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灯 第12章 第十二章

毫无预料的话语，宓雨的脚步如同灌了铅一样，钉在原地。

距离上次对话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后续的每一次相逢，两人都默契地缄口不言。她以为，他早就知道了她的退避，他给出的回应，就是他的答案。

站在他的角度，他一定也很困惑吧。

宓雨觉得自己好奇怪，她的思绪像一团麻线一样混乱。

无人认得她，即使珉冬站在高处灯光下，也没有知道他口中的宓雨是她。

宓雨的手指紧紧抓住裙摆，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沉默数秒，缓缓睁开眼睛，抬脚向前离去。

她没有回头。

也没有再看他。

她把慌乱嘈杂，全部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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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雨！”宋清柔一把推开宿舍大门，惊呼道，“你知不知道——”

宿舍里空无一人，卫生间的门被反锁，发出淅淅沥沥的流水音。

言敬：“不在？”

二十分钟后，宓雨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宋清柔和言敬一起看向她。

她佯装无事地笑了笑：“怎么了？”

“宓雨。”宋清柔一脸好奇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今晚乐队的主唱在台上点你名字？”

宓雨缓缓道：“是不是听错了？”

“不可能。”言敬说，“他连年级专业都报了，难道咱们系有和你重名的？”

“嗯……说不定？”

“你怎么这么淡定啊。”宋清柔说，“现场都炸锅了。”

言敬说：“她没去，不知道。”

“……我去了。”宓雨说，“没找到你们，我又回来了。”

宋清柔问她：“那你看到乐队主唱了吗？”

“离得太远。”宓雨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我没看清。”

“帅的。”宋清柔竖了个大拇指，“真的帅。”

言敬说：“叫喻珉冬。”

宓雨心脏猛的一收，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要听到他的名字，身体就会做出反应。

是因为知道他对自己的好感，所以更加无法忘却？

“我认得他。”宓雨低垂着眸，注视着面前的圆珠笔，“如果是他的话。”

言敬和宋清柔对视一眼：“那你们……”

“我们都是凌城人。”

宋清柔看着她：“就这？”

宓雨：“嗯。”

“好吧。”宋清柔说，“我还以为他是你前男友呢。”

听到这句话，宓雨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

身后的言敬和宋清柔还在议论他——

“我们学校有艺术系吗？”

“有。”言敬说，“但喻珉冬好像是学金融的。”

“非专业也能唱得这么好？”

“他是专业的。”宓雨抿了抿唇，说，“我暑假工作的时候，他在楼上的培训机构做声乐老师。”

“……”宋清柔梗了一下，“你和他很熟啊。”

宓雨无法定义她和珉冬的关系，如果要说他意图追求她，她明里暗里给拒绝了，是不是有点儿太抬高她的身价了？

言敬看着她：“他真不是你前男友？”

宓雨回神：“不是，我们没在一起。”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言敬看向宋清柔。

宋清柔冲着她使了个眼色。

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

宓雨缓缓地看了一眼，有一条新消息。

言敬和宋清柔在她身后小声嘀咕，她只能听到似有若有的字眼，大约是来自于她和珉冬。

她不生气，也知道她们只是好奇。

她拿起手机，打开消息列表，看见那条珉冬发来的消息。

——「是你吗？」

宓雨恍了神。

忽然想起他在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

还有，凌城的夜色中，树影婆娑，他站在远处的树下沉默不语的样子。

她忽然觉得疑惑，明明之前已经默契到，不需要告别就分道扬镳，可如今却在人群之中，高调喊出她的名字。

她手指轻触屏幕，回复他道：「嗯。」

又问他：「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

珉冬：「你们宿舍楼下？」

宓雨：「不。」

她又问：「你现在还在篮球场？」

珉冬：「嗯，不忙了。」

宓雨：「那就操场。」

她换了身衣服，出门前唇线都是抿紧的，身后的宋清柔叫她：“宓雨，你去哪儿？”

握在门把上的手忽然泄了力，好像一股气没憋到头，就松懈了。

她轻轻“啊”了一声，转头道：“有个同学找我，我出去一下。”

“快熄灯了，你早点回啊。”

宓雨：“好。”

去操场的路上，宓雨叹了一声又一声，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减慢。她时常张望，脑海里闪过与他的每一次见面，时至今日，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操场的周围种了很多树，灯光穿过树叶缝隙，光影在橡胶地面之上晃动。他穿着和刚才一样的衣服，安安静静地站在操场门口，宓雨停下了脚步，隐约看到他低头掏出了手机，又装了起来。

