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之东曦既驾 第98章 暗涌

风雨飘摇，疾电骤闪，星斗帝国皇宫被滚滚阴云笼罩。一位撑着黑伞，面容沧桑的中年男子踏上了宫殿前的台阶，很快，他就被手持银枪的士兵拦下。

“什么人？”守卫毫不客气地将枪首直直指向男子的眼，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这人魂力低微至极。如此平庸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男子心底虽因对方的无礼而微生恼意，却也没有太计较，只从袖中掏出家族信物，不卑不亢地回应，“我是蓝电霸王龙家族的玉小刚，也是戴沐白的老师。”

“三皇子的老师？”守卫们面面相觑。

自从魂师大赛战胜戴维斯之后，戴沐白在星罗帝国的地位就像是踩了高跷一般飞涨。这也难怪——在这个崇尚强者的国家，皇室内部的争斗是异常激烈而残酷的，皇子们较量的焦点就是魂力。谁强谁就会受到皇帝的器重，谁不够优秀，就活该被淘汰、放逐、抹杀。

当初史莱克学院战队惨败于武魂殿学院战队是不假，但考虑到戴沐白年纪尚轻，前途不可限量，星罗皇帝虽未确立其为太子，心里却已十分偏向他了。明眼人都知道，戴维斯是一枚弃子，戴沐白才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君主的人选。

就算戴沐白未来不继位，光凭借他现在受宠的程度，守卫们也不敢对疑似是他老师的人不敬。

“带我去见你们三皇子。”看出士兵们色厉内荏的本质，玉小刚沉声催促。

彼时戴沐白刚结束与父亲的谈话，正心烦意乱，不料听到下人传报称玉小刚求见。他一愣，忙把人请进来。

龙涎香芳润的木质香味悠悠飘扬，待茶水添置完后，戴沐白端起白玉瓷杯，“这是专门进贡给皇室的茶，不仅口感顺滑厚重，还有回甘。大师您尝尝，也去去寒湿。”

玉小刚扫了一眼，摇摇头，粗眉似蛇紧缩，一声长叹从腹中挤出，“现在我哪里还有心情喝茶？”

能让大师专门来星罗一趟，想必是有要事相商，戴沐白不再客套，“您来找我，是为了……”

“比比东建立武魂帝国有好些时间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的野心应该不止于此。”玉小刚眼中蓄积出一股怆然之色，“可她一直没有动作，我实在担心武魂帝国在酝酿什么阴谋。如果我们不有所行动，将来也许要遭遇巨大的灾祸。”

他多么不愿意相信，记忆中那个善良美好的少女已在岁月的洪流中被可怕的**蒙蔽了双眼，变得野心勃勃、面目全非，还试图搅动斗罗大陆平静的水面。

无论有多少名封号斗罗坐镇，武魂殿也终究只是一个魂师组织而已，可武魂帝国的出现毫无疑问会改变整座大陆的局势。

“果然，您也坐不住了吗？”戴沐白攥紧拳头。

比比东声势浩大地立国，怎么可能仅仅满足于现状？一统大陆是每个统治者的夙愿。武魂殿对两大帝国的威胁也早就存在，他们对即将发生的事都心知肚明。

“一旦武魂帝国开始对外扩张，战争将一触即发，到时候烽烟四起，天下大乱，我怎么会不着急？”玉小刚苦笑，“我想了很久也想不通，她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凡是有心于时局的人都会听到比比东对全大陆作出的承诺——“在我武魂帝国，没有世家贵族，只有帝国子民。”

在三国相争的情况下，要想万民归一，比比东不可避免地要发动战争，这是一。她对平民阶级的拉拢，是在变相地和贵族阶级宣战，这是二。宗门不等于贵族，可它们对平民的欺压是相同的，平民的崛起就意味着宗门和贵族的衰亡。

不管是玉小刚，还是星罗皇室，作为既得利益者，都只会希望大陆形势依旧，自己家族、宗门的地位稳若金汤，而破坏大陆和平、剥夺贵族利益的武魂帝国与比比东自然成了他们的心腹大患。

