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机峰上,这百年未有的盛典,排场大得惊人。
十二名元婴长老亲自引路,七十二盏长明魂灯自山门一路铺到主殿,脚下踏着的不是寻常红毯,而是用朱砂混着灵液画出的符道,每一步都引动着天地灵气。
这哪里是结缘大典,这分明是正道魁首,无垢仙尊韩渊,在向整个修仙界宣告——他要公开迎娶一名曾被定罪为“魔道余孽”的外门弟子。
消息传遍九州,各派宾客云集山门,好奇、揣测、不屑的目光几乎要将忘机峰的护山大阵烧穿。
吉时将至,钟鸣三响。
一道不合时宜的怒喝骤然炸开,丹霞峰的白鹤真人自宾客席中踏出,手持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正是掌门令的副本。
“此婚违逆天道,人伦尽丧!”
他声色俱厉,身后数十名被他蛊惑的长老齐齐拔剑,剑气冲霄。
“蛊神残念乃上古邪灵,其言岂可为证?墨轻弦此子来历不明,魂魄诡异,若不即刻清除,恐引九幽劫火,焚我清虚万年根基!”
气氛瞬间凝固,喜庆的红绸在凛冽剑意下仿佛都结上了一层寒霜。
殿角,被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的云舟童子,忽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头,正对上主座旁墨轻弦带笑的眼睛。
墨轻弦冲他招了招手。
“过来。”
云舟战战兢兢地挪过去,墨轻弦将一枚温润的玉佩塞进他手心,压低了声音,语气却轻松得像在吩咐他去端盘点心:“待会儿,你只要在我说‘拜天地’的时候,把它摔在地上——记住,要哭着摔。”
云舟懵懂地点头,还没想明白这是何意,眼角余光却瞥见一袭红衣的韩渊仙尊,正站在屋檐下,清冷的目光淡淡扫过自己,竟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那是一种无声的默许,一种不容置疑的传承。
“吉时到——”
钟鸣九响,声震苍穹。
墨轻弦一身赤红婚袍,懒洋洋地缓步而出,肩头那只叫“小不点”的蛊虫也披着块迷你红绸,正咔嚓咔嚓嗑着瓜子,用神念在全场广播:“哎哟,本大爷今天当伴郎,收红包不?”
满场紧绷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骚话搅得一松,不少年轻弟子险些笑出声。
“休得亵渎大典!”白鹤真人厉声打断,“墨轻弦,就算照魂镜前还了你清白,你也别忘了——林天宇虽非天命,却是宗主亲封的少宗主!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夺舍之人,魂魄不纯,凭什么配享仙尊道侣之位?”
“夺舍之人”四字一出,群修哗然。
这可是比修魔更严重的罪名。
墨轻弦却不恼,反而轻轻抬手,一道光影在他掌心浮现。
竟是原主生母临终前,留下的第二段录像蛊影像。
“……我儿轻弦,你爹死前说,忘机峰底那座古祭坛,是咱们墨家祖脉所系……他说,有朝一日,真正的血脉归来,山门自开。”
话音落,天地骤静。
韩渊眸光微动,终于明白为何当初自己会鬼使神差,允许这个浑身是刺的小子住进主殿。
原来不是他选择了墨轻弦,而是这座忘机峰,早就认了他为主。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药王谷客卿长老柳知寒,忽然走出人群,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
“《清虚秘录·卷三》载:‘昔年开派祖师曾言,若有外姓之人能使忘机峰雪化春生、灵泉倒流,则视为命定继任者,当掌宗门气运。’”
他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下意识齐齐望向峰顶——不知何时,那覆盖了数百年的皑皑积雪已尽数消融,枯败的桃枝抽出嫩芽,一道清泉正违反常理地从断崖之下,倒灌回山顶灵眼!
白鹤真人踉跄后退,面无人色:“不可能……这不过是障眼法!是蛊术幻境!”
墨轻弦忽而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他转向云舟。
“时辰到了。”
云舟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毕生勇气,猛地冲出,在祭坛中央直挺挺跪下,举着玉佩,带着哭腔放声大喊,然后用力一摔——
“啪!”
玉碎的刹那,整座忘机峰地动山摇!
一道苍老、威严,仿佛来自亘古的声音自地底轰鸣而起:“墨氏血脉归位,守山印启!”
轰隆隆!
九根雕刻着古老符文的巨大石柱破土而出,环绕主殿,形成一座无可撼动的护界大阵。
高座之上,掌教玄霄子缓缓起身,目光如剑,直刺白鹤真人。
“你口口声声为宗门护道,可还记得,百年前是谁力排众议,将守护一脉的墨家满门逐出宗门?是你。如今真相大白,你还敢以‘正道’之名,行一己私欲之事?”
白鹤真人面色惨白如纸,还想挣扎,柳知寒却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一根银针刺入他后颈,冷声道:“你体内有‘控心蛊’的残留,怕是早就被人种下了傀儡印——看来,那个想改写剧本的人,还不死心啊。”
墨轻弦眯眼望着远处云海翻腾的山影,低低一笑。
“嗯,林天宇死了,但总有人舍不得让大戏落幕。”
他转身,在万众瞩目之下,牵起韩渊的手,而后朗声,向着天地,向着所有来犯之敌,高声宣告:
“现在,拜天地——老子今天不仅要成婚,还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什么他妈的,叫真正的天命所归!”
话音落,天际祥云再聚,七彩雷光轰然降下,却温柔地绕着两人周身盘旋,竟自发结成一道繁复华美的双修契纹,缓缓烙入二人魂魄深处。
韩渊终于笑了。
那是冰封万载的雪山之巅,第一次迎来了春风。
他反手握紧墨轻弦的手,轻声回应,一字一句,是对这场豪赌的最终落注。
“你说得对……这一世,我不斩情,我只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