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长乐宫。
陈娇用清脆的声音缓慢的读着奏章。
窦太后花白的头发用金钗整整齐齐的打理在脑后,听到要紧处眉头皱起。
奏章大同小异都是大臣在参梁王,陈娇停下不念了,委婉劝告:“皇祖母,梁王舅舅要是再继续被奸人挑唆下去,阿娇怕会出事。”
“你这般年小都能看出来,他也不是个傻子,只是骑虎难下了。”窦太后摸着桌子上的奏章,用力把它们都扫落在地上。
“皇祖母别气坏了身子。”陈娇赶紧上前看窦太后的手有没有事。
窦太后失明多年,心却比谁都敞亮,她的小儿子已经是站在悬崖边上了,只要大儿子再推一步小儿子阿武就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感觉到皇祖母的颤抖,陈娇道:“我去见大舅舅,告诉他您的伤心。储君位已定,小舅舅会像辅佐他一样,辅佐阿彻。”
窦太后摇头:“好孩子,你有心了。可惜你大舅舅认准的事很难改变,如今能做的就是淡化这件事。还有你,你从现在开始要和皇祖母好好学,古往今来皇后可不是好当的差事。”
“皇祖母,我才不要嫁人,我要永远陪着您,”陈娇的语气中带着羞涩和着急。
听到这孩子般的话窦太后终于笑了:“你呀!”
伺候的宫人们长松了一口气。
陈娇午后带着宫人和熬制的鸡汤来到未央宫。
皇上刘启听到外甥女来,不自觉的笑起来:“快让她进来。”
“阿娇见过舅舅。”陈娇行礼行的快,一下子完成后,来到刘启身边撒娇,“舅舅多久没去长乐宫了,也不想阿娇。”
刘启点了点她的头:“你个没良心的,舅舅的好东西可没少给你。”
陈娇从宫人手里接过鸡汤,递给刘启:“舅舅尝尝。”
劳累许久的刘启站起来舒缓身体后,喝了碗温热的鸡汤。
许内官禀报:“太子在门外。”
“阿彻以前快傍晚才来,你们俩今日到撞上了。”刘启打趣道。
刘彻满头大汗进来时,看到穿着粉衣的陈娇楞了一下,才行礼。
陈娇见他不雅让宫女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阿彻先擦汗,得了风寒可不好。”
“谢过娇姐。”刘彻把头上的汗水擦干。
刘启问道:“怎么慌忙过来?”
刘彻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儿听闻临江王兄要就藩,所以前来讨旨想送王兄一程。“
“我儿有心就好,只你学业要紧,就不必亲自去送了。”刘启虽然欣慰于儿子的手足情深,可出于各方考量还是拒绝了。
陈娇笑着出声道:“我没事做,由我去送荣表哥吧。”
刘启深深的看着她,最终还是点头:“好孩子,你一向聪慧,送阿荣的时候也劝解一下他,阿荣心重。”
“舅舅要是担心荣表兄,何不让他过完年再启程。”对常来长乐宫的刘荣,陈娇是有旧日情分的,说话难免大胆几分。
“早早归位,才是护着他。”刘启对自己的长子怎会不心疼,只他性情温良太子之位就让他疲于应对实在不适合为帝。既然已经下决心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让他离开长安才能保全他的性命。
刘启要处理政务,问了几句刘彻的功课后就把两人赶出来。
“娇姐今日怎么来了。”刘彻好奇道。
陈娇看着比自己还低半头的刘彻,答道:“皇祖母也许久没见你了,你随我去长乐宫转转。”
刘彻明知道她岔开话题,也不深究:“好。”
一路上两人就史书记载之事,讨论频繁,刘彻对陈娇的见解很是震惊。
窦太后听宫人说太子来了,面露惊讶:“阿彻这个时辰不在读书,怎么跑我这里来。”
陈娇上前挽着皇祖母的胳膊,把未央宫的情景说给皇祖母听。
窦太后赞许道:“你能有这份宽阔的心胸很好。”
刘彻侧头看着一直在笑的陈娇,自谦道:“不论孙子处于何种地位,临江王都是孙子的兄长。”
窦太后想起自己的小儿子,阿荣和阿武情况太相似,近些日子的担忧终于放下一些:“你很好,来人给太子金。”
“皇祖母,阿娇也要。“陈娇看着刘彻眨眼睛。
刘彻聪慧闻名,反应迅速:“我用不上,给娇姐打金首饰。”
窦太后满意的笑出声,让宫人上了点心,细细教刘彻身份转变之后该怎么驭下。自刘彻封太子来,第一次在窦太后这里得到礼遇,恭敬的听着。
刘彻回到住所,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懊悔的锤头。你怎么让个女子牵着鼻子走,她今后嫁你为妻,做你皇后,你难不成还要与她商量政事。
招来一直跟着自己的内侍,刘彻吩咐:“去帮我找人查查娇姐平日都干什么,喜好什么,讨厌什么。”
内侍苦着个脸:“太子,娇贵主基本不出长乐宫,奴不敢打听。”
想起头上的几座大山,初当太子的刘彻忍下心中燥意:“滚!”
