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赛博] 第40章 040 开棺

利恩在蓝星得到檀温酒的死讯时，已经是事发第二天的中午，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他的小猫一定又在玩什么新把戏。

那是他亲手带大的小猫，别人只看得到他漂亮的皮囊，只有他明白，隐藏在这副美人皮下的，是个怎样的小恶魔。

恶魔怎么会轻易死掉呢？还是以那样一种不体面的方式，在大火中被烧成了焦尸。

漂亮的小猫即使要死，也要死得很漂亮。

他不允许这样的死亡方式发生在他的身上。

【宝贝，又在玩什么，同步一下消息。】

【小酒，别闹了，无论你在计划什么，至少要让我知道。】

【檀温酒，回我的消息，这是命令。】

……

无论是用公开频道，还是私密频道，无论他发给他什么，永远都是没有回音，随着他的措辞越来越严厉，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他不敢去想那另外一种可能。

直到高佳蒂废除蓝星贷款协议的消息传来，他心中才真的害怕起来。

凭他对檀温酒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让煮熟的鸭子从他口中飞走的，如果假死的代价是让这份贷款协议告吹，失去对高邦星未来经济命脉的掌控，那么檀温酒即便真的死了，也会急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利恩叔叔，没想到你竟然会给我打电话。”

印象中，他们叔侄两人好像从来没有用通讯器联系过。

德里克的脸出现在通讯器的视频通话页面中，利恩冷冷盯了片刻，才道：“檀温酒呢？”

德里克似乎显得有些意外：“叔叔没有看到新闻么？”

“我问你，檀温酒在哪里？”利恩提高了声调，满脸戾气，不再像平日里的镇定自若。“你他妈的把他弄什么地方去了？”

德里克安静地看着利恩，就好像他是个情绪失控的疯子。

“叔叔，如果没记错的话，檀大人是你的人，您怎么反倒向我来要人了？”

在对峙般的四目相对中，利恩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我知道你与他暗中达成了某种合作，如果他还活着，请你告诉我。”

利恩的语气堪称低三下四了，这让德里克觉得十分新奇。

自有记忆起，这个一直对他的储君之位有最大威胁的亲叔叔，面对他时永远是高傲的，时刻展现出他的从容和强大，何曾见过这样一面？

“叔叔，檀大人的尸体已经被运往蓝星了，算算日子，今天应该差不多就到了，我知道你与他交往亲密，记得去接一接他，节哀。”

利恩挂断通讯，越发气急败坏，他生德里克的气，更生自己的气，明知道以两人的立场，他定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却还要跑来自取其辱。

他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而已，虽然好用，能在事业上帮他很多忙，可也终究只是他的工具，可为什么在知道他真的死了以后，心里会这么堵得慌？

甚至比失去了高邦星的贷款合作还要生气呢？

利恩推掉了所有工作，亲自前往星港，接收檀温酒的棺椁。

飞船降落的时候，星港的风很大，吹得利恩风衣衣领立了起来。看着黑色的棺材从舱门缓缓抬出来，他忽然想起七年前的某日。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大风天，当时还只有十六岁的檀温酒，从他身后奔跑过来，一下跳起来扑在他的后背上。

他将脸埋在他的大衣衣领里深深吸了一口，笑着说：“利恩，我好想你，想念你身上的味道。”

少年的爱炙热如烈阳，原本模糊的，不曾被他放在心上的笑容，这一刻竟变得无比清晰。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双总是盛满他的明亮双眼，越来越冷漠难以捉摸，到最后竟变得和他自己一样，总是漾满如水的笑意，温柔又虚假。

“亲王大人，檀温酒大人的棺椁已经顺利完成运送，高邦星那边要求您在这里签署一下接收文件。”

利恩回过神，看了眼面前的黑色棺材，冷声道：“开棺。”

“恕我提醒，檀温酒大人的死状有些……”