冷风砸在脸上，刺骨的寒意顺着窗子爬进屋内，钻入齿缝，坠进心底。玉小刚拿过茶杯，咚咚饮下一小半，缓解了嘴巴的干燥和身上的湿冷。

“不瞒您说，我才与父王商议过此事。”戴沐白对大师与比比东的过往并不感兴趣，“我们都知道，仅凭一国之力是难以与武魂帝国抗衡的。”

斗罗大陆是魂师的世界，纵然两大帝国统领大陆已久，星罗帝国又素来以铁血军队著称，可它们拥有的魂师力量加在一起都不及比比东所执掌的武魂殿雄厚。

玉小刚颔首，恢复了镇定自若，“我这次来便是想与你提议，星罗与天斗理应联手对抗武魂帝国。”

魂师大赛后，他虽借史莱克学院战队收获了一些名气，却终究没激起多大水花，日子很快就一如从前，平平淡淡地过着。谁成想比比东竟然大张旗鼓地召集七宗齐聚一堂，紧接着武魂帝国就成立了，玉小刚震惊不已，也哀恸于她的彻底转变。

深思熟虑几天，他联系上父亲玉元震，恳请他为蓝电霸王龙家族早作打算。最好是能与昊天宗一起出世，多方通力合作，或许还有机会摧毁比比东的企图。

对这个儿子失望不是一天两天了，听到他的话，玉元震只是嗤笑，“就算千道流亲自打过来，老子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比比东那丫头又有什么好怕的？”

玉元震固然对九十九级的千道流有所忌惮，但那家伙淡出众人视线已久，不太可能离开武魂殿大动干戈。至于比比东，她再出色，到底还是小辈，如何能踩在他们这些前辈的头顶耀武扬威？当他们是吃干饭的吗？！

“我们蓝电霸王龙家族以前不会屈服于任何势力，今后也不会。不管是武魂帝国，还是天斗、星罗，都不会成为我们的主宰。”

宗门日益衰退是不假，可玉元震绝不愿学宁风致做那明哲保身的缩头乌龟。而按照玉小刚的意图助力天斗或星罗也不会是良策，宗门和帝国只要沾上关系，就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哪里能全身而退？

玉元震不希望自己的家族受制于人，因此多年来蓝电霸王龙从未依傍过皇室，只一味避开纷争，养精蓄锐。他坚信，待天恒、天心两兄弟成就封号斗罗，他们定能重振宗门、威震大陆。

“不要因为你的武魂变异失败，就忘记了我们族人的武魂是骄傲的龙，是天下第一兽武魂蓝电霸王龙！”玉元震冷硬呵斥，“我们要战便战，绝不退缩！”

此话一出，玉小刚的面色刹那间变得灰败。

在那之后，他落寞一阵，还是觉得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就动身来星罗帝国了。

“虽然我不清楚比比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武魂帝国暂时还没有动静，我们就应该趁此机会与天斗通信，好好培养军队……”玉小刚收回思绪，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俩人交谈许久，初步理出头绪后相视一笑。忽然，戴沐白一拳拍向手心，“对了，大师，弗兰德院长和二龙老师怎么样了？他们一切都好吧？”

“弗老大还是那样，挺好的，”玉小刚嘴角的笑容像是被他用钉子敲进墙面，僵硬的弧度既上不去，也下不来，“二龙她……在你们这群小怪物离开后，她觉着这副院长做得没意思，就回宗族去了，我们也很少联络。”

“你知道的，她与小舞亲如母女，这小舞……”玉小刚仅停顿了一秒，就补充道，又将话音断在那里。

闻言，戴沐白不由目露同情，“我明白，二龙老师经受不住这种打击也很正常。”旋即，他语气变得愤然，“小舞和小三的消失肯定和比比东脱不了干系！”

听到他口中一齐出现的柳二龙和比比东，玉小刚再一次陷入了怔愣。

出了武魂殿殿门半里，玉小刚还在柳二龙的搀扶下喃喃自语，“我输给比比东了，还输得那么彻底……”

“小三他，唉！希望昊天冕下和两个孩子平安无事。”玉小刚颓唐片刻，又打起精神，挺直了背。

柳二龙眼角也溢出了泪花，“小舞，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

玉小刚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却慨叹道，“我没想到比比东是那么决绝，完全不顾及我们过去的情义，对孩子们赶尽杀绝。唉，她真的变了！”