也是在这时，宓雨的手机震动了。

她收到了他的消息：「我在操场门口。」

宓雨没有回复，将手机装进兜里，走了过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她。

宓雨没想过和珉冬重逢的时候，这才是她感觉最要命的地方。她的唇角勾着不似过于真心的笑，缓缓走了过去，站定在他面前，将手里的百岁山矿泉水递给他——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珉冬接过她手里的矿泉水，冰凉的触感传递到指尖。

宓雨看着他，说：“好巧啊。”

“嗯？”

“我没想到你也会在海大。”

九月的风，温热缠绵，扫在她脸上。

她的眼睛依旧很亮，漂亮的轮廓，深邃的双眼皮，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珉冬静静地站在她面前，注视着她的眼睛，笑了一声，低声道：“我也没想到，你会装不认识我。”

宓雨被他这一句，说到羞赧，她抿了抿唇好半晌没说出什么话。

珉冬没有生气，而是问道：“逛逛？”

宓雨点头：“好啊。”

她和他在一起是真的不自然，但却不见得是讨厌他。

这是喻珉冬这么长时间以来，对宓雨的最大印象。

她在躲他。

学校操场上运动的人一直都很多，遇到熟人的几率很大。宓雨才来学校半个月，认识的人不算多，但珉冬不同。

才刚走出去不久，就有人跑着步拍他一巴掌，问他：“演出结束了？”

珉冬回他：“结束了。”

那人又笑着跑远，转头之前，还看了宓雨一眼。

宓雨尴尬地收回视线，低声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篮球场上人还很多。”

“我的部分结束了。”珉冬看着她，毫无征兆地问，“你为什么要跑？”

宓雨思来想去，到底是不想骗他。可实际原因是什么，难道要从遥远的父母说起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复道：“我其实……不太好意思。”

珉冬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严重的话，譬如讨厌他，他的行为让她倍感压力，或者说之前已经决定做路人了，所以不想搭理。

听了她的话，他倒是笑了，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柔：“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那样……”宓雨忍不住道，“和公开处刑也没差别。”

珉冬顿悟：“所以还是在怪我。”

“没。”

“对不起。”他说，“我向你道歉。”

宓雨微微一怔，缓缓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睛。

他的表情很是认真，看她的眼睛也是，这让她莫名感觉到心虚，就好像……她之前的那些冷漠，于他而言是玩弄。

她摇头：“没关系的。”

我也应该向你说对不起。

其实珉冬这个人，抛开家世背景，他本来就是很好很好的，无论是性格还是其他。

那天晚上，他们说的话很少，围着操场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分别的时候，他叫了她的名字，慢条斯理道：“我们能做朋友吗？”

宓雨眨眨眼睛：“可以呀。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他笑着，说了声好。

回宿舍的路上，宓雨心跳砰砰撞击着胸膛，她什么都没做，明明是她主动叫他出来，可是一整晚，她唯一深刻的就是珉冬对她的道歉。

宓雨感觉完了，她从来没有像当下这般纠结难捱，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的心情。

第二天早晨上课，有人直截了当地对宓雨说：“宓雨同学，你上校园网热搜了！”

“……”宓雨一阵语塞。

言敬对那位同学说：“什么啊，讲清楚。”

同学将手机拿来，播放视频给她们看。

宓雨木讷地接过，看见昨晚珉冬站在台上，喊她的名字。

事情发生的时候，宓雨并没有转身，她不知道珉冬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和表情望向她的。

现在她看见了，原来是这样，认真、焦灼，甚至还有一丝坚韧和自嘲。

宓雨不敢想象自己此刻的表情，她将手机还给同学，用力扯起了唇角：“我们是朋友，他在和我开玩笑。”

“真的假的？”同学们叽叽喳喳的。

“还以为是偶像剧呢，下一步就要表白了！”

“你朋友人长得挺帅的啊，唱歌也好听。”

宓雨刚坐下来，言敬和宋清柔就忍不住向她八卦。

她打断两人谈话：“老师看过来了。”

不久后，她的勤工俭学申请下来了，在学院里帮一位老师做帮手，一周工作时间只有周三周四下午，一个月补贴不多，但她很满意。

和言敬、宋清柔的学生会面试也有了结果，三个人都过了初试，她们两个却一同败在复试，独独宓雨被录取。

宋清柔忿忿不平道：“还说不看颜值！”

言敬安慰她：“宓雨去了，对我们有好处啊。”

“那倒是！”宋清柔立刻转了口径，“抱紧宓雨大腿！”

之前联系的学长，后续再次联系宓雨，宓雨拒绝了。学生会事宜加上学院勤工俭学占据了她的所有时间，所以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学校组织辩论赛，宓雨作为学生会成员被安排前往场地维持秩序，她穿着学校里统一分发的黑色西装皮鞋，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脑后，和许多同学聚在一起听部长嘱咐事宜。

宓雨没想到，当参赛人员入场的时候，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珉冬。

她直接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