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救世后她躺平了 第9章 第9章 心碎

她应当是开了许多窍了。

过去那些生涩的词语，在她眼中如今已变得十分顺眼；那些难练的招式，竟也让她摸出了些门道，一套连贯的剑招丝滑得被她舞出来，然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而抑制体内灵气，已不需要她的意识深入至宝珠内部，而是立即就可以调取、运转。

顾潆如今只想要疯狂地汲取知识，那些寻常修炼的法术典籍早被她翻遍了，于是又开始看起其它三教九流的杂书，至此，家中的书已被她翻了个大概。只读书还不够，她开始耍起各种兵器，再也不像之前挑挑拣拣，随手拿起一个便可以开始练习，从天黑一直到天亮，再从天亮到天黑，仿佛不知疲倦；耍累了，便对着石壁练习法术，由于大部分只是书中摸索得来，因此也会走上一些弯路，例如一个透视的法术，足足花了她好几天功夫才研究明白。

这日子若是能这么过下去，倒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何时起，她又清晰地察觉到学习的热情在飞快地消散，如同它们到来的突然一样。那些曾经信心满满的学习对象，如今只觉艰深晦涩，在进入学习的下一个阶段时遇到了极大的瓶颈，那些书籍她再也不想翻开。她举着各式的兵器，对着岩壁随意砍击，尤其是将那些阵法，砍得支离破碎，看到岩石被击得破碎，或者是手中的兵器卷刃报废，她才会觉得内心畅快一点。

整块区域变得一片狼藉，顾潆此时只觉得她整个人像是被泡在热水里一样，整具身体都在发热，这让她无法平静地安坐。她没有一刻不是坐立难安，胸口好像涌动着一团心火，叫她没来由地烦躁难受。这一成不变的生活让她觉得无趣，不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情的原因是什么、又有何意义。这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变化的空间让她觉得窒息，仿佛是紧紧压在她心口的大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在这深渊中待下去了。

再次御风而起，来到了深渊口。面对这依旧拦在出口的阵法，先是不知疲倦地用各种兵器击打，若是折断了，便随手扔进深渊。只是这屏障依旧纹丝不动。风呼啸着吹在她的脸上，让她披散的头发在此刻变成了鞭子，抽打在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将自己从这种难捱的境况中解救出来。

直到有一天，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落进这深渊中，在降落过程中被这四周嶙峋的石壁撞得遍体鳞伤，落在地上时已经是一团血肉模糊。

她为它的身体输入源源不断的灵力，此时她意识深处，那片黑镜上空已经变成了一汪湖泊，不仅抑制了灵气的外泄，还使灵气凝缩，更加精纯。用灵力梳理它全身的脉络，只觉得它身体构造似乎与她在书中读到过的不一样，经脉繁多但又自然有序，不似寻常的物种。

心中立刻升起了警惕。

为何它会出现在这深渊中，明明师傅在出口设置了阵法，活物是不能随意进入的，它又是如何突破阵法的？想到这里，她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眼前的鸟儿身上的伤势已逐渐恢复，眼睛一眨一眨的，她此时也对它下不了狠手，于是只对自己说，等这鸟儿能够飞行了，便送它出洞口，若是它真打着什么不好的主意，那她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没几日这鸟儿的身体便好得差不多了，在地面来走。它一点也不怕自己，在她读书时，它便飞到自己的肩膀上，用头蹭她的脸颊，若自己在练剑，它便乖乖在旁边看着。有它的陪伴，顾潆才觉得生活中多了些乐趣。

只是她并没忘记自己的决定，看到它的翅膀已经无碍了，她抓着它来到洞口，张开掌心，让它飞走。它也在犹豫着，在她的手中迟迟不肯离开，顾潆此刻心中悄悄松了口气，她对自己说，如果它再不走，便让它留下来同自己作伴。

这些天的接触，她并没有发觉它有什么不对，或许是它是什么特殊的鸟类，可以躲过阵法的侦察，又或许那时它已经受伤了，没有了生命体征，于是阵法只当它是个死物，并没有阻拦它。最重要的是，她实在是太孤单了。这只小鸟给予她的短暂的陪伴已经让她觉得很受慰藉了。

突然间，它从她的手中飞走了。她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惆怅。明明一副很喜欢自己的样子，但是也是这么毫不留情地离开了，早知道她就应该用锁链将它锁起来，叫它哪也去不了。

