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秋色正盛。半空堆叠的蓝色如滤镜一般浓郁,仿佛颜料不慎打翻,油彩一层叠加一层,一眼便深陷进去。
五环外,密不透风的摄影棚刚结束一出闹剧,人多嘴杂之间,无非都是方才那通“手撕小三”的精彩戏码。
“狐狸精!贱人!”
尖锐的咒骂回荡在空气里,一中年妇人被工作人员连拉带拽地请了出去,留下满地的玻璃渣和血迹。
一女子坐在化妆间,用免洗湿巾擦拭护士服领口的人工血。鲜红的血迹如破烂的蜘蛛网,根深蒂固地附着在浅粉的布料,狰狞骇人。
与惊恐的血迹相反的是,被泼血的这人,颜昭溪,在这猩红的蜘蛛网中越发耀眼。
她的皮肤极好,滑嫩细腻,宛如白瓷。低垂的眼睫仿佛鸦羽,在眼睑投下醉人的阴影。没有涂口红的唇微抿,呈现出原本的牡丹色——浓颜系的皮相让人挪不开眼。
“姐,怎么样?”
助理张晓晓问得急迫,手忙脚乱地帮她擦血,“这这这,陈太太也真是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来骂人!我去跟导演说,我们休息半个小时,调整一下心情吧,好不好?”
“不用。”颜昭溪看了眼镜子,确认脖子上的人工血擦净,“换戏服,继续拍。”
“可,可是......”
“有问题?”
“我是担心,姐你的状态啊,刚刚当着那么多人,陈太闹那么难看,他们很多人都......”
都等着看笑话,看陈太这位原配何时折返回来梅开二度,看颜昭溪这位“小三”如何在原配的逼问下原形毕露。
见助理迟疑,颜昭溪侧头看了她一眼,美眸微微凝起,没有半点烦躁,平淡之余,只有不屑:
“聪明女人都知道,这种事的源头在男人,笨女人才会把矛头指向女人。越漂亮的女人在她们眼里越是罪人,我早就十恶不赦了。她这辈子最值得炫耀的,就是曾经,泼过颜昭溪一杯人工血。”
她说着穿上一式两套的另外一件护士戏服,妙曼的身材将清纯的制服穿出一股性感,高高隆起的胸脯将前胸撑起丰满的弧度,独有三分风情。无论是面相、身材,还是气质,纵然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颜昭溪也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刚才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影响了我的形象。‘时尚女王颜昭溪’居然穿了一条弄脏的裙子,所以等下出场,我要更惊艳。你去告诉导演,我要继续拍,然后找一下造型师,帮我补下妆。”
张晓晓豁然开朗,“好嘞!我这就去!我们姐就是NO.1时尚女王,等这部剧播出去,肯定横扫话题热搜!”
化妆间重新回归安静,颜昭溪换好戏服之后,迟迟不见造型师进来。于是手痒,点开实时热搜。刚才的事情已经被人拍了视频,以闪电的速度传播着。
嘲讽辱骂看笑话,诅咒惋惜问候全家。网络是一锅什么菜都扔进去炒的大杂烩,来来回回,总不过这些。
【颜昭溪什么时候消停啊?这个月第二次了吧】
一条评论划过视野——没错,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被人骂“小三”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下流的标签跟她划伤了等号,明明跟男人们保持着距离,但还是有人会觉得,她性感的身体一定放荡,私生活八成不检点。
嗒。
摁灭屏幕,用两个呼吸的时间整理好情绪,起身,去化妆间外找造型师。走出走廊的转角,喧闹声随之而来。
导演休息室门口,张晓晓拉着导演求情,神色急迫。
“导演,话不能这么说啊!这部戏我们都拍一个月了,怎么能说换人就换人呢?”
导演跟副导的态度非常坚决。
“只要颜昭溪在,闹事的就没停过,长期这么下去,戏还怎么拍?”
“这个月已经两次了,虽然上次证明是误会,那这次呢?下次呢?你们自家艺人的私德问题,你们能不能约束一下?”
张晓晓刚大学毕业,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不强,再加上又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理,于是只能放低身段去乞求。一时情急之下,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
“约束,肯定约束。导演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好不好?姐真的很喜欢这个角色,你让我们演好不好?我保证,这种事情以后一定不会发生!”
见她哭,陈太便煽风点火,其丈夫,也就是这部剧的男主角,也支持换人。
争闹之间,一抹颀长的倩影走进人堆中央,拉回求情的张晓晓,神态自若。
“是要约束。”
颜昭溪打断几个“正人君子”对张晓晓的羞辱,173的身高拔高了她的气场,让她在这几个人面前可以平视,甚至俯视。
“不过约束的对象不是我,而是陈先生。”
陈昊的脸色一僵,“昭溪,你说什么啊?我可再次声明,我跟你真的没有任何超出正常同事之间的关系。这次换人,是导演组的决定。”
陈太在一旁附和:“有关系也好,没关系也罢,你反正必须离开剧组。听导演说,你招惹的男人也不止一两个,我劝你洁身自好一点,当心得病!”
颜昭溪勾唇,唇角的弧度宛如锋利的弯刀,她调出手机里的一张图片,放到众人眼前,“陈太太,你怀疑你老公出轨,无非就是这张照片。”
照片中,陈昊搂着一个波西米亚碎花裙的女人走进酒店,只有背影,但陈昊半侧着脸,足以确定身份。
陈太不否认:“当然了,有问题么?”
