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之内,寒气未消,杀意凛然。
破碎的殿门外,清冷的月光和着穿堂的夜风一同涌入,吹得胡青禾青色的宫装猎猎作响。她的凤眸死死地盯着床榻边那个垂首不语的身影。
“阿姐,不要……”胡月璃的声音沙哑而急切,她本就因寒气入侵而虚弱不堪,此刻更是摇摇欲坠,几乎要靠着身后那具冰冷的身体才能勉强站稳,“不关她的事,是我……是我不好……”
“你还要护着她?”胡青禾看着妹妹苍白的脸,心痛又愤怒,“你看看她都对你做了什么!再这样下去,你会被她活活冻死的!”
“她不是故意的,”胡月璃咳了两声,气息不稳,“她只是……失控了。阿姐,求你,别伤害她。”
胡青禾的脚步戛然而止。她看着妹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看着她眼中不容置喙的维护之意,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只剩下满心的无力与憋闷。她可以对任何人狠下心肠,却唯独对这个自小疼到大的妹妹束手无策。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僵持着。
凌霜站在胡月璃身后,冰蓝色的龙瞳里满是茫然与自责。她做错了事,她伤害了阿璃。她愿意接受惩罚。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扶住胡月璃颤抖的肩膀,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胡青禾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许久,胡青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杀意已然敛去。她终究,还是不忍心让妹妹伤心。
胡青禾一字一顿,声音里不带丝毫温度,“她不能再待在你身边。”
胡月璃心头一紧,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胡青禾抬手制止。
“阿璃,这是我的底线。”胡青禾的语气不容置喙,“你也看到了,她神智未开,如同一柄不知善恶的神兵,稍有不慎,便会伤人伤己。今日她伤的是你,来日呢?若是在青丘腹地失控,又会是何等惨状?我身为帝姬,绝不能容许这等隐患存在。”
胡月璃沉默了。她知道阿姐说的是事实,她向来说一不二,凌霜的失控已然触碰了她的底线,能做出这般妥协,已是看在自己的情面上法外开恩。再争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我答应你。”她艰难地点了点头,“你要如何安置她?”
“后山,困龙阵。”
清冷的月光,将通往后山的小径照得一片惨白。
两狐一龙,一路无话。
当他们抵达那座由整块青岩开凿而成的巨大露天囚牢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打破了山间的死寂。
“吼——!”
拿铁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它激动地从假寐中站起,庞大的身躯跑到光幕边缘,兴奋地用巨大的爪子“哗啦哗啦”地挠着那层青色的光罩,喉咙里发出委屈又亲昵的呼噜声。
胡青禾的目光却没有在它身上停留,她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寻找着那抹本该在这里的白色身影。
没有。
没有那个总是斜倚着喝酒的白色身影,没有那个她既想见又不敢见的人。只有石上残留的酒渍,和旁边草地上被遗下的一团揉皱的青衣,静静地告诉她,那人已经离开了。
胡青禾的眉眼在月色下倏地低垂,掩去了眸中一闪而逝的痛楚与失落。再抬眼时,所有的情绪都已掩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清冷。
她看见胡月璃正拉着凌霜的手,对着她挤眉弄眼,做着鬼脸,似乎想逗她开心。
看着妹妹与她心上人那旁若无人的亲昵,一股复杂难言的酸涩情绪,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头。
胡月璃全然不顾身后的姐姐,她踮起脚,仔细地理了理凌霜有些凌乱的衣襟,然后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抚上她脸颊上那几片冰冷的鳞片。在月光的映照下,那白皙肌肤上的鳞片折射出梦幻般的淡蓝色光芒。
“这几天要委屈你待在这里了,”胡月璃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不舍,“如果想我的话……”
她说着,握住凌霜那只覆盖着鳞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心脏的位置,让凌霜感受着那平稳而有力的跳动。随即,她又将自己的手轻轻地覆在了凌霜的心口。
一瞬间,两人心口的位置,同时闪过一抹淡淡的红色光芒,那是九尾同心咒的遥相回应。
“……就通过它告诉我,我一定会来的。”
胡月璃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凌霜冰蓝色龙瞳里翻涌着的不安与依恋,渐渐平息下来。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失控了,不能再伤害到阿璃了。
看着凌霜这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胡月璃心中既是不舍,又是愧疚。在宴会上,她其实感受到了凌霜透过同心咒传来的不安情绪,只是她当时也被联姻之事扰得心烦意乱,陷在自己的坏情绪中,忽略了去安抚她。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凌霜的负面情绪被放大,自己终究是难辞其咎。
胡青禾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这番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的模样,只觉得刺眼无比,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时辰不早了。”
凌霜手里握着胡月璃的狐狸玉佩,最后深深地看了胡月璃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进了那闪烁着青色光芒的困龙阵。