意识立刻就清醒了，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接连几天她都会来这出口吹风，也想寻找一下那只白鸟的踪迹，它真的就这么一去不回了吗？当这外面的风声、碎石滚地的声音、以及闻见的灰尘和土地的气息充斥着她的感官的时候，那些控制情绪的感官反而不那么灵敏了，全为这些自然之声让步了。她有时夜晚会在这里看月亮，这时天地间的声音仿佛奏起了一首凄婉的旋律，让她的内心感到无比平静。

生活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被镇定下来了，并充分考虑她的情绪而被重新规划。平静时去读书，无聊时去练剑，低落时便去折腾自己的灵气。

在不知何时的一个晚上，师傅回来了。

过去多久了？她已经没有再计算。她原以为自己此刻会冲着她大喊，指责她的不告而别、放任她一个人留在这深渊底下。或者是痛声大哭，一边倾诉着自己这么久的不对劲、难受。

但是当她真的看见顾行之的那一刻，看见她头戴金冠，身上的衣物以及一些陌生的配件哪一件都不似凡品，最明显的是气质，如果过去她像一把孤剑，只在这深渊中默默泄露出自己凛冽的剑意，如今便是一把已完全出世、锋芒毕露的宝剑，气势如虹，充满威严。

只是平静地说道：“你回来了。”轻扯嘴角，接着便转身，她要去睡觉了。

“潆潆，你...长大了许多。”顾行之站在原地伸出手，但又有些不敢上前来，说出这话时喉咙都有些干涩。

听到这句话，顾潆有些诧异地回头望着她。

顾行之都不清楚自己离开多久了，她们来到这深渊时，顾潆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堪堪到她的膝盖。如今身体如抽条了一般迅速长大，已经到她的胸口了，常年生活在这寒渊底下，不见日照，肌肤如冰雪一般透着寒气，洁白的脸颊褪去了婴儿肥，消瘦得有些尖尖的。她的头发散乱开，已到了大腿，如今她在这忽明忽灭的泛着寒气的深渊下望着自己，宛若夜间游荡的鬼魅。

“我确实是长大了。独自一个人待在这深渊底下，我学会了如何消磨时间，如何排解痛苦，从前我以为，最可怕的外面未知的敌人，但是现在我才发现，最大的敌人其实是孤独，它让我觉得，这个给我提供庇护之所的深渊是个巨大的牢笼，甚至比外面的那些精怪猛兽更可怕。

它让我曾经喜爱的事物变得面目可憎，我的热情、乐趣被不断消磨，每时每刻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不过好在，这一切我都熬过去了，在经历了与孤独抗争拉锯的日子，我想，我之后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了，所以你说，我是不是成长了很多呢。”

顾潆偏着头，用柔软的目光望着她。

顾行之几个快步向前，紧紧地抱住了她，语气中还带着惊恐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将你独自留在这里。我简直是昏了头，怎么会觉得，对一个孩子而言，陪伴和照顾并不是那么要紧的东西。我以为，能够给你提供安全的环境、为你铺垫好以后的道路便是对你最好的决定，可若是你真的为此出了什么差错，我绝不会原谅自己所做的决定。”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顾潆心中的怨怼也消散了不少，也可以说本来便不剩多少了，一切的情绪已经被消化得差不多了。她也没有兴趣再去歇斯底里地质问指责，只说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它如今对我来说只是我所战胜的一个磨难而已，不必在意这些了。只是师傅，我想问，我何时可以离开这里。”

顾行之没有回答，她放开了顾潆，看着她说道：“潆潆，如今外面的情况变得十分复杂，个中危险是你难以想象的，比之前凶险十倍百倍，若你此时出去不异于羊入虎口。”

顾潆此刻确实不能理解，她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因此她不能想象师傅所说的危险，对她而言更难熬的是要一直待在这个深渊底下。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既然降临在了这个世间，便是其中的一份子，若是被其它生物吃了或者杀了，那也只是我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比起去到外面的世界，会经历各种危险，在这深渊下过着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更为可怖。”

顾行之立刻回答道：“我知道在这深渊中生活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因此这次师傅带回来了一样东西。它是我用七十二块留影石按照真实的场景复刻下来的，共同组成了一个幻境。你若进入幻境，便如同在外面生活一般，既无危险，也可感受真实的世界。”

