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银色的奔驰E300L驶进路边的停车位,颜色平和,配置经典,在豪车遍地的摄影棚外圈非常低调。
颜昭溪踏出酒店大门,一眼便看到靠在车边的曲棠。
她个子很高,人也清瘦,官方数据是174cm,实际看上去更加修长。黑色的长发披垂着,长度及腰,柔顺的同时带一点自然的弧度。石青色的缎面大衣敞开,里面是一件扣到最上一颗扣子的白衬衫,配一条浅碧纯色丝巾。随意往那里一站,已经是导演精心调配的电影画面,在人烟寥寥的柏油路边格外显眼。
像什么呢?
颜昭溪想了想,像宁静夜晚里,盛开在皎洁月色下的昙花。月光如丝绸一般柔滑,每一片花瓣都优雅地舒展着,茎秆纤柔,莹润清丽。
“久等了。”她小跑过去。
这是她第二次见曲棠,跟第一次一样,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远远瞧着便觉得漂亮,优雅的同时让人生出敬畏。
上一次见面,是一周前的慈善晚会。彼时,息影数年的曲棠在酒会时间找到她,问,是否愿意跟她结婚。
酒会的灯光迷离闪烁,曲棠的钻石耳坠散发出明亮的光芒,照进颜昭溪的眼中,让她一个恍神,答应了。
接着便是现在,曲棠开车到她拍戏的酒店,接她去民政局领证。
“怎么提前来了?”颜昭溪停在她身前,刚洗过的头发带着发膜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
曲棠浅浅笑着,并不是觉得什么好笑,而是修养的一种体现,柔和的眉宇宛如深林中的湖泊,宁静平和。
“怕堵车,就提前了一点出门。”
目光落到颜昭溪的吊带裙上,又问:“怎么不穿白衬衣?”
颜昭溪没反应过来:“嗯?”
曲棠解释:“拍结婚照,要穿白衬衣。”
颜昭溪哦了一声,从曲棠温柔的话语里抽出身来,回归到她熟悉的时尚领域,自然而然萌生出可爱的自信——
“我可是颜昭溪,怎么能跟普通人一样呢?”
一般这话说出来,对面的人已经被得罪了——红极一时的三金影后曲棠,就是她口中的,穿白衬衣去领证的普通人。
颜昭溪的情商不怎么高,加上比较自我,说话大多时候站在自己的角度,直来直往,无意中吃罪了许多人。
曲棠却并未气恼,兴许因为比颜昭溪大了10岁,为人处世便不怎么计较。反之,她对这位结婚对象颇有包容心,甚至在听到这句“普通人”的言论之后,勾起几分好奇,问:
“看来你有所准备?”
颜昭溪那小小的虚荣心得以满足,小嘴一翘,小眉毛一抖,“我订了两套旗袍。”
旗袍是传统的样式,中领,短袖,两侧开衩。雪白的布料将肤色镀上一层凝脂,裙身点缀的花瓣一层叠加一层,增加里旗袍的立体感,花瓣边缘勾勒红色,中间填充浅红,充实了旗袍色调的同时又不媚俗,优雅得恰到好处。
只是,不仅仅是优雅。
曲棠先换完衣服,便跟助理们一起坐在Jessica造型工作室的休息区等着,看到从换衣室出来的颜昭溪,目光一怔。
“水滴领?”她问道。
不是一般的小水滴,而是足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能够看到胸脯傲人线条的水帘洞。一样高的中领,一样保守的剪裁,一样的开衩高度,唯一不同的,只有领口的设计。
颜昭溪揉了下鼻子,不情不愿地解释:“最近胖了5斤。”
她的体质算比较特殊,胖先胖胸,瘦先瘦脸。所以按照之前尺寸定制的旗袍,绷得她那对36D的姐妹难受得紧,甚至呼吸不畅。
曲棠看着她,捕捉到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常见的局促,于是勾唇,“你很适合这个款式。”
无论是即将领证结婚的伴侣,还是单纯第二次见面的朋友,曲棠的说话态度都让人很舒服。
这话重新点燃了女王大人的自信,于是漂亮的下巴扬起,美眸一弯:
“当然,我这么好的身材穿白衬衫太可惜了,还是得露身材的旗袍。就算是结婚照,我也要做到独一无二。”
除了领口之外,其他地方一模一样的旗袍,在两人身上竟然穿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效果。曲棠的清高,温和,优雅,颜昭溪的妖艳,妩媚,风情,两个极端的风格在平凡的世界里碰撞,擦出巨大的火花。
“乖乖。”年轻的工作人员目瞪口呆,“虽然咱们工作室接待过很多明星,但这两位真的好夸张啊......”
