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救世后她躺平了 第10章 第10章 无忧

石头被推动着转动了三圈，瞬时间清光四溢，在面前的石壁上形成了一道与石壁颜色十分相近的光圈。

顾潆在光圈前站定，心中稍有些迟疑，她能够感受到顾行之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或许还在耍着自己的小孩子脾气，在又一次即将面临分离的时刻，她已不想再和顾行之重复那些无意义的寒暄、告别，再在这些分别的日子里一次次咀嚼关于重逢的期待，然后切身体会到这些期待是如何变成一堆渣滓的。

她原本只是想走出这个对她而言像个牢笼的地方，但是又被推搡着进入这个什么幻境，人生难道从来都是这么身不由己的吗？还是只是她的人生如此。从前她以为师傅会是自己的依靠，只是在经历这种种之后，也了悟了，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于是她毫不留恋地走入了这光圈中，直到身影被完全淹没。

顾潆此刻正身处于一片荒原上。她站在浅褐色的地表，冒出几茬短短的枯草，磨蹭着脚腕。

极为开阔的天宇，以及仿佛消失了的荒原的边界，一阵阵的风卷起沙石尘土呼啸而来，粗鲁地敲打着耳膜，带来焦苦和干涩的气味。她的整个身体都在风中摇摇欲坠，但是这感觉与在深渊中截然不同，那时风在她的头顶呼啸，风是动的，而她却是在静止，她是风的过客，而此时，她能够感受到，风在推动着她走，眼前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景象，而是一个仿佛在无限蔓延的世界。

她跑了起来，步子越来越快，笑声越来越响亮，张开双臂，感受风从她的身体间穿过。

顾潆只是一味地向前走，仿佛不知疲倦。几个日月转换，她还没有走出这荒原，万物凋敝，只是这日上中天之时，地下的泥土、沙石、草料都被细细地烘焙了一番，空气中飘着古朴的香气。清晨有清晨的清冽幽静，黄昏有黄昏的温暖韵味，夜间又是另一种天地与人皆寂了。

天地实在是太大，又过于安静，她久久地在这风里行走，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风穿透了，变成了一副空的躯壳。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棵树，张着巨大的树冠，却一片叶子都没有，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它孤零零地出现在这荒原上，就像自己一样。

原本想为这株树注入灵气，催生它的生气，然而当灵气穿过树身时，她才明白顾行之说的这是一个幻境，虽然她能够感受手下树皮粗糙的质感，然而却并不能改变它，如今她所看到的树，只是不知多久前的一段影像而已。

于是她也只能等，等着春天到来。期间再做些日常打发打发时间。有时她将灵气凝成一道实体，拿它当刀、当剑也当棍，继续练习以往的招式。天空刚冒出点白，便开始拉伸身体、扎马步，趁风大的时候，在荒原上飞行穿梭，入夜后便开始打坐修炼，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数不清又有多少个日升日落了，过了无雪的冬，春天的雨水格外丰沛，接二连三，无所顾忌，荒原上的草籽比树醒的更早，吸饱了雨水，簌簌地冒出地面，整个视线里都蒙上了一层绿色的水雾。枝干上的绿芽忽然一夜之间全都冒出来了，绿中泛着几分鹅黄，缀在褐色的枝干间，被雨水冲刷得尤为鲜翠欲滴。

看到这独自伫立在荒原上的树重新焕发生机，顾潆心中一直笼罩不去的阴霾总算散去了，自从来到荒原起便时常低落的心情，此刻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它会再次繁盛，而她也终于可以再继续往前走了。

没过多久，她便感受到手上的镯子在发热，环顾四周，荒原的景色已逐渐消失，眼前出现了一道河流，前面是绿色的山谷。应当是要进入下一个幻境了，她往镯子中注入灵力，眼前出现了一个泛着水波纹的镜子，她踏入其中，转眼便来到了山谷之下。

顾潆沿着山路往谷中走，山路湿滑，苔藓富集，两侧的灌木低矮杂乱，偶尔几处缀着点点白花。

与荒原不同，这山中的景物实在是太过于丰富了，风声水声虫鸣鸟叫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眼前的山路一环又一环，景色一步一个样，简直是目不暇接；时常还能闻到草木花香。五感此刻都被填满了，反而分不出心思去低落烦恼，只觉得哪里都新奇有趣。