“没听懂我说的话么？开、棺。”

棺材被打开了，现出面目全非的黑色焦尸，利恩盯着那尸首看了许久，忽然像是气笑了一样，发出一声冷哼：“你们跟我说，这是檀温酒？”

利恩环视四周，冰冷的视线扫过一同来接棺椁的文武官员们，官员们一个个低头噤声，不敢搭腔。

没人想触玫瑰亲王的霉头。

谁都知道檀温酒是玫瑰亲王的情人，昔日共赴床笫之欢的尤物如今变成这副惨状，怕是任谁也接受不了。

“你们他妈的告诉我，是怎么确定，这就是檀温酒的？DNA检测做了么？报告呢？”

在利恩一声比一声更高的质问中，负责运送尸首的护卫队员小声解释：“回禀亲王大人，檀大人的尸体被超过一千摄氏度的高温烧毁，DNA链全部断裂，凭高邦星的技术，无法进行检测。”

啪！

利恩一个耳光将护卫队员抽得别过脸去，声音恢复了平静：“既然没有做过DNA检测，就说明还没有最终确定身份，你一口一个檀大人，是何居心？”

护卫队员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却无论如何不敢再吭声了。

利恩全程黑着脸，命人将棺椁直接运送到皇家生物研究所。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哪怕将这尸体一纳米一纳米的扒开来，也要想办法提取到完整的基因链，只要一天无法得出DNA检测结果，确认这具尸体的身份，蓝星任何媒体，都不允许对外公布檀大人的死讯，明白了？”

研究所的全体研究人员战战兢兢地应声，一路跟随采访的记者也都噤若寒蝉。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位玫瑰亲王如此跋扈的样子，人们印象中，他永远都是温和优雅的，让人如沐春风的，是整个凑帝斯皇族最有亲和力的人。

可此时他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杀人。

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DNA检测真的成功，确认死者身份的确是檀温酒大人，这位玫瑰亲王会是怎样的反应。

真是想想就可怕。

……

高邦星皇宫内，专门负责打扫太后书房的侍从轻轻推开门，环顾四周，确认里外都没有任何人，这才将门重新关合，蹑手蹑脚走到书桌边，开始翻抽屉。

“你是在找母亲的印章么？”

一道少年的声音响起，侍从吓得差点应激，下意识就想启动手腕上的暗器装置，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冲动。

他抬起头，看见坐在飘窗上的小皇帝，正将头从半遮的窗帘后探出来。

“陛，陛下！”侍从急忙行礼，“刚刚卑下没有看见您，请您恕罪。”

“没关系，我在这里，你进来的确看不到我。”小皇帝态度十分友善，又问了一遍：“你是替母亲来拿印章的么？”

“啊，是，是的，太后要用私印，命我来取。”侍从赶紧顺着说。

“我怎么没见过你。”

“回陛下，太后在花园中会见大臣，临时起意要用到私章，碰巧贴身侍从不在，我是在花园值班的，太后便命我来取。”

小皇帝露出一个故作高深的笑容，“那母后怎么没有告诉你，她的私人印章不在这里？”

眼见着就要露馅，侍从眼底渐浮杀机，手缓缓摸向暗器装置，忽见小皇帝笑着指了指书柜下的一个抽屉，“在这里呢，你是不是听错了，不是书桌的抽屉，是书柜的抽屉。”

侍从赶紧小跑着过去，拉开小皇帝所指的抽屉，果然找到了太后的私人印章。

“对，可能是卑下听错了，是卑下愚笨。”侍从连连告罪，“那卑下这就告退了。”

“去吧。”小皇帝说完，便又躺回飘窗，似乎在全神贯注看一本书。

侍从倒退着退出书房，轻轻将门关合，这才松了口气，心中不免庆幸。

早就听说小皇帝被太后养废了，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就刚刚的情形，放在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眼里，都会察觉出不对，第一时间识破他的身份，看出他是来偷盗太后私章的。

