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长老,快给我讲讲,我阿姐当年的风光事迹!”胡月璃一听有故事,那双桃花眼瞬间就亮了,凑到长老身边,好奇心满得快要溢出来。
她像是完全忘了刚才的剑拔弩张,满脑子都是三百年前的秘闻。
“青丘当年又是为什么要联姻?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阿姐的夫君,这青丘也找不到半点他的痕迹?阿姐最后到底成亲了没有呀?”
一连串的疑问如同机关枪里的子弹,突突地向外发射。胡月璃此刻像一只闯进了瓜田里的猹,蹦跶得无比欢快,兴奋地刨着陈年旧瓜,全然不顾真正的“瓜主”就在一旁,脸色正随着她抛出的每一个问题,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
无忧长老脸上还挂着慈祥的微笑,正要开口,胡青禾清冷的声音却先一步截断了他的话头:“你从白水心那里,听到了多少?”
胡青禾几乎可以肯定,她这个妹妹,一定会从白水心那里知道些什么。在那件事之后,又过了一百年,姐妹俩大吵一架,胡月璃一气之下便离开了青丘。等到胡青禾终于冷静下来,派人去寻找她时,手下人传回消息,说二殿下去了人间。
传音镜中,人间城市的车水马龙让她感到陌生。透过传音镜,胡青禾看到了那个凡人的小区,以及一个街区外,那家让她心头一紧的咖啡馆——“忘川慢递”。镜中,胡月璃正被人架着手臂,脸上挂了彩,却还在不停地挣扎——她这个妹妹顽皮起来,比过年的猪都难摁——最后,还是被白水心强行拉进了咖啡馆。
当胡青禾透过镜子看清那张熟悉又遥远的面容时,心痛得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一百年前,她就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她们之间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无忧长老算是其中一个——她只能一个人偷偷地打听她的下落。知道她在凡间的街边小巷开了一家咖啡馆,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找她。只有在借着处理外务的由头时,才敢绕上一个大圈,去那凡人的街巷,远远地,贪婪地看上一眼。看她专注地清洗着咖啡机,看她细致地擦拭着桌子,看她与一旁的小妖谈笑风生,眉眼弯弯。
也好,看到妹妹有白水心照顾,她也不用太担心妹妹的安危。白水心一直很喜欢她那个混世小魔王妹妹,即便她可能不再爱她了。想到这,胡青禾的眼里蒙上了一层纱雾。
这么多年,胡月璃一定从白水心的口中听到了些什么。胡青禾想知道,她迫切地想知道,有没有那么一点可能——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点——白水心能够理解她当时的选择。
胡月璃突然被“瓜主”点名质问,倒显得有些心虚起来。她挠了挠脸颊,气势弱了下去:“就是……当年,你和苍鹭少主定亲一事,抛下了多年的爱人……”
她犹豫地开口,声音越来越小。胡月璃很少在对话中占据下风,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只是她如今到底成熟了许多,面前的又是她最敬畏的阿姐。
胡月璃一边说,一边偷偷关注着胡青禾的反应。她看到,阿姐的眼里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在殿顶夜明珠的光华下,闪着脆弱的微光。胡月璃刚想仔细确认,胡青禾的目光却已然对上了她,那凌冽的眼神在眨眼间恢复了往日的清明,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那瞬间的脆弱,快得像一场错觉。
“难道……这之间有误会?”胡月璃试探着问。
胡青禾却避开了她的视线,缓缓转过身,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只留给胡月璃一个孤高清冷的背影。
这之间一定有误会!
无忧长老捋了捋银白的胡须,浑浊却饱含智慧的双眼望向大殿穹顶,仿佛在追忆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往事,在他苍老而平缓的声音中娓娓道来。
“当年,西北狼族不知何故突然大举来犯,战火烧遍了青丘的西部边境。我族虽然英勇,但狼族悍不畏死,那一战打得极为惨烈,伤亡惨重。你的长兄……便是在那场战役中,为了掩护主力撤退,力竭而亡的。”
胡月璃的心猛地一沉。她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哥印象模糊,只知道他骁勇善战,常年在外驻守边疆,只在重要节日才会回来与家人重聚。
长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长公子一死,军中无帅,一时间军心涣散,如群龙无首。也就在那时,东方苍鹭一族,寄来了一封书信,言辞恳切,愿出兵相助,但前提是,要与我族结为姻亲。现在想来,那封恰好在危难之际送达的云中书,不能不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巧合’。”
“然后呢?”胡月璃迫切地追问。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已经无法想象除了接受这门亲事之外,在当时那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还有什么别的法子。难道说,阿姐真的……
“然后,帝姬她……”长老浑浊的目光转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胡青禾,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胡青禾出声打断了。
“长老,眼下还是先查明黑熊族的异动,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无忧长老知道她的脾性,也不再坚持。他站起身,目光在姐妹二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胡青禾身上,眼神坚定,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两姐妹呀,一个喜欢把什么都闷在心里,主意下得迅速,行动也果决;另一个则是打雷就是雨,行事必定是风风雨雨、浩浩汤汤。但此次却有不同,切记,一定不能冒进。”
那语气,像极了家中的长辈,在叮嘱一个过去曾因贪玩而打碎了碗碟的小孩,耳提面命,生怕她再犯同样的错误。
长老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阿璃,我不会让你去联姻的,阿姐向你保证。”胡青禾走到胡月璃身前,伸出手,轻轻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温柔地覆上她耳侧的长发,将一缕散落的发丝为她掖到耳后。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胡月璃有些受宠若惊。胡青禾的一双凤眸望着远处的地平线,没有聚焦。她轻声问:“阿姐,我想知道,当年……”
