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说笑了。”小玺莞尔一笑,“你我素昧平生,何来面熟一说。只是今日上午跟师父出诊,去见过黎公子。”
“原来如此。听家父提起过,想必姑娘就是秸罗喜,这位应该是阿宓姑娘。”
阿宓朝黎连点点头。
“只是我病中昏迷,怠慢了二位姑娘。”
小玺问道:“那公子可好些?”
“今日喝过秸罗医师开的药,好多了。”
“打——虎——喽!”对岸明辉阁的大爷扯着嗓子吆喝。
“黎公子,我们先行一步。”小玺拉着阿宓走过石桥,又等了好一会,直到摊位前的人逐渐散去才走上前。
小玺拿出蓝色木牌说:“大娘,我要的蓝色那盏。”
“记得记得!”大娘将桌上晴蓝色的花灯递给小玺,“我还记得有个小郎君买了另一盏蓝色的,你快看看,灯里应该有个文虎。”
小玺打开上方的灯罩,果然有张纸条悬浮在灯芯之上。
“这画的是什么?两个圆圈一条线?还有个小人儿?”阿宓看着纸条上的图案嘟囔,“奇奇怪怪。”
“这是个画谜,上边标注了谜底是句诗。”小玺指着波浪线对阿宓说,“我猜这条曲线表示水面,两个圆圈倒像是月亮。”
“画成这样你都能看出来?!”阿宓的瞳孔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小玺继续道:“人族有首诗,第一句是‘海底月是天上月[1]’”
“哦豁,”阿宓点点头,“那第二句呢?”
“这第二句嘛——”小玺似乎是想到什么,轻笑一声,“出这谜面的人,有点意思。”
“第二句,‘眼前人,是心上人’”
小玺闻声回头,竟恰好又对视上黎连那双满目温柔的桃花眼。
阿宓讶然,“怎么又是你?”
“小郎君,你的灯在这——”旁边的大爷朝黎连招手,拿给他另一盏晴蓝色的花灯。
黎连找到写有灯谜的字条,不紧不慢道:“‘相逢何必曾相识’,打一成语?”
他嘴角弯弯,眼睛闪闪,眸光流转,稍稍歪头看向小玺,说:“真巧,我总觉得与秸罗姑娘,一见如故。”
几声巨响划破夜空,一个接一个的烟花腾空而起,七彩光芒交相辉映,万千流火如星辰坠落。
皓月当空,海面镜平。渃(luò)桀坐在余泽海岸的礁石上,望着海中明月,逗弄着一只乌黑的小跂踵(qǐ zhǒnɡ)。
那小跂踵跳到他肩头,睁着硕大的眼睛盯着从天马上一跃而下的来人。
钱泽俯身抱拳行礼道:“大人,借你的钱我日后一定如数奉还。”
渃桀面无表情,只是说了句:“没想着让你还。”
他站起来转身,望向远方的漫天人间烟火,陷入了沉思。
花火不绝,光芒四射,连同星光点点倒映在小玺眸底,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看焰火的时候,有人在默默注视着她。
黎连站在小玺身侧,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脸庞又迅速低头移开目光,抿了抿嘴,抬头看向天空,说:“真美。”
小玺目不斜视,轻轻说了句:“只可惜,烟花易冷。”
“姑娘,”明辉阁老板娘走到小玺跟前,“这位郎君可猜中了你的谜底?”
“啊?”小玺回过神来,“哦,对,猜对了。”
“那小郎君,这姑娘可猜中了你的谜底?”
黎连笑道:“姑娘聪慧,自然是猜中了。”
“哎呀!”大娘喜笑颜开,双手一拍,取下两盏走马灯,“我瞧着二位缘分不浅,这两盏走马灯,送给你们!一人一个,拿好喽。”
小玺谢过大娘,接过走马灯,突然,哐当一声,她的钱袋掉在了地上。
黎连俯身想帮忙捡起钱袋,骤然疾风起,他头顶的琉璃花灯哐啷一下砸在钱袋旁边,琉璃灯碎了一地。
他没来得及反应,一伸手抓到很多细小的琉璃碎片,鲜红的血液立刻从指间渗了出来。
小玺连忙掏出手帕,拿起黎连的左手仔细查看,仔细挑出琉璃碎片后才按压住细密的伤口,“对不住黎公子,实在抱歉,帮我捡东西让你划伤了手。”握着黎连的手,有那么一刹那,小玺觉得心口微热。
“无妨,姑娘莫要在意。”
夜色已浓,月光如洗。
落琼河畔行人渐少,只有沿河的花灯光影斑斓,不知不觉三人已走至福来客栈楼下。
“秸罗姑娘和朋友今后若需黎某帮忙,尽管开口。”
“多谢黎公子,只是你我萍水相逢,莫要交浅言深才是。”小玺微微欠身,“公子就送到这吧,就此别过。”
黎连的身影渐行渐远,只剩两盏灯笼的光芒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小玺心中奇怪:明明是初次见面,却好像,与他有过什么羁绊。
客栈一楼,秸罗垚和钱泽夫妇在喝酒。
杜若怒气冲冲,“天杀的易老头!这易凉也不是个东西,竟敢坐地起价!我答应过晏然,一定会帮她赎身,带她离开那个鬼地方。”
钱泽放下酒杯,拍了拍杜若的后背:“夫人消消气,别气坏身子。”
杜若长叹一口气道:“同为女子,我知道晏然的难处,更何况她还是我认下的妹妹,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那个糟老头!”