这小皇帝倒好，非但什么都没看出来，反而傻乎乎地帮了他一把。

不过也幸亏这小皇帝是个傻子，不然只怕现在早就凉透了。

明亮的书房中，高承佑翻动着手中的纸质书，阳光透窗而过，落在他身上，将他鸦羽般的长睫映出淡淡的影，遮住眼底一切情绪。

没有人知道，母后的私章都是随身携带的，但是今天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他不慎将茶打翻在母后身上，于是那枚私章就“不慎”落到他手中。

再然后，他将私章放进了书柜下的抽屉里，等待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

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刚好，无人在意他这个被圈养在笼中的无知皇帝。

哪怕他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将手伸向了皇权，也只会被当成想讨要糖果吃的懵懂稚童。

高承佑抬起未拿书的右手，此时他的右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根红绳，红绳的下面坠着一个白玉做的平安扣。

乍一看，这平安扣和当初檀温酒送给他，又被高佳蒂丢进湖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可是仔细看，会发现这个平安扣的白玉正中有一抹红色沁丝，像是沾染了淡淡的血痕。

爆炸案的当晚，高承佑在走廊里碰到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正准备越过重重皇家护卫队的检索，前往逃生楼梯间。

可是他的路，却被高承佑挡住了。

“你的眼睛很漂亮，檀大人，我从第一眼看到，就印象深刻。”高承佑盯着那人的眼睛说。

对方微微一愣，却没有否认这个身份，反而是单膝跪下来，一双眼睛笑得像弯月。

他眨了眨眼，在黑色的面罩下轻声道：“小陛下，你要叫人来抓我么？”

高承佑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对他说：“如果你还能送给我一个白玉平安扣，我不但不会叫人，还会帮你。”

黑色面罩下传来一声轻浅的笑，他们当时正处在两条走廊的十字交叉口，即便随时有被皇家护卫队堵到的风险，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轻松惬意。

“唔……让我想想。”他在身上摸了摸，似乎十分惊喜，“哎，我还真是幸运，身上刚好有一个白玉平安扣呢。”

他将这枚带着红色沁丝的白玉平安扣放到高承佑手中，那玉身上还带着柔软的温度，像贴肤的体温。

远处传来皇家护卫队的脚步声，黑衣人闪身躲到一旁的逃生楼梯间，护卫队看到高承佑，立刻行礼：“陛下，您刚才在和什么人说话？”

高承佑指着走廊尽头，答非所问：“我刚才看到那边闪过一道影子，好害怕。”

皇家护卫队立刻顺着高承佑所指的方向奔了过去，他本以为黑衣人已经走了，可是余光里瞥见，他抱着双臂，靠在逃生楼梯间的门口看着他。

“你怎么还没走？”高承佑皱眉，却压抑不住眼中的欣喜。

“你就不怕这里的监控录像将我们拍到？回头怎么和你的母后解释呀？”他故意逗他。

高承佑却丝毫不见慌张，“如此低级的错误，你一定不会犯。我猜你早就已经将整座皇宫的监控系统破坏掉了。”

的确，如果不是皇宫的监控系统还在瘫痪中，皇家护卫队也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里转来转去。

“陛下您真的很聪明。”他毫不吝啬地夸赞。

高承佑催促：“快走吧，一会儿又来人了。无论你想做什么，我祝你一切顺利。”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也祝你一切顺利，小陛下。”

高承佑本来都要走了，却莫名被这句话触动，他猛地转身，向前小跑了两步，追问那即将离去的身影：“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吗？”

一身黑色作训服的男人转过身，冲他歪了一下头，笑道：“那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吗？”

逃生楼梯内的灯光忽然全都熄灭了，黑色身影隐入了黑色楼梯间，很快与黑暗相融，变得无法再识别。等楼道内的灯光重新恢复，眼前早已空无一人，只留高承佑独自立在原地，手里紧紧握着那枚新得的白玉平安扣。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将它丢进湖里。