慢慢拂去肩上的手，柳二龙一言不发地回首。耸立于云海中的神圣宫殿是那样与众不同、尊贵无比，只要你站在武魂城的土地上，不管你在哪个角落，把头抬起来，视野所及的最高处必定是教皇殿。这就是令所有魂师魂牵梦萦的朝圣之地。

柳二龙闭了闭眼，背对着玉小刚说，“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同行过一段路，不代表着他们的目的地也相同。”

显然，比比东不是玉小刚的同路人，她呢……也不是。对于那位万众瞩目的教皇，柳二龙并不算多了解，但她知道，能成为武魂殿领袖的人必定是极其聪明的，也深谙当断则断的道理。

这场迷惘的戏该结束了。柳二龙庆幸，至少她没有留下做那个谢幕的可笑之人。与弗兰德和玉小刚结伴回到天斗后，她不再耽搁，干脆地与二人作别。

“我想回家安心修炼，学院就交给你们俩打理了。”柳二龙爽朗一笑，“可别我前脚刚走，后脚学院就倒闭了。”

“有我和小刚在，放心。”弗兰德摆摆手，“不过你偶尔也得回来看看吧？”

“等到我成为封号斗罗，一定回来炫耀一下。”

目送柳二龙挥手远去，头也不回的潇洒身影，玉小刚心中百味杂陈。像比比东那样的天纵之资有几个？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不能到达封号斗罗的境界，从魂圣到封号斗罗，兴许要几十年也说不准。

她那句话的言外之意是，此生难再相见。

“大师，大师？”

耳畔接连的呼喊声戳破了玉小刚的回忆泡沫。

“大师，您怎么了？这么长时间不见，感觉您看起来憔悴不少，是不是路上奔波太过劳累？我让人安排一下房间，今晚好好休息吧。”

“沐白，多谢。”

戴沐白安置好玉小刚，倚靠在廊柱上，望着檐下珠串般散落的急雨，烦躁感涌上心头。

魂师大赛让他得到了父王的青睐，可被武魂殿学院战队完虐的记忆像是刻印在了脑海里，始终挥散不去。朱竹清也在赛后对他冷淡了许多。

他们星罗皇室最厉害的地方不在于某位魂师拔尖的个人实力，而在于戴家与朱家武魂融合后所施展出的越级战斗之技——幽冥白虎。可随着戴沐白和朱竹清两心生隙，默契渐失，彼此之间的配合与沟通越来越少，那强大的武魂融合技也就不复存在了。

邪眸中狂暴的情绪上涨，戴沐白猛地伸拳砸向廊柱，凿出一个深洞，碎屑落了满地，他整整衣袖，神情冷峻地离开。

武魂殿，一切根源都是武魂殿，这次他势必要洗刷掉从前那些人带给他的屈辱。

武魂城今日的天气极好，是晴朗到云彩都纷纷翘班的地步，霁蓝蓝的天澄澈如水，暖洋洋的灿灿金光斜穿入房，为红木地板镀上一层亮膜。屋内，比比东正对着一幅大地图在思考。

“叩叩。”

比比东抬眸，略微显出诧异的样子，却没说什么。

千仞雪关上门，“最近殿里的护卫似乎都格外戒备，怎么回事？”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比比东右手搭在左臂上，指尖轻敲。

视线转移到地图上的红叉标记，千仞雪双眉一颦，“你要发动战争？”

她知道立国只是开始，也不反对比比东成为大陆的新主人，毕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两大帝国改个头换个面，对于百姓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有没有比侵略更好的方式来实现统一呢？

“要是我真想发动战争，怎会拖到现在？”比比东牵起朱唇，眼底微冷。

天斗是她的，武魂帝国魂师又足够强劲，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她才不会担下那份恶名。离最高的层次仅差一步之遥，比比东大可全心投入修炼，待百级成神后再出手，届时她只须稍作威吓，即可兵不血刃地完成统一大业。

