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可能……但我还是想选七号诶。”
“为什么啊?”
綦北星很好奇地看我,显然是已经把自己高中三年吃过什么苦全忘干净了。
——果然,当你忘记一个人的时候,最先忘记的是他的缺点。
“因为我不想再回去上高中了。大学毕业都两年了,我高考前那个异常好用的脑子早就原封不动地还给老师了,哪儿还能熬得住高中那个作息和强度啊?”
五点半起床,十一点半睡觉,两天用完一支笔,校服永远掉色,作业永远要提前计划好之后再在课堂上狂补,考试时一路狂飙看着时间把做题时间精准到秒,每天都活在分数的限制里,这种生活光是想想就够头疼的了。想让我带着废柴大学生的脑子回去上高中,门儿都没有。
“那你就不好奇,我高中是什么样的?”
綦北星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望着眼前人狐狸似的笑,和一张漂亮到邪性的脸,莫名其妙地有种被狐妖蛊惑了的错觉。
完蛋了,现在看来,利用外表蛊惑人心似乎并不只是狐狸綦北星的特权,而是所有綦北星都共同拥有的一项必备技能——
我默默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好了不要再为你自己立场不坚定找借口了啊喂!
我努力避开綦北星热烈的视线,冷静下来思考良久,还是努力提出自己的意见。
“可是我觉得,那个时空的我们,也不会完全是曾经的我们。就像六号时空的我能学得明白理科,也许那个时空的你,也并不会完全是曾经的你。我好奇你高中是什么样子,所以才更不愿意让六号时空的我们成为彼此的代餐。”
綦北星没吭声,也没有表示什么别的想法,他在思考。
“……我插一句嘴行吗。”
米熳撑着茶几站起来,随便掸了掸方才座下的靠垫还给我们,脸色似乎比方才来的时候还臭了。
“你俩现在这股恋爱的酸臭味,真的很像一号时空里那俩人。”
……啊差点忘了我们面前还有个关系不明确的吃瓜群众。
“我今天也只能说这么多了,不然等会儿该被发现了——要是下次穿越前那货又联系你们,记得别说漏嘴,不然我就从通缉犯当场变成阶下囚了。”
米熳随手又摸了个橘子,依依不舍地道过别之后,接着转身向洗手间走去。
“?不是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突然消失太奇怪了,得找个地方过渡一下。”
这种情况下我俩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活这么大,没见过有谁道完别之后接着义无反顾奔向厕所的。
说我俩脑海里没点儿无节操的联想那是不可能的,但出于对他人的尊重,我们愣是一言不发地在沙发上窝了两分钟,期间还默默地收拾了下桌面上乱七八糟的零食袋子,行为拘谨,动作可疑,好像突然之间,我俩变成了这个家的客人。
如果一号时空的米熳能够完全自由地穿梭在这两个平行时空之间的话,那谁知道,眼下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不是还会有另一双眼睛正在看着?
——就像米熳所说的,既然同时存在两套系统,那他凭什么判断,当他进入我们身处的二号时空时,另一套系统没有被他人启动?
不过,说到底,这些事情,和我们没关系。
一号时空中的整个研究室都已经被挂上通缉名单了,想必内部也没什么强制规则可言。退一万步讲,就是米熳真会因此背上什么罪名,那我又能怎么办呢,不还是只能在自己的时空中活下去吗?
两分钟之后,尽管相信米熳的人品,但我还是去检查了一眼,确定他真的走了,这才冲在我身后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綦北星比了个OK的手势。
“哇,好奇妙哦。”
他由衷地感叹了一声,接着重新窝回了沙发里。
“我可算明白你前些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了——这不就是在挑战我多年以来建立起的世界观吗!”
“是吗,我看你刚才适应得也挺好的呀。”
“那是因为他的解释还没有超出唯物主义的范畴。并不是我们不能想象,只是我们的技术还没有到达那个水平而已。”
“……那第一次穿越的狐狸和上一次的灵体,你怎么解释?”
“那是……还没有被正确认知和观测到的力量,就像微观粒子一样,只是我们还不能了解到而已,不是幻想!”
我被綦北星眼中坚定的信念感又一次晃了眼。
真行,他这世界观根本就没人能撼动吧。
老天爷啊,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我存心想逗逗他,尽管说的也是我的肺腑之言。
“綦北星,你还是去考个教师编吧。”
我叫他。
“为什么?”
“你现在的状态就像我高中时候教文科的老师,愣是能对着错误答案把题讲得有理有据,还非常自信。”
“滚。”
“所以,我们是等着一号时空的人来找,还是你主动联系下试试?”