继续往前走，水声越来越大，下一个转角处便看见了这水声的来源，是一处湍急的小溪，沿着这小溪往上游望去——是一个百花的仙谷。各色的花朵几乎将整片山谷填满了，像被打翻了颜料，浓墨绚丽，从石灰色的墙壁中倾泄下来的铁线莲，如同漂浮的绸缎；大朵大朵的红花瓣探出几点金黄的蕊，浓烈而奔放；一簇簇蓝紫色的小花束紧紧挨在一起，花蕊齐齐探出，像刷毛；舒展宽大的叶片间，探出一根根细小的茎，悬掉着一串串粉白的小铃铛；点点金黄的小花，生命力十分旺盛的模样，像是要将整片山谷点燃了......

顾潆此刻只觉得心都悬停在了半空，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景色，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待在寒渊底下，入眼的都是灰黑色的冰冷石块，连日光照下来都要慢些。

春光太暖，这山谷又太美，让她产生了想要一辈子待在这里的念头。

自此她便不再往前走了，也无心修炼，日常不是在花丛中打滚便是在小溪中戏水，或是趁着春光懒懒地睡上一觉。这山谷中倒是有不少来客，蝴蝶蜜蜂自然是不用多说的了，小至松鼠、野兔、山鸡、狸，大至水鹿、猴、羊、野猪，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动物，都会来此地饮水，有时甚至会在此地歇息。

这日子实在是悠闲自在，直到某一日，一只鬣狗捕食了在此处觅食的羊，鬣狗的双腿紧紧扒在羊身，尖锐的牙狠戾地撕咬着，只听见羊哀哀的叫唤，任四只蹄子如何费力摆动都无济于事，鲜血将灰白的毛发都染红了，这场面让顾潆急的团团转，任由她如何想要使劲，什么灵气功法都使遍了都无法改变分毫。她既无力改变这羊的命运，也只能看着它被啃食殆尽，只剩一片狼藉，之后还有其它的动物前来分食一口。

这具尸体在这如同仙境一般的山谷中显得尤为突兀，顾潆已经不再能够像之前那样无忧无虑地待下去了，再加上花期实在是太短，不少花朵已经枯萎凋零，看着如此美丽的生命在自己眼前逐渐逝去，她只觉得心中说不出来的惆怅，花开花谢，生老病死，她也无法改变什么。于是这里也不再待了，她打算越过山谷，继续往前走。

翻越了两座山，眼前是更高且险峻的群峰，云雾缭绕，显得幽静且难以捉摸。手上的镯子提示她已经到了下一个幻境，通过入口后，她发觉自己正身处于一个观星台上。往下便是万丈悬崖，底下云雾弥漫，深不可测。这个平台呈五边形，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浑仪。

沿着扶梯往下走，便逐渐热闹了起来，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上有二三十人，年龄不一，皆身着蓝色练功服，参禅打坐、舞刀弄剑、相互比试......从未见过这么多人，顾潆很是开心地凑了上去，时而模仿刀法剑术、时而观摩打斗。日常训练结束后，这些人便被两位穿黑色练功服的人招呼去了别的地方，顾潆跟过去一看，发现他们来到了一个并不算大的房间内，坐定后，一个身着长袍的老道才从屏风后走出，看着慈眉善目，众人齐声喊：“师祖。”那老道抚须一笑，讲起经来。

顾潆这几日算是把这里摸透了，这里应当是一个道观，观内祖师什么的拢共五人，所收徒弟十余人，又有道众五十余人，这些道众各个年龄都有，且有一定的等级之分，能每日自由修炼、在小屋内听讲经的是有一定阅历的了，有的看着比这老道还老，而年轻一些的，要么在打杂，干些洗衣做饭洒扫的活，要么就跟在这些人身边侍奉。

这些人的资质参差不一，大都不是很好，修习的东西在她看来并无太大用处，不说法术了，连辟谷尚且都做不到，顶多起个延年益寿的功效罢了。不过那几个老道确实是懂法术的，只是很少显露，她也没兴趣探究，日常只管着玩乐。