内侍自小就跟在刘彻身边,了解他性情,赶紧离开房间。
第二日,刘彻来到学堂,脸上还是带些相熟之人才能发现的不高兴的。
知道太子昨日翘课去见皇上,担心出事,韩嫣趁下课间隙问他:“怎么了?是皇上责备吗?”
刘彻也不隐瞒:“我素来被称赞聪慧,昨日却发现娇姐远胜于我。”
韩嫣反应过来太子说的是谁,无奈道:“太子何与一妇人相提并论。”
“你不懂。”刘彻知道女子是不可小瞧的,远的如吕后,近的如皇祖母。她们都通过丈夫和儿子获得权利,影响朝政。尤其是吕后,差一点就夺了刘家的江山。
刘彻知道韩嫣一个月能出宫一回,吩咐他道:“你这次出去帮我打听一下,娇姐在宫外是个什么样子。”
韩嫣不以为然,面上却郑重应下:“太子放心。”
这个时候的陈娇并没有把刘彻放在心上,碍着两人的婚约会与他行个方便卖个巧,却不会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丈夫一样,全心全意关注他。
在刘彻千方百计调查的时候,陈娇已经动身送刘荣就蕃。
长安城外,消瘦的刘荣站在城墙下远望:“我还有回来的机会吗?”
陈娇起来的早,眼底略有些青紫色,轻微打了一个呵欠道:“荣表兄要是不舍得长安,过两年我提醒皇祖母让她召你回来,荣表兄勿伤神。”
刘荣看着眼前已经有着少女身姿的陈娇,感叹:“你长大了,要记得无论如何先保全自己。长安虽大,居不易。”
“荣表兄,阿娇看似蛮横,可正因为如此大家有什么事情反而不会提防我。”陈娇知道这个一直看着自己长大的兄长,此行危机四伏,故而含蓄的提点他。
几年间的大起大落,让刘荣像惊弓之鸟一样,一步不敢踏错,怎么肆意的起来。
沉默的刘荣给了陈娇答案,让她更为担心起来。
刘荣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个云纹漆盒,亲手递给陈娇:“等我走远了再看。”
目送着皇祖母和舅舅派去的人跟着荣表兄离开,陈娇担心他不顺遂,却只能安慰自己已经尘埃落定,荣表兄以后只是一个普通诸王。
回去的车上陈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雕琢精美的玉佩,美人起舞被刻的生动形象,单看脸与自己竟有五分相似。
她喜舞却不善舞,怎会有玉佩上的柔软身姿,荣表兄只有你关注到我的喜好。
陈娇不自觉落下眼泪,荣表兄不是皇上的好人选,可做为兄长没有让人说嘴的地方。
把美玉握在手里,陈娇默默为荣表兄祈福。
回到长乐宫,窦太后没有多问,只是拉着陈娇的手:“你母亲为你定这个婚事,我是拒绝的,这宫里太残忍了。”
陈娇想到荣表兄有些伤怀,声音带了些梗咽:“皇祖母。”
窦太后手用力了几分,声音逐渐加大:“是你母亲劝我,世上恩爱到老的夫妻能有几个,不如刚开始就冲着至高权力去,我这才点头应了。你在我身边长大,我太了解你了,你的聪慧世间少有,只有皇后的位子才可能能让你一展所学。”
“皇祖母教我。”陈娇郑重道。
窦太后一生大起大落,有好几次差点没挺过来,最大的根源是爱,随道:“你要把太子当家人当弟弟,要尽你所能的帮助他、成全他,但千万不要爱上他。”
晚上躺在床上,陈娇还在回想皇祖母的话。
她和母亲是不一样的,母亲能一直压着父亲,是因为她是长公主。
而她会随着太子越来越长大,成为其的附属品。她要让太子爱上她,要潜移默化的影响他,要分享他的权利。
刘彻被王皇后训斥了。
王皇后垂着脸:“你是太子,就该大度起来,怎么能和兄长争吵起来。“
刘彻争辩:“只是学术上的争论,儿子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要规范自己的言行,临江王今天早上刚去就藩,阿彘我们要小心。“王皇后声音疲惫。
本来不服气的刘彻心软安慰母亲:“父皇要的是霸道的太子,不然临江王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