美妆助理戳了她一下,示意小声点,“这就是娱乐圈顶级水平的气质,个人色彩超级强,自成一体,懂吧?”
“曲棠是顶级的骨相,颜昭溪是顶级的皮相,啧啧......”
“网上的照片根本看不出来什么,看明星还是得看真人。我之前还觉得颜昭溪不怎么样,对不起,我道歉。”
服装向导小妹连连咋舌:“她们真的穿的是同一条裙子吗?”
一旁的同事感叹:“个人风格差太多了吧,简直就是冰与火之歌。”
助理宋怡发表看法:“应该是白玉兰跟红玫瑰。”
助理张晓晓馋了:“雪媚娘跟辣条。”
众人:“......”
轿车再次启动时,驾驶座上已经换成了张晓晓,宋怡在副驾驶,颜昭溪和曲棠落座在后方。
颜昭溪整个身体靠着皮椅,目光朝向窗外,没有焦距地看着匀速后移的法国梧桐。脸明明朝着外面,却总有一种错觉,心跳在不知觉间悄悄加速,面向曲棠的耳朵烧得通红。
刚才,在她走出试衣间那一刻,所有人都围上来吹捧让她十分受用的吹捧。但只有她一人,在第一眼看到曲棠时,眼球被狠狠撞了一下。
怎么有人能将旗袍穿得这么好看呢?
与生俱来的气质沉静且温和,恰到好处地展露出东方传统的含蓄,这种含蓄不是小家碧玉的小气,而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来自礼仪之邦特有的,从根骨深处散发出来的优雅,宛如一本散发着幽香的书卷。
曲棠一定读过很多书。
颜昭溪心中自己给出了结论,尽管从未向曲棠求证,但她这么笃信着。
“昭溪。”
左方的座椅传来温柔的叫唤,颜昭溪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曲棠,问:
“你叫我吗?”
曲棠仍旧浅浅笑着,像一潭轻轻散开涟漪的湖水。
“嗯。”她说,“马上就要领证了,所以我觉得,我需要这么叫你。”
“噢,也是。”颜昭溪对上她的眸子,眼神有些飘忽,“可以啊,你以后想怎么叫我都可以。刚刚有事吗?”
曲棠嗯了一声,从手提包里掏出一片湿巾,沿着锯齿封口撕开。修长的手指抽出湿巾,探向颜昭溪的耳垂,轻柔地擦拭。
“刚刚才注意到,你耳朵上有点血。”
陈太泼人工血的视频在网上泛滥地传播着,她也看到过。
颜昭溪僵在原地,雕像一般,曲棠跟她保持着十公分的个人距离,擦拭的动作也十分纯粹,但偏偏,她却觉着,这双手不是在擦她的耳朵,而是在挠她的心,一下接着一下,猫爪子一般。
扣着车门把手的手用力到发白,耳朵点燃大火,火势朝四周飞速蔓延,很快,整个左半边的身体都变得麻木酥软,像在烈酒里浸泡了三天三夜。
“谢,谢谢。”
擦掉血迹之后,曲棠将湿巾收回包装袋,开口向内卷曲成一团,塞到驾驶座后背的小垃圾桶中。见颜昭溪愣神,她施施然一笑,模仿颜昭溪的语气,说:
“不客气。你可是颜昭溪,美人怎么能有瑕疵呢,对吧?”
这话如果自己说,只是自己小小臭屁一下。但从曲棠嘴里说出来,偏偏,就有一股拿着逗猫棒逗弄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