光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又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拿铁发出一声欢快的低吼,用自己毛茸茸的巨大脑袋,轻轻地蹭了蹭凌霜的身体,像是在欢迎新同伴的到来。
月光下,光罩之内,一龙一猫,就这样蹲坐在光罩之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光幕,静静地望着外面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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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胡月璃便急匆匆地赶往前殿。她走得很快,火红色的衣袖与曳地的裙摆在身后翻飞,像是两团追逐着主人的烈焰。她心中焦灼,完全不顾门外侍卫的阻拦,一把便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大殿之内,气氛肃穆。胡青禾端坐于主位之上,眉头紧锁,堆起一座小山丘,不知在为什么事烦心。主位之下,两侧成列摆放的席位上,数位狐族重臣依次落座。其中,最靠近胡青禾的一位长老须发尽白,长长的头发如银瀑般拖在地上,鬓角两缕长髯顺着肩头披在身前,此刻正用手捋着那同样长及胸腹的胡须,神情凝重。
胡月璃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正是那桩与北境的联姻之事。
“帝姬,对不起,没能拦住二殿下。”两个侍卫紧跟着胡月璃冲进殿内,连忙躬身行礼,惶恐地请罪。
胡青禾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便好。她本就没指望有人能拦得住胡月璃,这场讨论也并未打算要瞒着她进行。之所以没有提前通知,一是考虑到她伤病未愈需要疗养,二则是商讨对策确实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
“我不可能接受联姻的!”胡月璃的声音中气十足,清亮地回荡在整座大殿。她没有去找个位子坐下,就那么径直走到了胡青禾的身边,毫不见外地坐在了她脚下的台阶上。一双长腿随意地垮了好几级台阶,慵懒地掩在宽大的长袍之下,姿态与这庄严的大殿格格不入。
几位从父辈起就在朝中任职的长老,算是看着这两姐妹长大的,对胡月璃这般大大咧咧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而其余那些胡青禾继位之后才晋升上来的大臣们,见到二殿下此番“不得体”的行为,则纷纷惊讶地低头,交头接耳起来。
其中一位年轻的大臣按捺不住,站了出来,躬身说道:“依臣所见,此次联姻不好推辞。黑熊族近来在边境陈兵,日日操练军队,其意图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如果他要打过来,那我们就打回去!”胡月璃猛地站起身,怒目圆瞪。
“凭什么他的拳头凑到我们脸上,我们就要把女人推到他的怀里?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这一次我去联姻,下一次是谁?”
她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刚刚说话的大臣:“你家的大女儿吗?”
那年轻大臣被她一番话怼得是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羞惭地低下头,将脑袋埋进自己十指相扣的掌心里。
胡月璃又转向另一位面露犹豫的大臣:“还是你家的女儿?”
眼看她还要继续发难,胡青禾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打断了她:“黑熊一族与我族向来交好,多年来的实力也并不及我们青丘五分之一。此次却如此大胆,背后恐怕另有文章。”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殿下众人,做出决断:“联姻是下下策。各位还是即刻想办法,弄清黑熊族内部究竟发生了何事。同时,全族上下,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
还未等众大臣开口附议,胡青禾便一挥手:“都退下吧。”
很快,空旷的大殿里,便只剩下姐妹二人,以及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须发尽白的长老。
“联姻,它就不是一个计策!”等人都退尽了,胡月璃才敢在阿姐面前小声地嘟囔一句,她刚刚可是拼命忍住了,才没当众拂了胡青禾的面子。
那位长老看着胡月璃这副愤愤不平又不敢大声的样子,忽然笑出了声,响亮的笑声在殿内回荡:“哈哈哈,二殿下这般模样,倒是颇有帝姬当年的威风啊。”
胡月璃闻言一怔,这才猛地想起三百多年前,青丘似乎也有过一场类似的联姻风波。只是当时她才一百多岁,正是小狐狸最贪玩的年纪,偏偏她灵窍开得早,每日都照着书里的技巧胡乱挥舞着妖术,可谓是上房揭瓦,不亦乐乎。因此,胡月璃对那件事毫无印象,只依稀记得,大概就是在那之后,就再也没见到白水心来找阿姐了。直到后来去到人间,才从白水心那半真半假的醉话里,拼凑出了事情的些许轮廓。
刚刚自己的话,会不会刺痛了阿姐?胡月璃心里咯噔一下,偷偷抬眼去瞥胡青禾的脸色,却见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波澜。
说来也奇怪,此次回来,她并未在青丘看到任何有关她那位“姐夫”的痕迹。如今听长老所言,莫非……阿姐当年并未与那苍鹭成亲?
不对,有猫腻。
胡青禾:我可以对任何人狠下心肠……
白水心(打断):任何人里也包括我是吗?
胡青禾:没有!都是她让我说的(指向作者??)
作者(脊背发凉,感受到一股幽怨的眼神):嘤嘤嘤,我错了。为了保命,我要快快走剧情。
拖延症晚期患者在此立誓:我要日更!如果没有日更!那一定是!有!不可抗拒因素www[求求你了][鸽子]
更新时间我先琢磨一到两天。
欢迎读者包包们督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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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