但星罗帝国哪里会坐以待毙？比比东和武魂帝国越是安静，就越显得诡异，星罗皇室也就更加心慌，唯恐时日一长，大难临头。于是，他们便想化被动为主动，在表面祥和的时候抓紧训练军队、完善战略部署，然后联合两国之力一举倾覆这股可怖的新兴势力。

只可惜，戴家的如意算盘注定落空，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天斗帝国已被自己窃取，谋求合作的密报送到天斗，简直与自投罗网无异。听探子说，戴沐白还对玉小刚委以重任了。让一个专门研究魂师修炼、魂力停留在二十多级的人去指点如何行军打仗，岂不是纸上谈兵，瞎胡闹？

思及此，比比东扬起嘴角，侧支脑袋，语调和缓地说，“是他们星罗要与天斗联手侵袭我武魂帝国。”

“那……”千仞雪的手触摸上地图。

“我只是在考虑应该把战场定在哪个位置才能把对百姓的影响降低到最小罢了。”比比东敛眸。

千仞雪为自己错怪比比东而感到羞窘和惭愧，她还是时常会依照原先根深蒂固的想法去揣测对方的行事意图，认为她心狠手辣到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我也会出一份力，”千仞雪脑袋低下去一点，“和几位叔叔共同守护武魂帝国。”

就算她不这么说，隶属于同一阵营，供奉们也理应为武魂殿而战，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千仞雪此时需要说些什么其他的人和事来掩饰自己的局促。

比比东嗯了声。

俩人都不说话，屋内的空气渐渐凝滞。她们还是不太习惯像一对正常母女那样相处，一直以来也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实际上很少见面。

“要是打仗的话，雾韵她们也要回来吧？”

小翅膀的流苏摇摆起盈盈细腰，比比东檀口翕张，手放下来，眸光微闪，话语打着降落伞轻飘飘落地，“不一定，她的考核有时间和地点限制。”

纤长密睫遮住了缱绻的情思，她的目光徐徐落在窗外，似乎想要望尽那无边晴空。

文字和声音并非是慰藉相思之苦的良药。见不到面的话，互通音信只会加重她的思念，让她在每一次听到雾韵柔声诉说进展，吐露爱意时，都暗自不满：这人哪里是在填平她内心的空荡？分明是在拿着铲子一下两下三下，锲而不舍、持续不断地把她心里本来还剩下一半的沃土都搬空了。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雾韵才会回到自己身边？

撞上千仞雪若有所思甚至透着些怪异的打量，比比东一顿，淡声问，“神考如何了？还待在这儿浪费时间？”

千仞雪难得对她自在展颜，“第四考已经通过，我现在就回去继续接受考核。”

六片长羽拖尾垂至殿前的台阶，千仞雪心尖微烫。就算之前默认了比比东与雾韵的关系，她也还是不太看好俩人的感情。爱情的力量真的有那么大吗？她们的情意真的深厚到能够支撑彼此携手走完余生吗？

没有经历过圆满幸福的情感，千仞雪不相信这些问题会得到肯定的答案。可是刚才，她能够非常轻松地捕捉到很多细节。

当“雾韵”两个字从她嘴中诞生，还来不及落地，比比东的耳朵就会抢先一步作出反应，朝着千仞雪的方向细微地动了一下，慵懒随意的姿态也随之收起。她还失神了一小会儿，大概是——在想雾韵吧？

比比东不像平日里表现出的，柔和中暗藏凌厉的模样，而是不自知地将锋锐都散去，仅留下认真的神色。哪怕你看不到她脸上露出太多情绪，却也能直观地感受到她在面对雾韵时是有所不同的。

千仞雪不禁推测，雾韵应该能常常见到比比东真心实意的笑容，享受到她对自己独一无二的和煦。而这种感觉一定特别令人喜爱、着迷。

毕竟，连她都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放那个瞬间——细眉收平，红眸中流出融融暖光，总是清亮而颇具威势的声音放低，说话时脑袋也转向了外面。

她的母亲可以是一川冰河，也可以是一汪春溪，只不过她严苛极了，总是不愿在旁人靠近时拨动季节的指针，而是无情地让隆冬的酷寒长久地延续下去。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吝啬，才使得春天的温暖在它终于被允许到来时，显得弥足珍贵。