终归这只是一段影像而已，何必要操心这么多呢。

不过，在这群人中她确实注意到了一对特别的兄妹。

这对兄妹名唤戚澄戚寿，看着与自己差不多大，是两个骨瘦如柴的娃娃，第一次见她们还是在观星台，那段日子正好轮到她们当值打扫。

之所以会注意到她们，一是她们修习法术确实有天赋，二是这对兄妹的性子着实有趣，哥哥文静内敛，妹妹机灵活泛。这对兄妹父母双亡，冲着混口饭吃的念头跟着人来到了这道观，按理来说她们此时只能做些打扫的活，但是戚寿胆大心细，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时常借打扫听师祖讲经，又寻着各种机会记一些功法，回来后便和戚澄研究琢磨，倒也让她们摸出了些门道。

而且她发现这戚寿身上应当也是有特别之处，灵气入体十分顺畅，毫无阻碍，倒是和自己有些像，而戚澄则没有，修炼速度确实慢了不少。于是又琢磨出了联合修行的方式，双手紧握，催动灵气在二人身体中游走，戚寿对功法经脉甚为了解，二人又有默契，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顾潆后来便时常跟着她们，不仅仅是因为年龄相仿、天资出众，还在于二人相互依赖包容，着实让她感受到了亲情的美好。

戚澄性格沉稳，对戚寿生活上多有照顾，上至穿衣下至吃饭，几乎都要亲力亲为，又是缝制衣裳鞋袜，又是各种找机会给她开小灶，可以说是关怀备至。

而戚寿也是事事有回应，戚澄性子沉闷，她总能感受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说各种好话将他哄好。且为了让她们能在这道观站稳脚跟，她更是努力修行，一套隐匿的功夫练得十分熟练，并靠这功夫时常找机会偷师，甚至好几次偷偷潜入藏经阁，翻阅功法。有几次差点被发现，顾潆在旁边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看着二人在冬日里相互依偎着怀抱在一起取暖，顾潆心中不由得有些惆怅，师傅从前也是这样抱着自己的，除了未见的父母，师傅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亲人之间本就该相互信赖，互相扶持。

这道观的生活确实艰苦，但是因为有至亲相伴，便多了一分底气和一个依靠，生活也多了些乐趣。而自己在进这幻境之前，确实是存着对师傅的怨气的，如今看来，为了给她打造这个幻境，师傅怕是费了不少功夫吧，但自己还和她置气，想到此，顾潆心里有些闷闷的，眼眶也热了起来。

这番努力没有白费，二人的修为确实突飞猛进，顾潆还在旁暗暗记下了双人修炼的方法，这法子看着还是挺适合自己的。

修为上的长进确实也引起了其它人的关注，于是便有几位祖师想要收二人为徒，但是又是让二人分别拜师，又是要另取法号的，引起的一系列拒绝争端看得她头大，然而后来总算是争取到了相邻的住所，二人虽然学不在一块，但是日常还是一起的，见她们学习总算有个正经师傅，不必再偷偷摸摸的，顾潆也就放心了。之后便不再关注二人，而是时常跟着别人在藏经楼看书，看看各式功法，各地风土人情。

然而半年还不到，便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故，藏经楼后方忽然升起了浓烟，接着便是一阵接一阵的喧嚣混乱，什么藏经楼失窃，什么宝物被盗，戚澄和另外两位弟子重伤，两位师祖在后山天池双双七窍流血而死。而后她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向山下而去，她仔细一看，正是戚寿。顾潆赶忙跟上去，见她怀中抱着一块黄布包裹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熟练地避开各种法阵，心中不由得震惊，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和戚寿有关吗？

然而还没等她的疑惑得到解答，她便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扭曲的空间，此时她才感受到手中镯子传来的灼热感。原来她不知不觉中已经跑到了幻境的交接处，此时再去打开入口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阵眩晕。

再次睁眼，她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一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又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各式各样的店铺，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及各种打扮、神采各异的行人。

在各个摊子上都逛了好一会，陶泥小人、木工活还有各色零食糕点，看得她眼花缭乱的，忽然，她从一个摊贩的“是我们清州城......”中敏锐地捕捉到了“清州城”这个关键词。

这不正是师傅说的她家人所在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