“当年的事,以后再跟你说吧。”胡青禾再次打断了她,不愿再提起那段往事,“……如果有机会的话。”
她松开手,转身走向殿外。
当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那句轻飘飘的“如果有机会的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她心里又疼又痒。
胡月璃心中装着无数个问号,追着胡青禾的身影出了大殿。
胡青禾刚穿过空旷的前庭,却见一名侍女正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而来,神色匆忙,手里还端着一个精致的方形漆盒。
胡青禾认得那个盒子,那是她今早晨会之前,特意吩咐侍女给白水心送去的,里面是上好的茶叶——云顶雪芽,青丘西山茶园里产的上等茶叶,一年产量仅十吨——是她曾经最爱喝的茶。
可现在,它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她没有收。
胡青禾的心,又被冰冷的针尖狠狠扎了一下。
“帝姬,”侍女跑到跟前,气喘吁吁地行了一礼,“水心姑娘不肯收,她说……她说现在不爱喝茶了,尤其是……云顶雪芽。”
胡月璃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胡青禾身形微微一晃。那晃动的幅度极小,若非狐族天生的敏锐,根本无法捕捉。她侧过头,看向胡青禾的侧脸,那张总是清冷的脸上,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下颌线紧绷着,连嘴唇都变得有些苍白。
侍女一直低垂着头汇报,并未看到帝姬此刻难看至极的脸色。她更不知道帝姬与那位清冷如月的白衣姑娘之间的往事,只是尽忠职守地充当着传声筒,继续说道:
“还有,水心姑娘正在收拾行李。她和扶摇姑娘、槐桉姑娘,已于今日启程,离开青丘了。”
“她让我跟您传达:感谢帝姬的相助与款待。”
那一句“相助与款待”,客气得像是在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听到“离开”二字,胡青禾那强撑的镇定,终于彻底崩塌。
“她们现在人在哪里?!”她的声音急切而嘶哑,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回帝姬,她们出发应该有半个时辰了,这会儿……可能快到青丘边境了。”
话音未落,胡青禾已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裹挟着一阵狂风,向着边境的方向疾驰而去,连一句多余的吩咐都来不及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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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边境,古老的界碑静立在风中,划分着仙境与凡尘。一道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是此地与外界天然的分界线。
青色的流光撕裂长空,在林间小道的尽头骤然停歇,现出胡青禾的身影。她的衣袂因急速的飞行而鼓起,呼吸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三人的速度并不快,像是有意在等候。扶摇和槐桉见到来人,皆是一怔,随即恭敬地躬身行礼:“帝姬。”
扶摇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的敬意,“多谢帝姬这些时日的照拂,若日后青丘有任何需要,我鹰族必前来相助。”槐桉也跟着柔声附和
胡青禾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了她们,直直地落在了数步之外,那个正望着溪水出神的白色身影上。
白水心就那么站着,侧对着她,抿着嘴,一言不发。
风吹起她素白的衣袂,也吹乱了胡青禾的心。来的路上,她有千言万语在心中翻滚,有反复酝酿了四百年的解释,有压抑了无数个日夜的思念,她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告诉她,当年的事并非她知道的那样。
可是现在,扶摇和槐桉都还在,那些深藏于心底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也咽不下。
最终,万般情愫,千般悔恨,冲到嘴边,都只化作了四个干涩的字:“一路顺风。”
胡青禾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动作。扶摇和槐桉对视一眼,也不知此刻是该走还是该留。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默在四人之间弥漫开来,尴尬又压抑。
就在这时,一道火红的身影由远及近,像一团燃烧的云霞,冲破了这片凝滞的寂静。
“等等——!”
胡月璃赶到了,她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昨夜宴会上,她已经知晓她们今日要启程,也郑重道了别。此刻她又追了过来,让扶摇和槐桉都有些意外,面面相觑。
白水心终于缓缓地转过身,脸上那层冰冷的疏离在看到胡月璃时悄然融化,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随性笑容。她走上前,拍了拍胡月璃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行了,不用送了,再送我可就要舍不得你了。对了,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坛桂花酿啊。”
说完,她的视线没有在胡青禾身上停留,仿佛那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转身便径直朝着溪流的对岸走去。
“帝姬,二殿下,就此别过。”扶摇与槐桉再次告别后,也快步跟上了白水心的步伐。
清澈的溪水,很快便将三人的身影,与此岸隔绝开来。
徒留胡青禾与胡月璃姐妹俩,在原地静静地站着。
良久,胡月璃才偏过头,看着那道白衣身影消失的方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欠她一坛桂花酿了?!”
胡·混世魔王·月璃:白水心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欠你一坛桂花酿了!
白水心:在第39章[狗头]
胡·可怜小狗·青禾:为什么不理我?
白水心:作者不让
作者:好好好,我要去医院看脊椎,好大一口锅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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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欲说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