它将永远属于他，被他牢牢攥在掌中。

……

高佳蒂最近有些焦头烂额，费莱夫人就像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

好在第一笔贷款已经如约到账，高佳蒂第一时间用这笔钱从星际联盟和血码星那里买进了一批先进的军用设备，并且将皇家禁军的规模扩充了一倍。

只是，费莱夫人签订合同前口头承诺的，要帮她用皇家三号改造一波机械战士的计划却迟迟不见落实。

最近舆论开始转向，民间盛传这次檀温酒的死是由她幕后操纵，甚至今天一早，高邦星最有影响力的几家媒体曝光了一封指令暗杀檀温酒的亲笔密信，上面竟然清清楚楚盖着她的私人印章！

如今这个时代，私人印章，特别是皇族和高官的私印，一般都会采用最高等级的加密措施，极难造假。高佳蒂几天前就发现找不到自己的私印了，她当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这么快就给她找上了麻烦。

这封密信的曝光，等于直接将她派人暗杀蓝星外交大臣的罪名坐实了！哪怕她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并不比广大吃瓜群众知道的更早！

高佳蒂简直要气疯了，尽管让皇室公关团队极力压制，却还是难堵民间的悠悠众口，越来越多的人公开发文指责她弄权，为了和血码星人结盟，不惜破坏与蓝星宗主星的关系，妄图挑起星际争端。

“太后，这只怕又是齐田的手笔，他如此大费周章地抹黑您，只怕心有不轨啊！”拥护高佳蒂的几名皇族宗亲都感觉到了危机，惶惶不可终日。

高佳蒂冷笑，“他心有不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没想到这次竟能如此厚颜无耻。”

明明是他派人暗杀了檀温酒，却铺天盖地买通稿造谣，硬生生说她才是背后主使。两人斗了这么多年，却还没有闹得这么没下限过。

老逼登真是为了夺权，脸都不要了！

“太后娘娘，您刚刚从血码星人那里得到了贷款，又扩充了禁军，按理说他应该老实一些才对，怎么会越发猖狂！”

“是啊，依我看，他肯定也有了后手，所以才会有恃无恐！只是我看不懂，他背后到底是谁？是蓝星驻军？还是桑托斯？”

高佳蒂道：“不论他背后是谁，总归也只是拿他当做代言人罢了，只要他不存在了，他身后的那些人，也就不足为惧。”

“太后的意思是……”

高佳蒂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凌厉的眼睛微眯，“与其等着他发难，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发制人。”

高邦皇城内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更凝重，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火药味，一点即炸。

终于，太后高佳蒂最先沉不住气，率先动手了，于这日晚，派五千禁军将相府府邸围起来，以勾结外族，背叛国家的罪名，意欲将齐田逮捕。

桥本润等这一刻等了太久，第一时间联系桑托斯，准备以保护齐田大人的名义，趁机攻陷皇城，斩杀太后高佳蒂，拥立小皇帝高承佑上位。

于是局势变成了，高邦星禁军将齐府围困，而蓝星驻军又将高邦星禁军围困。

负责拱卫皇城的高邦禁军得知蓝星驻军的动向，几乎倾巢出动。

因为刚刚得到最先进的军备补充，高邦禁军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而蓝星驻军在桥本润的懒政带领下，早就外强中干，两军刚一交手，就节节败退。

桥本润一封接一封的军报发给桑托斯，让他赶紧带人来支援。

桑托斯舰队里的指挥官收到求援，问桑托斯：“将军，咱们还不动么？照这个情形，桥本将军估计撑不了太久了。”

桑托斯却只是淡淡垂着眼，银色短发在灯光下泛起锋锐的寒芒，像匕首的冷光。

“不急，再看看。”他淡淡地说，唇角似乎还噙着一丝看好戏的笑，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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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040 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