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的晨光刚漫过糟香渡的青石板,渡口那棵老皂角树就落了阵细碎的雪。沈砚之蹲在“沈记糟坊”的后院,正将最后一坛新酿的米酒封泥拍实,指腹沾着的红曲粉在素白封纸上洇出浅淡的印子,像极了年前苏晚娘送他的那幅梅花笺。
“沈掌柜,这新醅的酒得窖藏多久?”院门外传来木桨划水的轻响,苏晚娘披着件月白棉袍站在石阶下,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底衬着的油纸裹着两串冻得硬挺的糖山楂。她昨夜听船家说沈砚之要酿开春的新酒,今早特意绕开镇上的热闹,想来看看这糟坊里的“新年味”。
沈砚之直起身,指尖的泥屑蹭在藏青布衫上也不在意,指了指墙角那排刻着年份的酒坛:“得等梅雨季过了,让酒气借着潮气养透,到时候开坛才会有清甜味。”他说着接过竹篮,指尖碰到苏晚娘冻得发红的指节,又连忙缩回来,转身往灶房走,“我烧了热水,先暖杯姜茶。”
灶房里的铜壶正冒着热气,沈砚之从罐子里舀出一勺去年的陈糟,撒进沸腾的水里。苏晚娘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熟练地搅动茶汤,忽然想起年前岁酒宴上,他也是这样站在灶边,为渡口的老人们温酒。那时她还觉得这沈掌柜性子冷,直到后来见他把糟坊里最好的酒送给没钱买酒的渔户,才知这人是外冷内热。
“对了,”苏晚娘忽然想起件事,从棉袍口袋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纸,“昨儿我去镇上买糖,见布告栏贴了这个,说是官府要修通往后山的路,往后运粮到渡口能近不少。”
沈砚之接过纸展开,泛黄的宣纸上印着官府的朱印,字迹虽有些模糊,却能看清“三月动工”的字样。他盯着“粮道”两个字,眉头微微舒展——糟香渡的酒好,却总因粮路远,每年要多花不少运费,这条路要是修通了,往后糟坊的酒就能运到更远的地方去。
“这倒是件好事。”沈砚之将布告折好放进怀里,转身把温好的姜茶递给苏晚娘,“等路修通了,我这新醅的酒,第一坛先给你送过去。”
苏晚娘接过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也暖了几分。她望着窗外渐渐融化的雪,忽然笑道:“那我可得提前把我家的酒壶洗干净,到时候再配上我娘做的酱鸭,咱们也算贺一贺这新事。”
沈砚之听着这话,嘴角难得牵起一抹浅笑。灶房里的水汽漫上来,模糊了窗外的雪景,只听得见远处渡口传来的船哨声,和檐角滴落的雪水声,混着灶上铜壶的轻响,成了糟香渡开春最温柔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