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市—京酥坊
“少东家,您来了!”掌柜的笑脸盈盈地赶忙迎上前来。
白鸢黛接下递向她的账本,慢慢翻阅起来。
一个月前,白鸢黛拿回来嫁妆,再西市买下这间铺子开了京酥坊。这半个月来营收成指数上涨,照这个趋势,在努力努力,就能开第二家店了。
白鸢黛缓缓合上了账本,心中想到这,眼神中满是干劲。
“小果子”,她换来学徒,“去把库房那批西洋商队带来的“精糖”取来,再让所有老师傅都到后院去。”
小果子应声而去。
不多时,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师傅们围拢过来,为首的陈师傅捋着胡须问道:“东家可是有新方子要试?”
白鸢黛笑着点头,将几个瓷碗和精糖一同摆在桌上:“诸位师傅,今日要教大家做的点心,唤作“蛋糕”,是我从一位西洋传教士那里学来的法子,软嫩香甜,与咱们京城的酥点截然不同。”
她先取过精糖,将其与新鲜鸡蛋按份量放入瓷碗中,拿起一支银质打蛋器,手腕翻转间两者混合,泛起细密的泡沫。
“这第一步叫打发,能让蛋液变得蓬松起来。”
接着,她筛入细腻的麦粉,动作轻柔地翻拌,直到面糊在碗中勾勒出流畅的纹路。将它倒在铺了油纸的圆形模子里,送入她差人新制的方形炉子中。
“这是何物?”
“姑且叫它烤炉。”白鸢黛半蹲在地上,扑弄着粘在手上的麦粉,眼睛却一刻不曾离开。
不多时,烤炉里便飘出阵阵香甜。
陈师傅连忙凑到烤炉前,眼睛瞪得溜圆:“东家,这味——”
待蛋糕出炉,白鸢黛切下一块,递到陈师傅手中:“您尝尝。”
“王师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奶香味顿时充斥口腔:“哎哟!这口感,又软又润,甜而不腻,里头还带着股奶香,真是绝了!”其他师傅也纷纷尝过,无不啧啧称奇。
白鸢黛看着师傅们惊喜的神情,笑道:“这蛋糕的妙处就在于软糯,今后咱们京酥坊添了它,定能让更多人喜欢——”
话音未落,店铺门口突然传来声响,伴随着几声略显尖锐的争执声。
小果子慌慌张张地掀帘进来,额上沁着细汗:”东、东家!前店出大事了!”
白鸢黛手中一顿,面上却依旧镇定:“知道了,我这就去。”她将碗交给陈师傅,擦了擦手,随着她整理长衫袖口,腕间的细红线慢慢露出。
“陈师傅,你们接着做。”
一声声凄厉的哭喊,过往的路人纷纷停下脚步。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粗布短打的小男孩直挺挺倒在青石板上,双目圆睁,口吐白沫,四肢不停抽搐。他身旁一个三角眼的男人正死死揪住店小二的衣襟嘶吼。
他骂骂咧咧道:“妖物,简直是妖物!我儿子就吃了块她家的招牌“龙井茶酥”,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成了这样!我家这一辈就这一个孩子,这是想让我们赵家绝后啊!”男人捶胸顿足,一副悲愤欲绝的模样,任谁看了都难免动容。
“烦请让一让。”
就在这时,白鸢黛快步走上前来。
“你,立刻去请保和堂的王大夫,就说京酥坊有急症病人,不得有误。”她偏头对吓傻了的店小二吩咐。
店小二如梦初醒,应了一声“是”,便拔腿往外冲。
白鸢黛径直走向倒在地上的“病人”身旁,屈膝蹲下。两指轻轻搭在男孩的腕间。片刻后,又凑近他的嘴边,凝神嗅了嗅,随即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围观的人群。
白鸢黛快步走到那男人面前,声音不高却清晰:“这位先生,凡事需讲证据。您说令郎因吃了蛋糕哭闹,可曾请大夫看过?又为何认定是龙井茶酥的缘故?”
那男人见她是个年轻女子,气焰更盛:“孩子等不及,谁知在店门口刚吃一口就生了这样的事端?你还这般想推辞!今日若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府衙告你!”
骚动瞬间蔓延,齐刷刷地射向店内。
白鸢黛转过身,朗声道:“诸位街坊邻里,本店自开办以来,所用皆是新鲜食材、上等精面,每一道工序都严格把关,绝无半点污秽之物。今日有人质疑,说我店点心吃坏了人,”她顿了顿,提高了些许音量,“那便当场验看,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话音刚落,她便命伙计取来一块包装完好的龙井茶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掰成了两半,一半放进了嘴中,另一半就等王大夫当场验证。
“大家请看,我也吃了,我还好好的站在此处。”白鸢黛眼神紧锁着那男子。
那男子仍火冒三丈,“我怎么知道你干了什么妖法?我只知道我孩子还躺在这里!”