听到这话,小玺心中了然:原来杜姨去找花月轩掌柜,是为了帮杜晏然赎身。
“你们回来了?”秸罗垚一个人喝得半醉,满脸通红,“玩得可还开心?”
“开心。三土师父,你们慢慢喝。”阿宓顺手拿了盘桌上的樱桃毕罗,和小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
阿宓递给小玺两个樱桃毕罗,问道:“你为什么故意划破黎连的手?”
小玺倒了两杯茶,在阿宓身旁坐下。
“我想验证他是不是我遇见的那个人。不对,应该说,那个妖。”
“妖?”阿宓咽下嘴里的东西,喝了口茶说,“你说渃(luò)桀啊,不会吧。黎连原是九霄的神族,渃桀是柔只妖兵将领。这一神一妖,还是敌对关系,不可能是同一个。你又没见过渃桀的真容,我也没见过,他们柔只军走哪都带着面具。”
“我知道。但他们的眼睛,真的太像了......而且身形相似,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小玺给两人添了茶,继续说,“阿宓,我放心不下我娘。过去的两百年间都是你用灵力传讯让我看到娘的模样,我想明天回南赤域看看她。”
“好啊,我跟你一起回去。”
小玺边剥桔子边问,“阿宓,你说柔只妖兵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
“听说是为了不吓着小孩。柔只妖兵大多出自地下妖市的狩猎场,能在狩猎场活下来的都是狠角色。传闻坤灵冉当年买妖兵的时候,专挑长相凶残浑身伤疤的。”阿宓又拿了两个桔子,示意小玺剥开。“地皇战死后,柔只几近亡国,如今只剩天涯和明月两座人族城池。脸上有疤的妖兵在城里巡逻,经常吓哭小孩,所以妖兵统领,就是渃(luò)桀——他们口中的小将军,下令所有妖兵必须佩戴面具。”
“那渃(luò)桀自己呢?”
“自然也是带着面具喽。”
小玺眨眨眼,“我的意思是,他长得吓人吗?”
阿宓往嘴里塞了几瓣桔子,说:“那我不知道,我又没见过他面具下的脸。”
小玺胳膊肘置于桌面,手掌托着下巴思考,“如此说来,这个妖,还有些善良。”
阿宓摆摆手,“他的名声,坏得很呢。最近地界传闻,那些失踪的少女,都是被渃(luò)桀吃了练妖族禁术。”
次日早晨,小玺和阿宓一下楼就听见钱泽和杜若在商量事情,福宝坐在楼梯边自己玩拨浪鼓。
钱泽边给大家盛粥边说:“七娘,我知道你着急,但那么多钱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凑齐的。我们再想办法。”
“你们起来啦!”杜若忙招呼两人坐下吃早饭。
小玺接过杜若递来的筷子,问道:“杜姨,花月轩要多少赎金?还差多少?”
“两万瑶贝。我们凑了七千,还差一万三。”
阿宓呛了口茶,“多少?!”
小玺反应了好一会才算明白,“两万瑶贝,那就是两千万铜贝。之前花月轩不是开价五千瑶贝吗?”
杜若无奈摇摇头说:“你们不知道,这花月轩背后的老板,其实是易家公子易凉。易凉跟他老爹亲父子明算账,他爹本来出五千瑶贝想买走晏然做妾。但易凉知道我们铁了心要帮晏然赎身,直接提价到两万瑶贝,就是想逼着他爹再出高价。不管最后谁出钱,易凉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这是把杜姑娘当物品在拍卖吗?太过分了!这对父子真是......”阿宓越听越气,“上梁不正下梁歪,卑劣至极。”
杜若叹气道:“易家财大气粗,又与九霄权贵有亲缘关系,我们惹不起的。”
秸罗垚昨天喝得大醉,这会还在楼上睡觉。
吃过早饭,小玺用灵力给秸罗垚留了口信,就跟阿宓去了余泽海口岸。
晨曦映海面,春风拂浪涌,海鸥成群掠过,啄取着船客递过去的肉肠。
初春时节,北方寒意未退,越往南走,春色愈浓。水马拉着客船逐渐减速,由余泽海南端向西拐入无药河。两岸山林层次分明,低处山花烂漫绿意盎然,高处峭壁陡立怪石嶙峋,隐于云层之上的山巅似乎还有未化的皑皑白雪。
船家走进客舱大声道:“各位客官,今日顺风顺水,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能到漓水城,过了漓水城就出了地界,再往南是灵族南赤域的第一座山——招摇山。我们这船,只能到漓水城,要去南赤域的,下船之后自个儿去车马行搭车。”
[1]网络语句,常见于21世纪中文互联网。相传出自张爱玲《倾城之恋》,但其作品中并无原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