向来高傲的人有了“克星”，还深深地陷进去，无怨无悔。千仞雪得承认，自己作为旁观者，对此感到……

十分愉悦。

“第三考‘潮汐炼体’是在潮涨潮落的海水中日夜修炼体魄么？”胡列娜读出卡牌上的字。

她刚说完，天空中就飘落一道身影，虹光普照，来人赫然是大供奉波塞西，众人忙道：“见过前辈。”

淡淡瞥了他们一眼，波塞西转身朝着与海神山相反的方向走去，“跟我来。”她步履轻缓自如，唯有在后面拼命追赶的五人知晓，她的行进速度有多么快。

惊雷炸开，在海神岛穿行了两个时辰的六人终于停下脚步。寂暗的海崖连成猛兽的背脊，交错的闪电把天地染成黑白两色，高浪猛涨冲蚀岸边，狂暴的海水呈龙卷风状疯地螺旋向上，直入云霄。

波塞西屹立于一块海柱上，“这里就是你们第三考的地方，名叫怒浪绝境，此乃海神岛奇景之一，亦是大海中少有的海魂兽绝迹之地。”

“前辈，那么我们的任务究竟是？”

波塞西手一抬，身上八黑一红九个魂环飘至空中，一个海蓝色人像出现在魂环中心。雾韵仰头，就像千道流拥有六翼天使武魂一样，波塞西作为海神的使者，又享有海神斗罗的封号，她的武魂自然就是海神武魂。

八个万年魂环，一个十万年魂环，这样的极致配比闻所未闻，而波塞西显然不是双生武魂，不可能跟比比东似的将第二武魂培养到极致。

鉴于大供奉继承人宁荣荣前两考的奖励都是魂力提升一级和所有魂环年限增加五百年，五人几乎是刚对着波塞西的魂环惊叹完，就明白了背后的真相。

波塞西面色平静地伸出食指，一滴泛着蓝光的水珠自她指尖凝聚而出，坠落海底，一直叫嚣个不停的大海霎时间乖乖闭上了嘴，只残留着轻微的呜咽声。宛若墨池的苍穹点上了灯，卷绵的淡云慢慢游开，霞光从中泻出，与波塞西身后氤氲的彩光相辉映。

竟能凭借一己之力与大自然抗衡，还占据绝对的上风，这就是大供奉的实力吗？宁荣荣默想。

眼中闪过一阵强烈的蓝光，波塞西右手掌心向上，食指与中指上勾，前方的海里顿时浮起五根深海沉银巨柱，每根柱子直径约一米，高约五十米。同体积的深海沉银比黄金还要重上几倍，也就是说，这些柱子恐怕每根都起码有数十万斤重，而波塞西能将它们同时轻松抬起，由此可知，绝世斗罗的力量非同小可。

“所谓潮汐炼体，就是在沉银柱上承受这怒浪绝境中海浪的冲击，黑级六考者需要坚持四个时辰，七考者五个时辰，九考者十个时辰。考核初期你们可以缩短一些时间，但一年平均下来在沉银柱的时间必须和我刚才说的标准一致。否则，就是考核失败。”

一时间，众人表情都凝重许多。意外的是，这次波塞西没有说走就走，而是转向他们，“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们进行考核，有谁坚持不住，可以开口求救。”

“那现在就开始吧，大家量力而行，和第一考一样先尝试自己的极限。”雾韵冲左右轻声说，然后对上波塞西幽邃的双，“麻烦您了，前辈。”

波塞西默不作声地挥手，一道光波闪出，裹住五人，将他们送到了沉银柱上。五人脚刚沾地，柱子两侧就飙出数条暗蓝锁链，牢牢捆住他们的脖子、腰、双手和双脚。

波塞西飘向半空，九道魂环绽放，权杖高举，金辉层层震荡，沉银柱在她的压迫下开始缓缓沉入海底，平静多时的海水再次怒气冲冲地上涨。

邪月扯动手腕上的锁链，“这里的海浪冲击没我想象得强烈，目前我的身体感觉还好，你们呢？”

“缺氧的滋味不太好受，但身体是承受得住的。”胡列娜扭头看向宁荣荣，“荣荣，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

