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承殊和霍晚清就在院子的石阶上坐着。一个想问却不知从何处问。一个想说,一样不知从何处说。
门里门外,皆是陷入往事而痛苦。
直到高家的兄弟们都回到家里,看到了等在厅里的贺公公。
六人中只有司徒昂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当刘长鸿说起贺公公的来意时,他们纷纷震惊。反应最快的是李老二,他立刻看向司徒棣,得到了司徒棣点头回应。
六人得知老大在后院,便直奔后院而去。
“老大,娘怎么样了?”
见兄弟们都来了,高承殊心口松了些。老四老五老六都上前敲门,没一会儿门竟然开了。
高大娘的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了。
但她却安慰孩子们,“你们兄弟几个都不必担心。我无事。只是想起往事难免心中难过。去吧,让阿殊给你们讲讲。”
高大娘又转身进房间,倒是没有再关门。
李老二招呼兄弟们围到老大身边,高承殊看了看这个院子,便握紧霍晚清的手,把大家带到了书房。
今日兄弟们聚齐了,忽然觉得书房有点挤。
“兄弟们,我和娘并非有意隐瞒什么。实在是那件事情对娘的打击太大了。”
高承殊叹息着,“我姓高,六岁以前叫高昱珩。但母亲并不姓高,她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赢国曾经的长公主。而我父亲,他叫高宏轩,曾是朝廷的武状元。父亲被先皇看中,便将母亲赐婚给了父亲。后来便有了我。当今皇上呢,是我的亲舅舅。记忆中他对我极好。教我习字,教我习武。只是后来,也就是他登基后,或许是因为新朝新臣的原因,我父亲被朝中一些大臣联合陷害,一夜之间被定下谋反的罪名。”
高承殊又是一声叹息,接着说:“父亲入狱第二日便莫名其妙的死了。所以从事发到结束,这中间没有过多的曲折。也是在父亲死后,我和母亲被贬为庶民。沦为阶下弃儿,一无所有。我和母亲跪在宫门口求皇帝,希望能替父亲收尸。但结果是我们被打得遍体鳞伤,母亲也一度生危垂危。”
“那时候贺公公突然找到我们,请大夫给母亲看了病,还给我们备了马车和足够的盘缠,送我们离开安月城。我们走走停停几个月,来到了这里——鹿鸣城。赢国最北端的这座小城。”
他看了看兄弟们,最后目光落到霍晚清身上,彼此相视而慰,各自松了一口气。
李老二咳了一声,说道:“娘带着老大进城的第一天,就与我和王超认识了。当时两人衣衫破烂,脏兮兮的,可想而知路上遇到了多少人的欺负。在我的记忆中,那三四年你们一直过得十分艰苦。我还记得,你为了赚钱,**岁就去青楼里替那些姑娘们画像。你也是好运,烟云楼的妈妈和姑娘们觉得你太可怜,便照拂了你五年。大概也是你画像的那几年,我和王超与你义结金兰。后你十四岁,咱仨一起入军营。再后来十几年大仗小仗无数,咱们一点点往上爬,也接二连三认识了这么些个生死兄弟。时间过得极快,快到咱们都忘了曾经经历过的苦难。快到不再愿意去想,那些吃过的苦,和受过的难。”
“难怪!”王超无奈的说道:“当年我和老二不论怎么问你,你都没有提起自己曾经的身份。大概是后来被我们问得多了,你就编了个被舅舅抢夺财产的故事。居然,我和老二都信了。后来还讲给你们几人听。”
“是哦。我们竟然也没有怀疑过。”司徒棣说道。
带给高承殊的是一声无奈的苦笑。并非他不愿说真话,只是世事难料,往事残破不堪,生离死别,又如何开了口?
一直没有说话的霍晚清看着他,看到他眼底的流淌的悲伤,为他心疼,为他不平。成亲前她就断定他有没有说出口的秘密。但那时她认为彼此只是为了成亲而成亲,所以便也觉得给彼此留点秘密又何妨。
她移开目光,突然不敢那么近距离的看他。生离死别这个词,又何尝不是在自己身上也上演着。
看着兄弟们都沉沉郁郁的,高承殊反而有些释怀了。
“各位兄弟,不必为我计较于过去。无论如何,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我和娘已经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意义。这一次……”
他叹息道:“皇帝的意思是恢复我和母亲皇族的身份。但这不是我们所愿。我们该想想接下来如何拒绝圣意。如果可以,能让皇帝死心最好。”
司徒棣:“也许事情并不简单。老大,你想想,有哪个皇帝会因为愿意推翻自己结过案?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更何况,恢复你和娘的身分,有何意义?”
“老七说得对。”李老二点点头,“皇帝有儿有女,何况老大在这里守边关,已经平安了十年。这个时候他大哥升官再赐些金银财物,以达到稳定的状态即可。”
“所以,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出,必有不可告人的隐密。”姜越也赞同。
最后大家的想法是一致的,都怀疑皇帝此举不正常。
但要想知道详细的,还得见一见贺公公。
这一次,高承殊独自来到前厅,看到刘长鸿陪着贺公公。他让刘长鸿去后院歇歇,便独自面对贺公公。
他伸手要过了圣旨,打开其中一道,略去前面一堆的憾词和赞美,重点就两句话,恢复宜伶长公主和世子高昱珩的身份。
看完后他将圣旨收好递给贺公公,又从贺公公手里拿走另一道打开来看,忽然就皱了眉头。
“哼,真是经典的明升暗降,恐怕后面还有一招叫兵不血刃吧?”
他将圣旨随手扔到地上,有些气恼。
贺公公不解,“封世子为定北侯,官居二品,定居安月城,世子为何这般猜忌?”
“所以你认为我是无故猜忌?”高承殊冷笑一声,有些盛气凌人,“贺公公长伴居侧,竟从未学到半点皇上的驭臣之术么?”
“世子,您可能真是误会了……”
“没有误会。”高承殊很肯定,“没有误会。将我和母亲接回安月城,明面上是庇护,可实际上不过是请君入瓮而已!贺公公,我再说一次,我感激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但若你明知皇意,却执意如此,那我高家几个兄弟可不会坐视不管。将你们一行人往草原里一埋,神仙来了都无法。你说是也不是?”
贺公公张着嘴不说话了,默默地侧过身去。
“世子不妨再想想,我今日许是累了。皇上的意思是允许你们收拾东西,那便三日后启程回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