顾潆望着顾行之，只觉得她变了许多，“师傅，你何时变成了如此畏首畏尾之人，我们原先四处躲藏，我知道是我尚且年幼，没有自制之力，也无自保之力，因此无论是在山中，还是在这崖底，我都只当是不得已之举。于是我勤修法术，苦练刀法，都只为有朝一日可以正常在这世间行走，而不必这样东躲西藏的。若我知道今日要做这么一个缩头乌龟，将自己关在一个幻境里了却此生，那你又何必督促我学习练功，直接当个废柴不更好任你摆布。”

“潆潆，我在外的这些日子，也是想为你争得更多的可能。”

“所以这就是你屡次抛下我、将我弃之这寒渊之中不闻不问争得的结果吗？我有时都要怀疑，我是不是什么做下大恶的精怪，本人镇压在寒渊底下，不见天日，不得出头。那我也不要姓顾了，现在看来，与我相伴最久的竟然是这澶渊，不如改名叫做澶潆，也省得你为我操心奔波了。若我早知道我今后要面对的这些离别之苦、孤独之苦、不得自由之苦，不如早些时候就让那些精怪将我吃了，这些日子里我又何尝不是生不如死，好多次我都想，不如就这么死了吧。”

说完这话，她便看到顾行之的眼中那常年如冰封一般沉静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各色的神采，犹如冰面裂开，在一股股涌起的海浪中支离破碎。于是，她听见了“潆潆，你这样说，我的心都要碎了。”

“师傅...难道不该为我心碎吗？”她们此刻靠的很近，顾潆比她矮了一头，此刻她抬着脸望着她，洁白的脸上全是漠然，但眼眶中却有泪水在打转，顾行之只觉得自己此刻心痛难忍。

“师傅就算是为潆潆心碎千次万次也是理所应当的。”

“师傅知道便好。”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若鬼魅在她耳边低语。

“潆潆，我知道这样对你而言未免太不公平，只是这已经是师傅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若是可以，师傅当然希望你能够自由自在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我也曾为此努力过，只是这世间的变化、人心的险恶已远超你的想象。师傅绝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待在幻境里面，只是让你将其作为一个庇护所，利用二者的时间流差，暂时避过这凶恶的乱世。等你从幻境出来，我必会让你回到世间，让你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

“我答应你。”她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其它的选择了，一切不都是师傅在为我做决定吗？既然师傅觉得可行，那就这样办吧。这幻境应当是比寒渊好待一些。”

“潆潆......”顾行之想说些什么，可是嘴笨得又什么也说不出，只会干巴巴地做一些承诺，可是承诺说多了，也不觉得可信了，只让人觉得是空话。那便少说多做吧。

她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面墨绿色的镜子，正是顾潆喜欢的颜色，上面雕刻着古朴繁复的花纹，镶嵌了各色石头，应当是师傅所说的留影石。镜子侧面有一块凹下去的地方，顾潆上手摸了这块凹陷，发现里面有着各种凸起的颗粒。

“我叫它无忧镜，是我炼制的一个法宝，这七十二块留影石中是我选取了各个地方进行了影像复制，将它们全留在了这面镜子中。若你想要进入这幻境，只需要将灵力输入这凹槽中。这镜子的启动需要十分庞大的灵力，但是这正是你的强项。这凹槽里嵌有一个石环，你能推动它转一圈，便可进入幻境，若你想控制幻境的时间走向，顺时针便是里面快，外面慢，逆时针则是里面慢，外面快，流速根据你转动的圈数决定，你推动它转三圈便是。”

顾潆此刻面色平静，不见欣喜，也不见其它。

顾行之心中叹气，自己确实是伤到她了，一时半会也难以挽回，只讷讷开口：“师傅和你说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这里面毕竟都是幻像，你可在旁边观看，却不能和她们真正接触，你只将这作为一场盘观者的旅途，看看这大好河山与各地风土人情。尤其是，这里面的沛新郡清州城西南的章家，是你父母家，而你的名字也是取自于这清州城外的潆水，你进了这幻境，记得看看她们。”

说完，她拿出一个镯子，将它交到了顾潆的手上。

“这些幻境毕竟是拼凑而来，连接处并不稳定，需十分小心，避免意外发生，若你进入了幻境交界处，这镯子会提醒你。此时你往这镯子注入灵力，便可打开这幻境交界处的入口，你从此入口进入，便不会受影响了。”

顾潆接过，将镯子戴在手上，她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低着头，也不抬眼看人，轻声问道：“若我进幻境了，你之后要去哪里呢？”

“师傅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一刻也不能松懈，师傅也希望，等你再次出来，这世界将会是让你感觉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