焱疑惑，“按理说这第三考不应该比前两考要简单啊。”

“不错。”雾韵眼神严肃，“一波海浪的冲击固然不强，但我们要面对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不停息的冲击，那种痛苦，我不敢想象。”

“而且……”雾韵看着毫无动静的双手，“我们还无法动用魂技。”

话音刚落，五人就感受到一股水汽扑面而来，立即屏住呼吸。数十米高的海浪顷刻间就吞噬掉他们，凶猛的海水轰轰灌入，所有人都要费好大一番劲才能避免被水撞飞。

狂潮暂歇。

“九宝转出有琉璃！”宁荣荣召出七彩琉璃塔，却发现它果真如雾韵所说，没办法起到任何作用了。

“这次连辅助性魂技都不管用了。”胡列娜说。

“那就只好硬抗了。”雾韵挑眉，“就算顶不住，有大家作伴，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噗，”宁荣荣笑出声，“韵姐姐你可别乌鸦嘴，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呢。”

才说完话，她就集中精神望向眼前的海水，只见滔天巨浪凝成一个人形，振臂间海浪幻化出头头狰狞海鲨，朝五人袭去。

如果把沉银柱比作铸铁时所用的铁毡，那么此时五人的身体就是被铸造的金属，无穷无尽的海浪则是铸造锤的打击，在水压的逼迫下，他们的脚已经站不稳了。一柱香后，这波攻击才消失。

胡列娜将海水吐出，满嘴咸味引得她直皱眉，不过她马上又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就是。再说，你要是倒在这里，可就大事不妙了。”

老师本就对海神岛觊觎已久，要是她一手栽培起来的菁英、甚至最亲爱的人都折损在这破岛上，恐怕一阵腥风血雨就要掀起了。

海浪的冲击又一次奔来，她们的对话只能断断续续地进行。

盘膝坐在山顶的波塞西遥望五人，心绪微微起伏。在雾韵等人完成第二考的期间，她获得了一些消息。

那时，她正坐在海神圣殿中冥想修炼。尽管她不可能踏入一百级的行列，可漫长的时光里，除了修炼还能做什么呢？年复一年的失望到后来都化作了漠然，眼下唯一能让波塞西在意的就是关系到海神岛命运的那两位年轻人。

“参见大供奉。”一名紫衣魂师的到来打破了神殿的寂静，她躬身道，“您之前吩咐的事我已经查明。”

曼妙的乐声戛然而止，拨弄竖琴的女子目光转向在殿中央端坐的波塞西。

“武魂殿教皇比比东已经称帝，目前斗罗大陆是天斗、星罗、武魂帝国三足鼎立，且武魂帝国自建立之初就势头极盛，威望远超两大帝国，臣服于武魂帝国的魂师至少占到了大陆总魂师数量的一半。”

“此外，据我在陆地上打探到的消息，胡列娜与雾韵都是深受教皇信任的学生，胡列娜还被册封为了帝国圣女，权力仅次于比比东。那七人也正是在多年前的全大陆高级学院魂师精英赛中拿下第一名的冠军队伍。”

波塞西眼眸微沉。果然，拥有双生武魂的雾韵来历不可能简单。两大帝国对魂师的重视程度还不如一些顶级的宗门，皇室之中一下出现这么多优秀青年魂师的概率太过渺小。雾韵不过是在对欧亚撒谎。

二十多年前遭袭后，海神岛上所有魂师都对武魂殿抱有敌意，但由于海神岛离陆地太远，岛内居民又都可自给自足，所以海魂师们与外界一直断绝往来，信息闭塞极了，不然他们岂会放雾韵等人登岛？

然而最棘手的是，明知是敌人，波塞西却无法直接下手杀害他们。

一来，这么多年没人敢再动海神岛，那位新皇不可能贸然派一群年轻人闯岛，而且，铲除掉她亲厚的学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这也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二来，雾韵作为海神钦定的继承人，她如何能擅自抹杀掉对方的存在？唯一的契机只能是利用海神考核让五人失败，面临死亡的结局。只是，波塞西依旧困惑不解：海神大人为什么会选武魂殿的人作为继承人？

