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羡 第36章 半狼藉

“阿爷手底下的人，发现收粮食的人来了三里镇，长期租住这里的粮仓，我特意来这，正好赶上户部派粮，昨夜子时交接，出现一刻钟无人看守的空挡，我亲眼看见对面那个仓库和户部的脚夫竟然联合起来，将两处的粮食调换，换去户部的陈粮已经开始轻微发霉，那边的粮食是没有问题的，都是今年农户新缴上来的。”

我曾听父亲的暗卫承旗和晏慵说起过，父亲驻扎的军营，伙食不错，就是吃不好，因为主食越来越难吃，查看粮草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军营的粮食本来就不全是新粮，偶尔吃上两次好的，反而觉得平日里的更加难以下咽。”

“承旗发现军医每天忙的分身乏术，一打听也没什么急症，就是乏力，肠胃不适，偶尔犯恶心的居多，都以为是水土不服闹得小毛病。”

李岚看着湘舲，从辗转反侧到一动不动，毫无防范的躺在他面前。

听她讲，在三里镇发生的事，直到一个名字出现，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巨网罩住，越勒越紧，鲜血淋漓。

他非常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敌人的利刃已经落下三年之久，就是凌迟也只差最后一刀。

但没想到执刀者竟是，顾不也。

五年前，李岚在栈渠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一只白狐。

那白狐狼掉进陷阱中，就在他准备迷晕那只白狐的时候，一个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后面，并在他耳边说，‘今天真不错……’还没说完，他竟抱住李岚，埋在他侧颈贪婪地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的味道，人和狐我都要。’

李岚并没因此害怕，反而转过身看向那个男人，男生女相，那皮囊已经不能用美丽来诠释。

李岚执剑相向，那人也不恼，反而隔空抓起他的剑，放在心口，对他说，‘只给你一次机会，杀不了我，你就是我的。’

李岚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无视顾不也的自言自语，转身离开。

没成想被顾不也的人将他团团围住，清脆响亮的疯笑，毛骨悚然的从顾不也嘴里发出，下达李岚至今记忆犹新的一句命令，‘给我碾碎他的傲骨，我要他跪着来舔我。’

李岚逐渐落了下风，手中的剑亦被铁链搅碎，马队将他团团围住。

那些人用十几条链钩来戏弄他，那种鱼钩勾在身上，一扯就是一个血洞，而且勾住衣物就甩不开，衣裳扯得七零八落，他们除了不碰脸和‘那个’地方，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流血。

他断剑扬空一扔，被马上之人躲过，不到片刻，那人却忽然跌下马去，后颈处正插着他那把断剑，众人震惊之余，缺口处一抹红影飞扑进来，趁着马队慌乱，一招“一枝千钧”，那小娘子手中的树枝以柔克刚，诡异辛辣，连甩带抽，马不敢睁眼，顿时乱作一团。

小娘子拉着他撞开那匹没人骑的马，逃出围困，他注意到，那女子另一只护住他的手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不记得他究竟跑了多远，跑了多久。

直到女子用非常大的力气，一把将他推进一个药铺，他从始至终没看清女子的面貌，视线最后是女子拉着一个路人跑开的背影。

他胸前除了血，还有那女子留下的钱袋，里面有金银，还有他手中这把玉扇。

这五年他拿着这把玉扇出现在无数人面前，可没有一人上前相认。

他自从发现湘舲的手受伤后，一度认为是她救了自己，湘舲倒也十分认真，审视过他手中的玉扇，但不知为何，她没能认出这把扇子，连问都没问一句，所以他不确定。

李岚后来，在整个岐国追杀顾不也，重金聘请赏金猎人，地下悬村的鬼武士，衢州十二狐，连北燕国赤枭门他都一掷千金，就为买顾不也得人头。

不到一年，死在顾不也手里的人，听说都被曝尸在岐国西南方向，滇国格玛崖的青平顶，那处祭台是顾不也献祭的地方，那里设有毒瘴，没人能活着出来。

无人敢接悬赏，李岚只能亲在带队杀他。

李岚用顾不也来训练手下的士兵，将其当个活靶子，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不管什么手段，只要能杀了顾不也，便可封为大将军。

除了封赏，大家也是为了为民除害，毕竟他这样的人实在危险至极。

很长一段时间里，暗杀，围杀不断，顾不也再也没有高调的出现在岐国。

时隔多年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李岚一眼望去，还能看见青山绿水之中，红衣飘逸辗转，灿烂夺目、气魄轩昂，在他生命至暗之时，闪着熠熠光芒。

