬眼,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白姑娘此来,是送药,还是送妒?若为前者,晚辈在此谢过;若为后者——抱歉,仙尊的心,我不抢,它自己跑过来的。”
“你!”白芷气得浑身发抖,这番话比任何反唇相讥都更让她难堪。
她猛地扬手,一道金光闪烁的禁锢符便朝墨轻弦甩去!
可那符纸还未靠近墨轻弦三尺,主殿内骤然寒光大盛。
韩渊不知何时已睁开眼,只是指尖微动,那道符纸便在空中无声无息地化为一捧灰烬。
他缓步走出,清冷的身影挡在墨轻弦身前,声音如冰泉击石,不带一丝温度:“白芷,忘机峰不兴无礼。”
白芷咬紧下唇,眼眶瞬间红了。
她强忍着滔天的委屈,垂首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呈了上去:“这是父亲连夜为师叔炼制的凝阳丹,专克体内残毒……听闻师叔近日气息不稳,特来……”
韩渊的目光淡淡扫过那药瓶,语气毫无波澜:“我无恙。”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墨轻弦却忽然起了身,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将那瓶丹药拨到一旁。
他笑吟吟地直面韩渊,眼神灼亮得惊人:“多谢美人心意,可仙尊的‘毒’,不是药能治的。”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庭院:“是太久没人敢对他撒野,太久没人敢说真话,心封得太死,反倒成了病根。”
趴在他肩头的小不点跟着神识传音嘟囔:“就是就是,再这么憋下去,迟早走火入魔!”
韩渊深深凝视着他,那双琉璃般的眸底风云暗涌。
白芷脸色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一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又仿佛被戳中了最痛的隐秘。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墨轻弦忽觉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一股阴冷的黑气自经脉深处猛然窜起——是原主遗留的咒印残余,竟因他情绪激荡而反噬!
他闷哼一声,身子一软,扶着廊柱便单膝跪倒在地,一缕鲜血顺着惨白的唇角溢出。
“墨轻弦!”
韩渊瞳孔骤然紧缩,竟想也不想,一步上前,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将摇摇欲坠的墨轻弦打横抱起!
“都出去。”他冷声命令,抱着人转身就走。
殿门“轰”的一声在白芷面前重重闭合,只留她一人怔立在刺骨的寒风中。
云舟童子在远处低下头,低声叹息:“……仙尊从没碰过谁,除了他。”
而殿内,墨轻弦靠在那人冰冷而坚实的怀中,一边压抑着喉间的腥甜,一边喘息着低笑出声,气息拂过韩渊的颈侧,带着致命的蛊惑。
“怎么样,仙尊大人,这回……是不是更像真的了?”
韩渊脚步一顿,没有回答。
只是那只覆在他后背的掌心,正源源不断地渡入精纯的灵力,眉宇间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焦灼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