三个多时辰后，四人相继达到身体极限，在向波塞西寻求帮助后回到岸上调整。雾韵经历的是双倍的潮汐炼体，遭受的痛苦比起其他几人只增不减，这会儿她的脸上毫无血色，本束在背后的黑发不知何时尽数散开，凌乱地披在身上。

波塞西心生叹息。雾韵的体能、意志力和资质都非比寻常，海神看中她是有道理的，连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放眼整片大陆，恐怕再没有谁比雾韵更适合继任海神之位。

偏偏，她出身敌营。

尽管离开了怒浪绝境，胡列娜几人还是觉得身体好似万箭穿心一般，难受得要命，“师妹，千万别勉强！”她咬咬牙，高声喊。

要想完成第三考，必须循序渐进才行。波塞西盯着雾韵，她有惜才之意，可是——她已做出决定，不再对这群魂师多加提醒，如果挑战失败，那么他们就会永远沉入这片大海。

第五个时辰来了。喷涌的狂浪恰似一座座绝巘，奔流不息的海水侵入口腔。皮肉快要泡烂了吧？雾韵猛烈咳嗽，终于从沉银柱退下来。

胃里翻江倒海，她撑着身子站起，向底下望去，宁荣荣四人已开始了新一轮的尝试，所有人的身子都被锁链扣紧，只能一次次地承受海浪的正面攻击。

待呼吸稍微找回一些，雾韵费劲地抬起手抹去脸上混杂着海水的汗，“前辈一直陪着我们待在这里，辛苦您了。”声音听起来还很虚弱。

波塞西的目光没有从潮涨潮落的海面离开，“这是我的职责，不必道谢。”如果她真的尽责，就不会自私地让这些孩子自己调息，也不会动了要借神考除掉雾韵的心。

即使享有海神赐予的力量，她也无法……无法坦然地接受要献祭出生命来成全雾韵海神之位的现实。何况雾韵是武魂殿的人，她确实不该帮她。

“职责？那是死的东西。活生生的人被死物束缚，在我看来并不是好事。”慢腾腾地说完，雾韵咳了一声，又笑道，“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可是海神大人应该也不能时时留心岛上的一切吧？您就算偷点儿懒，又怎样呢？”

“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紫眸一动，波塞西缓缓转头看向她，神色不明地发问，“恪尽职守也有错么？”既然雾韵来自武魂殿，那么她也许知道千道流和自己的使命。

“我觉得尽最该尽的责任就足够了。如果是没有道理的，自己不愿意的，或是感觉没有必要的，能不做就不做。”雾韵任由波塞西探寻的目光在身上游移，“不过我也知道，很多时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以想不做就不做。”

“但是假设有机会自主选择的话，前辈会怎么选呢？是随心所欲一点，还是死板一点？”

波塞西心弦稍停。假如抛却海神使者带来的利益，她或许还要花费极长的时间才能达到99级的境界，也不能借助海神的力量轻松坐上海洋第一的位置。可难道现在的她就过得好么？

她与人世的交往也算是断裂得差不多了，守卫海神岛、无止境地修炼就是她能做的事，但她终将直面自己注定的命运——待下任海神出现，用自己的生命为其开启传承之门。

没有那份福祉，单凭自身原有的实力，波塞西已然可以过得无忧无虑。接受了它后，她的实力更上一层楼，却也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神祇与供奉之间的交易真的是等价的么？

“可惜世间从来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波塞西眼神微黯，权杖一敲，耀眼金光聚在雾韵头顶，从上至下淌遍全身，将她的疲乏与痛意都洗涤干净。

“多谢前辈。”雾韵活动了下身体，电力蓄满，迫不及待地就要向伙伴们奔去，不过她还是停住脚步，冲波塞西莞尔，眼中温情款款，“但是您刚才说的话，我不太赞同。”

“几年前有人也对我传达了同样的意思，当时我接受了她的观点，决定放弃希望。但是事实证明她错了，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出现了，而且这次我选对了。”

“结果是非常、非常——非常高兴。”

波塞西深深地凝望回到沉银柱上的雾韵，收紧了握住权杖的手。

浅走一下小儿科剧情。下章韵子回家，小别胜新婚，干柴遇烈火，火星撞地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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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