颜昭溪确认之后,收回手机,继续说:“这条裙子是三年前的款式,众所周知,我平时穿衣服,从来都是当年的新款。哪怕是去年的裙子,我也是不会穿的。”
陈太不信:“这谁知道?你为了勾引我老公,故意伪装也不一定。整个剧组,就你最有可能做这种事。”
“最可能,并不是一定。”
颜昭溪没有继续跟她对峙,正如她说的,这件事的源头在于男人,而不在女人。于是她转而看向陈昊,问:
“陈先生,你上周买了一条香奈儿的项链,是送给陈太太的吗?”
陈昊的眉毛跳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了句:“昭溪,你说什么啊?什么香奈儿?我不知道。”
颜昭溪没打算就此作罢,张晓晓说得没错,她的确很喜欢这个角色,正因为喜欢,所以被人以这种理由换掉,她不能接受。
既然撕破脸,那大家都别装好人。
“那条项链是这个月才出来的新款,我看过,吊坠是一颗有开关的爱心,设计寓意是‘偷偷的暗恋’。这就奇怪了,你们结婚这么久,怎么还会买暗恋的项链呢?”
陈太赶紧朝围观的人群看去,果然,其中一个演员的脖子上,就戴着那条,与颜昭溪描述的一模一样的项链。
颜昭溪接着说:“还有开机那天,你让我帮忙参谋参谋,说要买一个LV的包包,要适合学生背,不能太老气。这就更奇怪了,你喜欢买香奈儿,香奈儿也有包包。是你突然改变喜好了,还是......两次的姑娘,不一样呀?”
平和的气温骤降,尖锐的刺刀划破空气,在半空撕开一条庞大的裂缝,无数双鬼手从裂缝里探出,张牙舞爪地,要将灵魂撕成粉末。
半小时后,酒店,张晓晓激动地一边哭一边吹彩虹屁——
“帅!太帅了姐!你简直是我现实生活的嘴替!那个陈太现在还在闹呢,陈昊那个烂黄瓜,丢死人了这次。就是......就是这次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角色,说被换就被换,还是有点不甘心。”
颜昭溪在沙发上玩消除游戏,绝色的面孔没有半点惋惜,一如之前的自信和平淡:
“不要我是他们的损失,这种美艳又清纯的角色只有我能驾驭。等电视剧播出来,被观众口诛笔伐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今天把我拒了,是一个史诗级的错误。你去联系一下公司,让经纪人再挑几个剧本过来。”
于是,张晓晓兴高采烈地拨通经纪人的电话,等来的却是——
“昭溪跟公司的合同还有一个月到期,你们看下情况,该找下家了。”
上个月刚拿到一个百万级别的代言,这个月就告诉她,不续约了。果然,最近频繁的“小三传闻”让经纪公司也忍无可忍。
虽然她没有插足别人感情,但万一呢?也许呢?
猜忌是人心最大的恶化剂。错不在她,但名气在她。如果一个艺人跟“小三”的标签挂钩,甚至几乎划上等号,其商务形象是会大打折扣的。
也是,谁愿意跟一个每天传丑闻的艺人沾上关系呢?
空旷的房间瞬间暗了下去,沙发上的倩影在那一刻变得单薄,好似经历了长久的岁月,一张洁白干净的纸被蛀出斑驳的破洞。
张晓晓握着手机,不敢说话。朝另一个助理看去,对方同样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怎么安慰。
颜昭溪陷入沉思,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侧面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三秒后,拨打了一个电话。那是今天第一次,自信的话语出现了一丝脆弱的裂痕:
“领证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温和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怎么了?”
曲棠听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她解释:“说来话长,你可以直接去看热搜,那样更直接一点。”
看到那些如洪流一般的指控,就能跟陈太、经纪人、公司,跟他们一模一样的感受,深刻体会到,那种恨不得马上划清界限的心情。
曲棠不明所以地应下来,点开热搜,“颜昭溪叒叒叒疑似插足夫妻感情”的词条正炒得火热。浏览三秒钟,退出,一个标点符号也没有关注。
嗡嗡!
短信在下一刻响起,来自颜昭溪——
“还有三个小时,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曲棠盯着这句话看了半晌,她能顺着这几个字眼,脑补出颜昭溪故作淡然实则很想知道答复的模样,轻笑,回复:
“等下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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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学姐,是在新生大典。旁人说,她叫裴苏叶。
她穿着一身洁净的白大褂,倩影颀长,优雅挺立,宛如初冬蒙上细雪的翠竹。
叶菀佳心尖一动,做了句诗:
“不见苏叶身上雪,人生何处觅白衣。”
旁人说,学姐风轻云淡,虽算不上高冷,但也保持着一把尺,对谁都不亲不疏。
但,她会给叶菀佳取昵称,叫她“小叶子”。
还会在参加叶菀佳做志愿的活动前,特意去做头发。
甚至,不动声色地支走追求叶菀佳的学长,将自行车停在叶菀佳身前,“上来吧。”
一次,两次,无数次,叶菀佳觉得,学姐对她好像没有传闻中的“尺”和“疏”,于是,放任自己沦陷在这温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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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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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领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