白鸢黛背后的手紧紧握上了拳,面上依旧不显,“你口口声声孩子!孩子!孩子躺到现在你却一直只顾着同我找说法,甚至连大夫都没唤过,我倒怀疑这是不是您的孩子了?”
“是啊!这倒是!”人群中再次嘈杂起来,此起彼伏的声音渐起。
恰在此时,店小二领着保和堂的王大夫气喘吁吁地赶到,那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白鸢黛站在他面前,正好拦住了他靠近孩子的举动。
“你?”那男子被白鸢黛挡住,本就暴躁的神情更添几分狠戾。
白鸢黛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量开口:“王大夫还未诊完,你莫要耽误了孩子。”
王大夫围着孩子细细探查,最后缓缓起身:“这孩子脉象虽乱,却无中毒迹象——倒像是服了皂角水。”又嗅了嗅孩子的衣领,“就是皂角水。味道苦涩,少量服用便会引发剧烈呕吐与抽搐,看似凶险万分,实则对身体并无大碍。”
“你胡说!”那男子顿时脸色惨白,声音都抖了起来,“我家孩子分明是吃了你家的东西才变成这样的!”他喊着,眼神的余光却偷偷瞥向后方的人群。
白鸢黛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我怀疑这不是你的孩子,算算时辰,府衙派的人应该快到了,有什么话你进去说吧。”
那男子见事情败露,转身就要往人群外逃。却不料被一块莫名出现在鞋底的小石头止住了去路,“哐当”一声趴在地上。
人群后方的黑衣男子见势不妙,想做乱溜走。
一道红色身影浮现在众人面前,三下五除二,一把扣住了那黑影的手腕,指节用力,只听“咔擦”清脆的响声,痛呼出声。
“你跑什么?坏事做多了?”黑影被他攥得动弹不得,脸色瞬间惨白。周遭百姓这才看得清来人,纷纷惊呼:“竟然是他!”
府衙捕快闻讯前来,见状立即制服两人。
他面上覆上一枚玄铁铸就的面具,面具上雕刻着繁复的暗金色云纹,边缘打磨得光滑却带着冷硬的棱角,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绕了绕手腕,目光却没离开那挣扎的黑影。
那男子突然大喊道:“大人,小人错了,真错了,全是他们。”手指骤然指向那黑影,“是他们让我陷害京酥坊,我都是被逼的!”
迟迟未开口的黑影,眼色一惊:“一两黄金进狗肚子了!”
为首的捕快立刻堵住了两人的嘴,人群里的喧闹声渐渐安静下来。
李绣元不耐烦地捂了捂耳朵,摆摆手,“聒噪。”
白鸢黛走上前,“今日之事多谢您了,醉仙楼东家。”
醉仙楼东家淡淡颔首,目光落在她脸上,隔着细细的面纱,只隐约瞧见一点下颌的弧度,倒叫人看不清她究竟是何神情。
白鸢黛唇角泛起笑意:“今日之事还得依仗东家。”
醉仙楼东家顿了顿,忽然开口:“听闻京酥坊的“龙井茶酥”滋味一绝,尤其是那内馅,不知今日我有没有口福了。”
白鸢黛笑着应道:“东家谬赞,不过是些寻常糕点罢了。”接着说道:“我这就叫师傅给您现做,差人给您送过去。”醉仙楼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场所,里面达官贵人数不胜数,若得了醉仙楼东家的眼,生意做进这里,京酥坊可不愁销路了。
“寻常?应该未必吧。”醉仙楼东家轻笑,那笑声竟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那我就先回去等你的糕点了。”
待醉仙楼东家带着随从离去,白鸢黛一直望着那抹消失在街角的身影,指尖轻轻摩擦的袖口。
一旁的小果子凑上来,小声问道:“掌柜的,这醉仙楼少东家——”
白鸢黛收回思绪,“备好龙井茶酥,还有蛋糕,马上送往醉仙楼。记住,差细心点的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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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我说你怎么来这了,原来是世子妃在这。”在他的注视下,随从声音渐渐变小。
李绣元看了一圈瞧见没人,随手撤下脸上的面具,“砰”的一声落在随从的脑袋上。
“说了多少遍,在外不要叫我世子。周一。”
“是,东家。”周一吃痛,默默揉了揉脑袋,慌不迭地追上他,“世子。你等等我啊。”
李绣元无奈摇了摇头,“下一整月守夜都是你。”
“啊!世——东家!”
不过片刻,醉仙楼同款“龙井茶酥”,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开。完全没有受到刚才事情的影响,生意反而愈加火爆。
白鸢黛看着伙计们将一盘盘“龙井茶酥”仔细打包,听着前堂传开喧闹的叫卖声,心中思绪翻涌:今日醉仙楼东家浅浅提及龙井茶酥,便叫京酥坊生意更上一层楼。如若能和他达成合作——”
白鸢黛理了理衣襟,慢条斯理地提起食盒,对管事道:“不用唤人了,我亲自送到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