我一把接住綦北星刚刚投掷过来的抱枕,见他深呼吸两次之后,已经从方才惊魂未定的亢奋状态中冷静下来,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这才放下心来凑过去。
不到一分钟的工夫,綦北星手里的草稿纸上已经清晰地列出了六号、七号时空所有我们方才得到的有效信息。单单从信息量上来说,两个时空的水平相当。但要是从可玩性——不是,从可能得到的体验感来说,显然是七号空间更强一点。
“等两天再说吧——等一下,我们这从五号时空回来才几天啊。”
话出口,我才猛然发觉,虽然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异想天开又波澜起伏的事,但回首看去,其实也不过是不到一周而已。
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我们第一次踏进录音棚,第一次做出一首完整的歌,第一次看清彼此的心意,第一次知道原来彼此都身处于这场无法自主控制的穿越当中,第一次亲眼见到来自另一个平行时空的人……
太多的第一次了。
就像现在,要不是刚才大脑自己开始复盘这些天的经历,我几乎都要忘了,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我和綦北星才刚刚在一起。
——不是,等一下,这个我是真的忘了啊喂!
我大脑死机几秒钟,接着猛然想起:
就在米熳突然出现前的那一秒,我所面临的问题,明明还是要如何与身份发生巨大转换的綦北星相处啊!
拜托,谁家好人的相处状态能从室友瞬间切换成男朋友啊!
——那不是成人尽可夫了吗!
綦北星看上去倒是没想这么多。他还在研究着纸上罗列出来的关键词,眉头紧锁,目光深邃。
——嗯,看起来还像以前一样。
那我应该……
也得用像无事发生一样的态度跟他相处吧?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一种怎样的精神状态得出了这条明显是错得离谱但当时就是觉得简直能够奉为圭臬的结论。总之,直到我被突然揽上来的胳膊激得浑身一哆嗦,我才终于意识到,我的判断简直是匪夷所思。
“怎么了?”
綦北星无辜地看着我,一双狐狸似的吊眼里盈满仿佛属于幼兽的单纯和不解。
我支支吾吾,只觉得肩上那只手像是烙铁。
烫,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烫——
明明过去也总是这么相处的啊,搭个肩、拉把手,明明是我们做室友的这八年里,最平常的共处方式啊。
虽说那个时候,我也经常有单方面的想入非非——
但那时候我还能拿纯洁且高尚的室友关系来欺骗自己,在偶尔要为了那点儿在舍友之间实在少得可怜的肢体接触而脸红心跳的时候,还能劝自己一句:能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就不错了,别得寸进尺。
现在就不一样了,我得寸进尺已经成功了。
——不对,明明是綦北星先捅破窗户纸的,差点搞反了。
嗐,无论怎么说吧,总之我的意思就是,怎么一旦确定了关系,反而比原先更那什么——更娇羞了呢?
不应该啊!
我心里盘算得很清楚,但回过神来,又理直气壮地发现自己依然在脸红。
更可气的是,綦北星全然是一幅完全不清楚我内心所想的无辜模样。
——开玩笑吗这不是,他一个能和腰舟聊几个小时都不嫌累、做阅读理解权当休息的人,能看不出我现在是什么想法?
明摆着就是故意的吧!
就是故意想看看我能对他这挑拨有什么反应对吧,哼,我偏不!
奇怪的胜负欲涌上心头又占据大脑,我铁了心要让綦北星认识认识我钢铁般的意志。
可是当我鼓足了志气,看着眼前人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我又真是越想越气。
但又不知道怎么样能气回去,况且又实在有点被拿捏到了,遂忍之。
“不怎么——你不觉得我们离上次穿越的时间有点儿太近了吗?”
犹豫之后我还是觉得应当主动出击。天真如我,我以为主动岔开话题能让綦北星意识到我没说出口的一连串输出,结果他还是恰到好处地维持着那副无辜又懵懂的样子,冲我说:
“啊,是吗?我觉得还好啊。”
呵呵,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我干笑两声,试图表达出我的悲痛无奈之情。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綦北星你的手是不是越来越紧了啊我说??
我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人离我越来越近。
诶不是等一下,你都快怼我脸上了兄弟!
我大脑跟着距离发生萎缩。
不是,这怎么办啊,有没有哪个和相识多年的铁杆室友谈了恋爱的有经验的同道中人告诉我一下,这种情景,我怎么……怎么……
——才能夺得主动权啊!
我很不喜欢这种被把控得死死的感觉,尤其还是面对綦北星。他对自己的定位不太准确,貌似有谋权篡位的意愿。
由着你玩了一阵儿,你还真把我当单纯懵懂傻孩子了?
在颅内极其不理智地将各种应对方式进行了一轮筛选之后,我冷笑一声,下一秒,指尖传来他头发的柔软触感,嗅觉细胞传递出来自我们公用的牙膏的熟悉又陌生的信号。
好了,这下世界安静多了。