流霞如火半狼藉，妒杀翠袖少闲情。

往时今日渐渐融合，廓影叠叠，湘舲究竟是不是你？他不敢问，怕答案不是他愿接受的。

湘舲困倦的闭上眼睛，嘴里还在轻声呢喃：“长得不错，太猖狂，我得想个法子……让他服我……”

“不服……我……哈哈……有办法……治他……”湘舲简单几句话，李岚听的心惊胆战。

他静静低下头，手指将额前的乱发扫向耳后，落在湘舲额角一个吻，这个吻被李岚在心里戏称为，补偿。

李岚之前有气憋着，无处发泄，此时心里雀跃着，欢舞着。

“离那小子远点，他就是个疯子，他不光那一掌给你留着面子，过后没暗杀你，就算你命大，你还想让他服你，娘子还是换个梦做吧。你能好好躺这儿睡觉，真好。圣上临时交代了件差事，脱不开身，我担心你一天一夜，你就变着法的让我惦记你，不想都不行，你说我该不该，把你藏起来……”李岚眼含笑意抱怨着，重新摇动手中的扇子，轻风吹开一隅。

渐渐李岚发现不对，湘舲开始呼吸急促，身上的衣物热烘烘散着潮气，在李岚停下扇子这一会儿功夫，她脸上的汗粘如油，极不正常。

天气虽热，热汗出，身体应该发凉才对，而她却唇焦面赤。

刚还在说顾不也那一掌也太轻了，原来竟带着毒吗？

他急忙冲出去，看着驰衍问：“镜谭呢？”

驰衍见李岚又惊又急，直接撩开马车的车帘，将趴在车厢里打呼的镜谭，直接扛出来，这事他太有经验了，他家主君找镜谭，没别的事，肯定跟里面哪位有直接关系。

被大头朝下提溜出来的镜谭，一脸懵：“谁啊？怎么回事？我……哎呦，慢点，快吐了。”

驰衍弯腰将镜谭稳稳放下，镜谭还没站稳，就被李岚拖到湘舲面前。

“你家娘子出汗不对劲，快看看。”李岚直接用手指给镜谭看。

镜谭摸到湘舲脉细数急，面赤唇干，身灼肢温，汗热味咸而粘滞如油。

“怎么会呢，这是绝汗中的亡阴之症，濒死的人才会如此，若阴脱阳散，阳散阴竭，阴阳彻底相离，回天乏术。”镜谭震惊之余，想起顾不也打出那一掌。

镜谭拿出银针，一边撵人一边说：“快去找人参，当归，黄芪，五味子，山萸肉，先买些回来煎水，然后每样至少弄三五斤回来。”

镜谭想那一掌肯定有蹊跷，好在是人为，她家娘子也不是七老八十等天收的人，她对准大椎、风府、风池、气海、关元、涌泉几处穴位进行针刺，用以通气血，调经络，慰脏腑，清热滋阴，达到平衡阴阳之效。

针灸期间，她将些温水慢慢滴进湘舲嘴里。

李岚终于煎好药了进来，眼见喂不进，急的手抖。

镜谭见李岚心急如焚，她早看这两人苗头不对，这世间情字如诗，抒之心痛，伤之最深。

她打趣起来：“九王爷别急，他那化阴手没练到家，化阴手利用掌风夺气采阴补阳，他出掌时迟疑了，内收不及，才致使阴脱阳散，这水不能猛灌，不间断的滴入反而对身体损害较小。”

李岚破天荒的有些尴尬之色，只点头道个好字出来。

汗是止住了，可是眼看湘舲的嘴唇干裂，皮肤干瘪，“快备热汤，快快快……”

镜谭也不管李岚还在不在，三下五除二将人脱得只剩个诃子，合裆裤差点都扒了，反应过来，可能还有其他人，这才住了手，只等热汤备好。

李岚见镜谭没多避讳，心中叹着粗鲁，和她主子一样，上梁不正下梁能不歪？

他直接走过去，扯过一件衣服要将人大致遮一下，可镜谭扒衣裳不管不顾，都缠在一处拧着，好不容易找到头尾分开，湘舲此时睁开眼。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衣服却都在李岚手里，她已经顾不上自己什么处境，只觉得七窍生烟，口干气燥，鼻内灼烧，说个水字愣是匀了三口气，扯着嗓子喊出了声：“水……我快……渴死……了。”

李岚赶忙起身，抬着湘舲的脖子，将人放在自己胸前，拿起药递到她嘴边，像哄孩子似的：“没事了，先喝些药，再用清水比较好。别急，慢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